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满楼-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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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呆呆看着死在怀里的茹月,泪水一滴滴地打在她的脸上。她嘴角还噙着一丝笑容,眼睛虽然闭上了,却正是笑给他看的。他慢慢抬起左手,那半块苏绣已经被鲜血染透,两只蝴蝶的半边翅膀也成了红色,它们像是还在挣扎着飞。谢天猛地把头低下去,伏在茹月的胸前,双手死死地抱住她。现在,她终于真正属于他了。
枪声又响了,谢天觉得有无数只蚂蝗叮在后背上,灼热的疼痛瞬间涌遍了全身,接着,他便觉得身子轻飘起来。眼前的黑暗不见了,却是个乳白色的世界,雾气弥漫,他看到茹月在前方朝他招手,笑得那么甜,那么真,耳边响起她优美的歌声:小妹妹对哥情儿真,一天三遍挂在心,竹子拔节细又高,哥哥哟,莫忘了妹妹对你的亲……
他也对唱着:小哥哥对妹情儿真,一天三遍挂在心,竹子拔节细又高,妹妹哟,莫忘了哥哥对你的亲……他们就那样唱着,走到一起,伸开胳膊紧紧地拥抱着,这辈子再也不愿分开。
当天晚上,待沈芸和敖少秋赶来时,看到这对可怜的人儿抱作一团死在一起,因为贴得太紧,怎么也分不开他俩。几天后,他们下葬时,手脚更像焊在一块,只得同棺而葬了。那几天,嘉邺镇始终下着瓢泼大雨,方文镜、沈芸、敖少秋悲痛之余,竟认为这是老天在为这对苦命鸳鸯而哭!
指使胡林带人除掉了谢天和茹月后,孔一白马上对外宣称,他已从落花宫的贼人手中夺回了在赏书大会被掉包的那些珍本,并随后将它们发还各大书楼。西风堂主、千心阁主、太月院少主三人自然感激涕零,纷纷表示愿意拥戴周名伦为总楼主,但孔一白更想将风满楼也纳入管辖之内,便在嘉邺镇张贴出了告示,要在十月十日这天召开全镇藏书界大会,公开推举本地的总楼主。
自谢天惨遭毒手后,沈芸便对孔一白彻底死心,她当然也明白师兄传对方《落花诀》用意,孔一白修练起来,心中仇恨越多越会走火入魔。要想解脱其苦累,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他离开敖庄,断了报仇之念;二是他自己卸去内力。现在看来,孔一白哪一条路也不会走,只能继续疯狂下去。
孔家将书一归还三大书楼,沈芸便觉得事情有异,终于找了个机会,晚上潜入太月院,将其中一盒失而复得的《闻过斋集》盗出,拿给方文镜一看,方才知道端倪,原来这归还的珍本都是赝品。因为造假的手段极为高明,以致于三位楼主居然也没能瞧得破绽来,而南湖楼孔家当年恰恰便以修书补书而闻名,在造假方面自然也是技高一筹。所以,要揭穿孔一白的阴谋,首要的事便是如何从孔家找出这些书来。
但因为孔一白将书藏得极其严密,又有重兵把守,急切间想将它们找出来无异是大海捞针。日子越来越临近,方文镜眼见情势危急,知道不能再等,便毅然决定铤而走险。
他瞒着敖家老小,只身一人去南湖楼,是十月九日这天的上午,方文镜的船才到码头,便见周府门前挤满各楼家丁,个个脸色兴奋,谈长论短,在他们身后略站片刻,他便听出个所以然来。原来几个楼主为了奉承这位未来的总楼主,都选在今天来给孔一白上礼了。听说西风堂献千年灵芝一枚,奇石徽墨一套;千心阁送文房四宝百套,镇阁之宝萤火灯一盏。太月院少主敬送太月楼紫金对联一副,太月楼镶金门槛一套。方文镜闻听不禁摇头。
他从人群里挤过去,门口分列的周家护卫当然认得这位从前的阶下之囚,却没想到他逃脱后居然还敢光明正大地回来,一时间都呆了。方文镜微微一笑,说:“你们进去报一声,就说方文镜要见周先生。”
一名护卫飞也似的跑去通报了,门口的那些家丁们听说眼前这个白面书生竟是那个神出鬼没的方文镜,都大眼瞪小眼地钉在那儿了,本来喧哗热闹的码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不多会,胡林便带了人匆匆赶到,先是朝方文镜身前身后打量了几眼,这才笑着施礼,“我义父这几天正记挂着方先生,快里边请!”
方文镜一笑,“他没想到方某会自投罗网吧!”抬脚迈进门去。他走过的地方,所有人都后退了一步,隐有惧意。前厅两边增加了不少侍卫,荷枪实弹如临大敌。方文镜面带微笑,根本不看他们,径直向里面走来。
西风堂主、千心阁主、太月院少主多少年一直暗中警惧这方文镜,内心里早把他想象成了凶神恶煞般的人物,如今一见竟是个儒雅的白面书生,都愣在那儿,平常提起他的名字都恨得咬牙切齿,真见了人一时间竟忘往日的恨处。孔一白冷眼看方文镜进来,心里却暗自犯了疑忌,这人若手中没什么杀招,岂敢孤身一人前来,当下冷笑一声,“没想到你自己回来了,有胆量!”
3、苦命鸳鸯(3)
方文镜微微一笑,“方某也不是自不量力之人,眼看着外面都献礼献物,向你争信争宠,方某心里想,此时不投奔先生,何时投奔啊?”
孔一白盯着他的脸色,想从中揣摩出点门道来,点头说:“好,先不论你从前的是非,只要是归顺于我的,一切都好商量。来啊,赐他一座。”
有侍卫便将椅子抬上来,方文镜却摇头道:“慢。”环顾四周,“他们都是带礼来的。方某来的仓促,还没准备一份厚礼,这椅子如何坐得?”孔一白冷冷地道,“算你明些事理。你就不用了。”方文镜微笑摇头,“不不,嘉邺镇向来乃礼仪之重镇,天下读书人仰慕的地方,怎可忘了祖宗教的东西,胡乱投在人的门下呢。礼还是要讲的。”
那三位楼主此时才清醒过来,太月院少主一拍桌子,骂道:“方文镜你这狗贼,今天居然送上门来了!我要是不把你碎尸万段,我就……”千心阁主瞪大了眼珠子,指着方文镜道,“落花宫的狗贼,今日居然敢大白天就出来登堂入室,眼里还有我们这些人吗?”西风堂主咬牙道:“这便真应那句老话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方文镜,今天合该是我们书楼跟你落花宫算一算总账的时候了。”
孔一白脸色一沉,喝道:“好了,我先前已说过,今天姑且不论从前的是与非,只要他方文镜肯真心归顺于我,今天便是这堂上之客!”那三位楼主听他这一说,虽然心中犹自愤愤,到底还是把火压下去了。
方文镜叹了声,朗声道:“孔一白,十八年的恩怨,你尽管记在方文镜的身上,又何必玩弄他们呢?”
此话一出,众人登时哗然。“孔一白?”“这周先生真的是孔一白?”西风堂主、千心阁主都惊愕地转头看着周名伦。太月院少主因为年岁小,对往事云烟不甚了了,倒还能坐得住,那两人却不安起来。
孔一白冷冷地盯着方文镜,拳头慢慢攥紧了,终于,他长长吐了口气,道:“方先生,请到书房一叙。”看也不看几个楼主,转身走出大厅,方文镜眼睛从西风堂主、千心阁主、太月院少主的脸上一一扫过,他们显然也意识到大祸要临头了,个个面如死灰。
出了前厅,两人走进曲廊,慢慢向前踱着,身后,胡林带人远远跟了。孔一白转头看着方文镜,冷笑道:“你透露了我的身份,就以为能救得了他们吗?”
方文镜反问,“一个连自己名字都隐藏的人,你以为能得到别人的信任吗?”
“当然能!十八年了,我就等这一天。”孔一白看着方文镜,脸上露出奇异的笑容,“可我真没想到你还能回来,可惜啊,你手里拿捏着我的这点小花招,好像也并不管用。是不是你那好徒儿死在我手,方兄终于憋不住,便跳将出来要跟我闹个鱼死网破?”
方文镜叹了声:“谢天练就《落花诀》已入臻境,能让他动情忘我的唯有情字,所以他的死在情关,可悲可叹。”孔一白察言观色,道:“你好像并不怎么难过啊,要知道,他可是你的得意弟子。”
方文镜慢慢摇头,说:“去者去也,如落花归还大地,谢天从此不再身受苦难,我难过什么?人生在世,只图活个轻松自在,多活十年,少活十年,总归是一个死,又有什么两样?倒是阁下,生不如死,如在地狱一般,委实可怜可悲。”
孔一白听到这里脸色大变,呼吸粗重起来,喝道:“你跟我说实话,到底为什么要教我《落花诀》?”方文镜叹了口气,说:“你本是极有天分的,我想用《落花诀》化解你心中的怨气,让你孔一白重生。”
“好好,我倒要看看方兄如何化解我。”孔一白脸色慢慢浮起一层青气,沉重地道,“不瞒方兄,我这些天越练这《落花诀》,真气就反弹得越厉害,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力了。”方文镜点头道:“我倒是有些日子没跟孔兄切磋了,正有意见识一下。”
此时,他们已出了曲廊,来到一块草地上,孔一白潜神运气,一招一式地练起了《落花诀》上的武功,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当真如风扫残花一般,身子腾跳挪移,便似御风而行一般,突然间,他扑倒在地,脸色涨红青筋暴露,剧烈地喘息,随即又摇晃着站起来,叫道:“我怎么……怎么控制不住自己?”
方文镜叹道:“全练完了?”孔一白呼哧呼哧地喘息着,额头上全是汗珠子:“你教我的,已经全练完了。为何不见缓解,反而更难受了?”方文镜含笑不语。孔一白愤怒一声,探手伸到方文镜面前,卡住他的脖子,“你是不是在害我?”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同样的招数,不同的领悟便是不同的境界。我虽身无半点内力,却也比划几下给你看。”方文镜说着,两手相搏,随意划动,虽无劲力,却如行云流水一般。
孔一白皱眉望着,连连摇头,大叫道:“这就是你教我的《落花诀》?如此之慢,如何能克敌制胜?”方文镜笑道:“你又为何要置人于死地?要知道这复仇也是把双刃剑,你毁了别人时,同样也伤了自己。”
孔一白喝道:“你少给我来这一套说教,我只是想要真实的破解之法!”方文镜微笑着说:“其实这破解之法倒也不是秘密,还不止一种,孔兄就曾经想出一个法门来。”孔一白一愣,怔怔地看着他,方文镜平和地说:“我之所以能消除这走火入魔的苦痛,不就是多亏孔兄废除我的内功吗?”
3、苦命鸳鸯(4)
孔一白阴沉着脸说:“方兄说笑了,你今天若是不说出《落花诀》的真谛来,只怕便再也走不出这个门去!”方文镜淡淡地说:“方某敢到这里来,就不怕掉脑袋,更何况,那破解之法我以前便传给了你,只是你听不进去而已。”方文镜高声吟道,“天地混黄,自有它的大道,因果报应,自有它的轮回。落花有意,流水无心,凡事不可强求,当遵循大道,取天地之灵气……”
“够了够了!”孔一白粗暴地吼着,“这些故弄玄虚的调调我不想听,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落花残卷》知道吗?我要的是那残卷上的口诀!”
方文镜听了苦笑,“孔兄难道要跟方某犯同样的毛病吗?其实我刚才说的句句是真。《落花残卷》只是个传说,在这个世上存在与否还是个未知数,你不就曾造过一份《落花残卷》出来吗?”
孔一白的神情慢慢冷静下来,呼吸也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