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骨族传奇-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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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
秋云
色白
半雁
楼过
南
“悠云白雁过,南楼半色秋?”什么鬼画咒啊。她自认不笨,却唯有一点比不得段合欢——她精于药铺的生意,段合欢却长于歌赋诗词。
“念得出吗?”段合欢重拾得意。
“我刚才不是念了吗?”她天生就对文字不通,独摇也说她对月吟诗是浪费光阴“愁煞人”。
“我是说正确地念出来,这是回文诗。”
“……”回文诗啊,果然是讽刺她,“你念来听听?”
“悠云白雁过南楼,雁过南楼半色秋。这是一种念法。”歇口气,段合欢又道,“听好了,第二种念法:秋色半楼南过雁,楼南过雁白云悠。”
“悠什么啊,念这种东西能赚到银子吗?”听得她昏昏欲睡。
“你……你脑子里就只有黑玉固齿膏啊?只想着香发木樨油、洁发威仙油?”
“啊,是啦。你的脸色有点发青,不如试试常氏的玉女桃花粉,我给你半价。”常微凉丢开纸,抬头瞅她。
“……我自家就是开药铺的,干吗要到你的店里买!”段合欢咬牙。
“哈,你家‘丑婆婆生药铺’呀!”清脆的笑音中含着藐视。不行不行,不能笑得太过得意。倒杯冰茶让自己清醒些后,她看到一张咬着手帕的脸。嗯……她的死对头很漂亮,就算生气也无损娇美。
“丑婆婆生药铺怎么了?”咬牙的声音染上阴沉。店名是爷爷取的,早已成为古人,她这做孙女的能有什么意见。
“不,哈哈,不不,没什么。”举袖捂唇,掩去夸张的笑脸,微醉的人转开话题轻道,“就算我不长吟诗,至少知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嘛!”
“……”
怎么办,有这样一个闺友,段合欢考虑要不要从二楼跳进江里,“就是因为你知道这个,才会到现在也没人上门提亲。”
“这诗关提亲什么事?”
“这是公子哥的同好之文,你读的什么?你今年二十了,像你这般大的小姐早就嫁人成亲,你倒好,我还没见过有人上常家提亲,那些冰人也没找过你。”
听听她方才吟的是什么呀,“越君绣被”里的一句,那可是喜好余桃龙阳的公子哥们互传的情诗,让人听了怎不误会。
被她一吼,常微凉清醒了些,秀眉皱起,“是,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都没媒婆为我提亲呢?哎呀,你和我同年,也二十了,没见你嫁人啊。”
“有人提亲,是我不嫁嘛。”这一点,段合欢又得意一回。'奇书网 //。。'
又不对盘了!十五夜,她不想争那一时之气,叹了叹,问道:“为什么我说媒婆,你要说冰人?媒婆为什么会称为冰人?”
“你醉了?”段合欢盯着她迷茫的眼神,叹气,心知她听了也是白听,仍然细声道,“因为《晋书?索?传》上记载:孝廉令狐梦立冰上,与冰下人语。?曰:‘冰上为阳,冰下为阴;阴阳事也。士如归妻,迨冰未泮,婚姻事也。君在冰上与冰下人语,为阳语阴,媒介事也。君当为人做媒,冰泮而婚成’。后来,便把媒人叫做冰人。”
“哦。”
果然是白说了。段合欢摇头,“微凉,你……有喜欢的男子吗?”
喜欢的男子?她有吗?
转身趴在雕花栏上,水上的灯烛不若方才繁多闪亮,街上人群稀少起来。
“没有。”不期然地,那张憨厚的呆笑跃入脑海,她“格格”一笑。
他是第一个敢当着独摇的面抚她脸的男人。虽说她身为长姐,有些事还得靠弟弟保护着,没办法,她是女儿家嘛。
“他好笨呢,小姐。”兔兔的声音不期在耳边绕过,竟比段合欢的声音更清楚。
笨?他笨吗?
呵呵,不知道。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再遇到,自从九天前杜撰了黑齿金甲神人的梦后,就没见他来找过她了。
唉唉唉,她对他没什么深刻印象,只是那张微带憨傻的笑令她记得。他对她的黑齿很有兴趣呢。趴在栏上,常微凉最后的念头是——
合欢说得对,为什么没人向常家提亲呢?
“飞哪儿去了?”绯裙在黑暗中翻飞,随着女子摇晃不稳的移动飘出层层裙波。
醉酒的女子不稀奇,稀奇的是,黑夜的坟地边,为何会出现醉酒的女子?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
女鬼?
若是有人看到,必会如此猜测。
远处隐隐闪着灯笼烛火,依稀听到小贩最后清货的吆喝声。而远离街道的坟地边,蹲着一高一矮两条黑影,在明亮的月色下,看得出是一人一兽。月下,两只体形奇怪的大鸟从黑影头上飞闪而过,带起一阵风声。
“不见了?奇怪。”女子笑了笑,扶着土堆坐下。
那一人一兽原本在月下找着什么,早早便见到摇摆不定的人影走来。本以为只是路人,没想到——是她?
男人踢了踢爱兽,抬头扫一眼远远飞走的奇怪大鸟,紧皱的眉最后落在坐于土堆的女子身上。
已快夜半了,一个独身女子为何会出现在坟地边?而且,满口酒气,他远远便能闻到。她的毒药弟弟呢,她的兔兔丫环呢,为何没在身边跟着?
心中有了恼意,摄缇丢开意欲搜寻的“东西”,快步走到她身后。为了不吓到她,他的声音很轻,缓慢道:“常微凉?”
是她,他的眼力绝对不会错。
“嗝!”打个小小的酒嗝,女子慢慢转头,对上一张恼怒的脸。十五的月色下,憨厚的脸上全是恼意,看得……咦,很清晰呀!
“你是……客人?”她不算太醉,只是微醺而已。
“你可以唤我摄缇,不要叫公子,也不要叫客人。”生疏的叫唤让他恼意更盛。
“好。”她点头,俏皮吐了吐舌。
蹲下身与她对视,白皙的俏脸尽数映在黑眸上,“半夜天,你为何会跑来此处?”
此处?“什么此处?”
“这儿是荒凉的坟地。今天是十五夜,你不在城里赏灯,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曲肘支在膝上,她吐了口香甜的酒气,全数吹到他脸上,混着不知名的香气让他吸了满口满腔。微一怔,只听她道:“你在关心我吗?”
“……”
“放心,我只是看到一只鸟儿很有趣,跟着它看看。没事的,待会儿就有人来接我了。”
待会儿?若是撞到歹心之徒,片刻工夫就够出事了,她居然毫不在乎地说“待会儿”。她她她……真令人生气。
摄缇闷了闷,不知自己气什么。两人默默瞪了半晌,听她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他为什么在这儿?
眸子一眯,他莞尔笑了起来。
她的胆子大,他肯定。哪有孤身一人的姑娘家,在夜半无人的坟地边面对男人,不但不惊慌,反倒说有人会来接她,更是冷静地反问男人为什么在这儿。她的胆子,不是普通的大呢。
“我在找东西。”盯着迷蒙的大眼,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不及多想,一时倒只想看她露齿微笑。
“找什么?黑牙齿?”
“……不,不仅是黑牙齿,是全黑的……”他的话未说完,终于察觉今天的她有些地方不对劲——她笑了,一口玉齿在月下闪闪发光。
白牙如玉,美人如虹。
不对劲,他也不对劲起来。看着她的黑齿只觉满心震惊,如今看到她正常的白牙,竟然感到有些东西狠狠敲在心上。这种怪异的感觉,不符合他的身份。
强烈的陌生感令他一时呆滞,若不是穷奇在身后低叫,想必他会一直呆下去,直到东方日出。回神不久,摄缇便听到远处传来犬吠声以及焦急的叫唤——
“小姐,小姐!”
除了兔兔的声音他听过,中间夹着一些陌生的男子声音,应是家仆。
“啊,他们找我呢。”支额的女子笑了笑,拍打他的肩,“摄……”
“摄缇。”他提醒。
“对对,摄缇,你瞧,我就说他们会找来。不管多偏僻的地方,他们一定会找到的。”她的语气是全然的自信。
“……为什么?”为何她会如此胆大,又如此自信?这种地方,这个时辰,根本无人会来。
“这个不算生意机密,我告诉你好了。”趁着叫声尚远,常微凉揽过他的肩,不觉得男女间以这种兄弟的姿势相处会有不妥,“啊,你的肩好宽,比合欢宽好多。对了,我告诉你,兔兔能这么快找到我,一来因为常家永远会养五六只狼狗,找什么都方便。二来,嘻嘻,是常氏独有的香发木樨油哦,我用的木樨油特别加了卖品中没有的一味清香,很好闻呢。呐,你闻闻。”拉过乌辫送到他鼻下,她笑道,“这可是独摇特别为我加的一味香料,外人想用还用不到呢。”
青丝在鼻下晃动,拂动中让他感到微微的麻痒。嗅着木樨清香,他没有退开,任由她拍着他的肩,任由她将发尾恣意拂在脸上,高大的身影蹲得四平八稳,无任何动作。
等她闹够了笑够了,接下来的动作更令他吃惊——满是香气的螓首缓缓枕在他肩上,红唇轻轻喃着,在脖间触出温温的柔软。
“合欢真的与我不对盘。为什么她说一句,我居然要气半天?明明算不了什么啊,为什么我会在乎她说的话?有人提亲了不起啊,她不也没嫁人吗,干吗非得和我比?!”
气呀,真的好气。
脑袋在肩上辗转半天,她突然坐直身子,盯着他的眼神既明亮又兴奋,“摄缇,你明天去常家提亲。”
“……”她的胆子很大、她的胆子很大。默默念着,他不知该笑还是该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提亲他是没所谓,只是,她呢,为何突然兴起要他提亲的念头?若要他提亲,可不是闹着玩这么简单了,他可是人人敬惧的……
“好不好?”双手搭在宽阔的肩上,她追问。
“小姐、小姐!快,看到影子了。”焦急的唤声越来越近,犬吠声也越来越大。摄缇正要回答,又听她道,“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也不会强迫你一定要娶我。只要你去提亲就行,我会让独摇拒绝的。最好呢,你的排场要大,礼盒排到斜对面丑婆婆生药铺去最好。”
“……”
“好不好?”追问的声音微带可怜。
不好!听了她的话,他要……他要……
“穷奇,我们走。”看到人影奔来,摄缇轻轻退开,站起。
敢用如此无礼的要求对他,她也算是第一人了。在寻找“东西”的路途中,这个胆大的丫头对他而言,算是意外的惊喜呢。
抬起她光滑的颌,高大的身影缓缓弯下,含去唇边的淡笑,留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夏风过处,黑影闪逝。
家仆赶到,只见月下某个不知名的坟头上,坐着一位绯红裙摆的俏丽女子,唇角带笑,不知焦急为何物。
十五夜,荔枝糕。
水灯,一点红。
美酒,回文诗……讨厌。
兔兔,圆圆的大翅膀飞鸟。
土堆,有人冲她说话。
再来……
倏地睁开眼,看到熟悉的纱帐顶,黑发摇了摇,翻身拥紧薄被,感到头痛。
昨夜果然喝多了,头如百针刺穴,唉!
常微凉叹口气,小手在枕上展成舒服的姿势,想多睡会儿,指尖晃动间触到冰凉的硬物。摸索半晌,感觉出是块小小的玉佩,用一根同样冰凉的链子串着。
拎起链子垂到鼻尖,迷蒙的大眼左盯右瞧了半晌,不记得自己曾有这么一件饰品。咦了咦,她不甚在意,随手往床边一丢。那块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的玉佩,就这么沿着床缝滑到床底,销声匿迹。
再翻个身,听到房门“吱呀”,似乎有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兔兔?”闭着眼,常微凉轻叫。
“小姐醒了?厨房已经熬好解酒汤了,是少爷亲自调的药。”兔兔脆嫩的声音响起,人已走到床边。
“独摇去铺里啦?”
“嗯,已经晌午了。”
“小姐,解酒汤已经凉了,现在喝正好。”
“……唔,再睡一会儿。”掀动眼帘,还是很沉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