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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锦衣卫秘事-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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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疏还没递上去,朱厚熜便已经如他们所预料般地突然变了脸色,拿收复河套的事情把夏言痛加驳斥了一番。严嵩一看机不可失,赶紧依计跑去皇帝跟前煽风点火。夏言这时候有些害怕了,不过他倒也精明,嘴里说着向皇帝请罪,又顺便把严嵩也拖下了水:“当初他严大人也没说收复河套有什么不好,现在看见皇帝生气了,这才把事情全都推到我的身上。”朱厚熜却已经对严嵩所云深信不疑,反倒觉得夏言这是在“强君胁众”,强迫君父而胁持群臣了,联想到对方素来自以为是,经常拿皇帝的话都当耳边风,于是龙颜大怒,就在这年正月再度勒令夏言下岗,剥夺了授予他的一切官职,遣回原籍听候发落。

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朱厚熜也还没有要把夏言拖出去杀了的意思。可那边的严嵩和陆炳不干了——依着皇帝这古怪脾气,没准他夏言哪天就又会风光无限地回朝,为了免除后患,终究还得把政敌往死里整。朝堂上的事情严嵩已经办完,接下来,陆炳和锦衣卫大显神通的时候到了。

陆炳于是先派人四处散布谣言,说夏言在去职离京的时候,言语间对皇帝多有埋怨,认为昏君临朝,自己是蒙受了不白之冤。然后再请严嵩授意他人以知情者的身份向皇帝揭发,说夏言收受了曾铣贿赂,互相串通一气,以收复河套为名侵吞国家财产,而且事情还和夏言的岳父苏纲有所牵连——他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夏言与曾铣的往来书信作为“罪证”。这些消息传到朱厚熜耳朵里,当即激起了皇帝心头不可抑止的怒火,唤过陆炳到跟前吩咐说:“这样的乱臣贼子,一个也不能放过。曾铣、苏纲,全都给我逮进诏狱,还有那个夏言,也快去给我捉回北京来,我要亲自审讯他的案情!”

陆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立刻率领缇骑狂飙猛进,没用几天功夫就把夏言又给逮回了北京。夏言在路上听说曾铣已遭处斩,岳父苏纲则被流放到了边关充军,一个立足不稳,从马车上一头栽了下去,嘴里只是喃喃自语般反复地念叨着:“唉!我这次死定了。”万念俱灰之际,还写了最后一封奏疏上呈给朱厚熜,除了替自己申辩以外,更把严嵩等人比作汉代的王莽、三国的司马父子,希望皇帝明察秋毫,不要一再受到奸臣的蒙蔽。

当然,他现在说这些话也没什么用了。只不过说来奇怪,陆炳带着人去逮了他,他却仍旧在奏疏里对陆都督只字未提,想来大概是他到了最后关头依然没有明白过来,自己之所以会落得如此下场,其实看似早已“痛改前非”的陆炳,在其间也有着莫大的“功劳”。

夏言就在这年的十月被朱厚熜下令斩首弃市,时年六十七岁。

大明朝廷也随着夏言的消失从此完全置于了严嵩父子和陆炳的掌控之下。严嵩父子在明,六部九卿的任何政务,一律都要从他们这儿经过才能转交到御前批阅,陆炳则在暗,替他们严家笼络官员和打击政敌。内阁和锦衣卫这两柄利刃,在他们的主持下终于彻底合二为一,剑锋所指,挡者无不为之望风披靡,炽焰熏天,绵延竟达近二十年之久!

“行侠仗义”的陆炳

陆炳,包括武宗正德朝的钱宁、江彬,以及更早先成祖永乐朝的纪纲、英宗正统朝的门达等等,这些曾经以锦衣卫的身份在大明朝的政治舞台上显赫一时的风云人物,在洋洋洒洒三百余卷的《明史》当中,全都被无一例外地划入了“佞幸”这个不太光彩的行列。所谓佞幸,其实与“奸臣”遥相呼应,“奸佞”而已,只是因为他们身份特殊,原本就只对皇帝存在有私人义务,无须向普天下的民众负责,故而够不着“奸臣”的硬件标准,著史者勉为其难,只好替他们单独分列一卷,借以宣谕当时、警惕后世。

只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洪洞县”里未必就当真没有“好人”。陆炳就是这些堪与古往今来大奸大恶相提并论的“群小”里略显特殊的一位。纵观其人其事,如果仅是将他简单地视作如纪纲、门达乃至钱宁、江彬一流,或多或少,倒还真是有些委屈了他的意思。

于是话说从头,这里就从他“惩恶除奸”,收拾嘉靖朝的另一位宠臣、大将军仇鸾开始,一桩一桩,从头到尾地慢慢讲起。

前面说过,朱厚熜信道,他自诩上界真君降世,又效法汉文、汉景,崇尚所谓的“无为而治”,把国事都扔给严嵩父子,自己躲在宫里炼丹不肯出来见人。这一躲,大约除了严嵩时常在他身边走动以外,即使朝廷各个要害部门的最高领导,能够一睹天颜的机会也是屈指可数,时间一长,大家连皇帝长得是什么样子都快给忘记了。

只是他自个儿倒是“清静无为”去了,别人可不拿他这片虔诚之心太当回事。嘉靖二十九年,蒙古俺答部大举入寇,一路势如破竹打到了北京城下,把个天朝帝都围得是水泄不通,然后大大咧咧地向朱厚熜提出要求,要通贡,重开边市贸易,不然就杀进城来,把你这位大明皇帝连人带椅子一锅全给端了。

这就是后世所谓的嘉靖朝“庚戌之变”。朱厚熜势窘,立刻拜大同总兵官仇鸾为平虏大将军,全权节制早前入援京师的大同、河南和山东各路兵马,以抵御蒙古人对北京即将展开的攻城作战。这位仇鸾得了皇帝旨意,跑去和蒙古人相峙,却又一箭不发,只是站在那儿和敌军遥遥相望,不像是来作战,反倒有些像是来参观蒙古骑兵在北京城外如何烧杀劫掠的一般。

因为他不想打,也不能打。早前,俺答南下的时候,进攻矛头原本指向的是仇鸾镇守的大同,仇总兵不敢和蒙古人正面接触,弄了许多财物去贿赂俺答,请他们另拣别处进兵。俺答原本就是跑来抢劫的,既然钱已经到手,也就顺水推舟地放了仇鸾一马。只是后来北京危急,仇鸾又奉调跑来北京,现在到阵前见着了蒙古朋友,这仗到底应该怎么打,他的心里便越发地没个准谱了。

关键是严嵩又向时任兵部尚书的丁汝夔强调,蒙古人也就是虚张声势,不会真的进攻北京,等他们在城外抢够了吃饱了,自然就会退兵,实在没有必要非得和他们硬碰硬地干上一仗。丁汝夔心里明白,不敢和首辅起争执,于是号令三军严守防线,不得擅自主动进击。如此挺了八天,好不容易盼到蒙古人兴满意足地回去了,前敌总指挥仇鸾大概是觉得就这么收场有些不好交代,于是带着人跟着后面想趁机占些便宜,不想被撤围北还的蒙古人掉头一击,大败亏输,士卒伤亡无算,只好又垂头丧气地跑了回来。

朱厚熜闻讯大怒,要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严嵩唯恐事情扯上自己,把丁汝夔拉到一边说:“你别担心,只要我活着,就没你什么事。”转头却在朱厚熜那儿把自己的问题推了个干干净净。可怜的是丁汝夔,直到最后被朱厚熜下令拖出去斩了,这才省悟过来,自己上了严阁老的当,白白搭进去一条性命。

至于消极怠战、丧师辱国的仇鸾,却非但没有受到相应的责罚,反倒因为严嵩在皇帝跟前对他极尽褒扬之能事,于是在战事结束以后,以大将军的身份统御京营,一跃了成为朝廷里手握重兵的实权派人物。朱厚熜对他青睐有加,特别设立“戎政府”,由仇鸾出任总督,负责处理京畿地区及北边的防务。

事情乍听起来让人觉得诡奇,其实这里面的原委倒也不是全然无迹可寻。仇鸾早年在甘肃做总兵,因为纵容部属违法乱纪,被当时的陕西三边总督曾铣向朝廷参了一本,丢掉官职不说,还给押进京城关了起来。他对曾铣恨之入骨,甘愿依附严嵩,在牢里以“知情者”的身份向皇帝递交了许多曾铣和夏言“勾结”的黑材料——前面提到陆炳让严嵩授意他人写信构陷夏言,这个人便是他仇鸾了——严嵩也是“赏罚分明”,不但在事后替他谋取了转镇大同的差事,并且约为父子,时刻惦记着要找个机会提携他一番。现在仇鸾既然有了“保家卫国”、“力却强敌”的功劳,严嵩再把他推上朝堂,做个能帮自己掌控朝局的心腹帮手,事情本在情理之中,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是如今仇鸾骤然得志,身份地位与当初大相径庭,不再是他严嵩身边那头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了,说话做事都得讲究个气派。严嵩不以为意,依旧拿人家当儿子一样任意呼来喝去,搞得仇鸾心里憋屈得慌,也是他不甘久居人下,于是开始算计起了这位“干爹”,时常向朱厚熜说些严嵩父子的坏话。严嵩反应也快,反正你说我也说,你仇大将军的底子也不干净,到底最后谁能把谁说死,咱们就走着瞧吧!两个人就此反目成仇,开始在朝堂上你来我往地争斗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朱厚熜是果真就那么相信仇鸾,又或者跟当初的夏言和严嵩一样,他做皇帝的那个平衡朝局的心理惯性又在作祟,总之是仇鸾说什么他都信,严嵩说什么他都不信,而且不但不信,还立刻很直接地表现了出来。严嵩跑去内阁值班,循例是要向皇帝做一番政府工作报告的,结果就连守门的太监都敢将他一把拦住,说“皇帝又没找你,你自个儿跑来干什么”,一大把年纪了,回家好生歇息去吧!

严嵩哪里歇得住?回到家里跟严世藩把事情一说,父子两个预感将有大祸临头,竟然坐在地上抱头痛哭了起来。

不过他也明白,光哭无济于事了,不能真让仇鸾这么轻而易举地扳倒了自己。抹干眼泪琢磨了半晌,不成,这事儿还得再去找陆炳帮忙。

陆炳这时候心里也不太痛快。因为仇鸾得宠,他在朱厚熜那儿的待遇也不比往常那么优越了。只是他陆都督脑子活,心眼多,于是又像刚到锦衣卫主事的时候对侍老上级的方式一样,表面对仇鸾是毕恭毕敬,不敢以平礼相待,见着面都是一口一个的“卑职”、“下官”,背过身却一直都在研究如何才能排挤了仇鸾,重获朱厚熜的信赖。这会儿接着严嵩,听他说明了来意,陆炳心里一个激灵,立刻生出一条毒计,冲着首辅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微笑着说:“阁老不必担心了,我自有办法,谅他仇鸾也猖狂不了几天!”

严嵩心头如释重负,连称拜托,“那就等着欣赏陆都督的非常手段了”。

这手段确是非常。要说仇鸾也是个明白人,知道锦衣卫的厉害,别的人都敢不放在眼里,平日对陆炳却是颇为忌惮的。可是他只知道防备陆炳的正面进攻,却不想人家溜着弯从暗地里伸出一双手来,捧满了金银财宝,把自己身边的亲信全都给收买过去了。这些人都是跟着大将军多年的部属,对他做过多少见不得光的坏事,坑害了多少条无辜的性命,又贪墨了国家多少钱粮,一款款,一桩桩,那都是如数家珍,知道得一清二楚。陆炳假以时日,渐渐就掌握了许多要紧的证据,便只待时机成熟,就地掘个大坑,要把他仇鸾活埋了进去。

也是仇鸾福薄,命中注定消受不起如大将军这般尊贵的荣华。他在任上干了不多久,因为同蒙古人作战连遭败绩——他无勇无谋,打不赢本属自然——各级将领因此获罪的不在少数,更担心朱厚熜迟早有一天也会把账算到自己头上来,又惊又怕,结果吓出了一身的毛病,倒在将军府里卧床不起了。

又正在这节骨眼上,从锦衣卫里传出来仇鸾旧部时义、侯荣叛国出逃的警讯。原来这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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