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满楼-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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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茹月尖笑起来,“你个老不死的,你以为他还会听你的?几十年了,你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香的自己占着,臭的甩给他,他敖子书几时为自己活过?”
这番话像锥子一样扎得敖子书的心出血,旧事一幕幕地在眼前闪过,没错,爷爷是压在他心头上的一座山,他总是龟缩在那阴影里,发冷发抖。或者说,他是爷爷手里的皮影,不能随便乱动,只有上头扯动线绳,他才会手舞足蹈,不能越雷池半步,他敖子书算什么,什么都不是!这么想着,泪水便夺眶而出,慢慢跪了下去,颤声道:“这是我一生最大的苦。爷爷,是你给我的。现在,还给你了……”
3、老太爷之死(3)
敖老太爷的脸已笼上一层黑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敖子书,似乎才认识了他。茹月笑眯眯蹲在老太爷身边,像猫戏耍到手的老鼠一般,兴奋地两眼泼闪闪的,用一种极腻人的声音说:“您干吗还那么大火气啊,让月儿伺候您吧,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跟月儿说说。”
老太爷全身都在抽搐,喘息着叫道:“子书,快叫人去……爷爷必须把这些书给修好,它们都是你的……”
敖子书蓦然发出一长串毛骨悚然的笑声,竟把茹月吓了一跳,见他高举着两只手,大张着嘴巴笑得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眼泪却簌簌而下,就那样看着老太爷慢慢向窗前爬去,黑色的血从口鼻汩汩地涌出,在地板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终于,他艰难地伸着手够着了窗户,但就在触到窗户的一刹那,却猛地松开,老太爷慢慢地瘫软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敖子书的笑声慢慢变成哭音,眼睛充满了恐惧,而茹月则长出口气,解脱般地诡笑起来。子书此时像是清醒过来,瞪大眼睛看着老太爷,像条狗似的手脚并用,趴到他身边急声叫着:“爷爷!爷爷?”
老太爷僵死在地板上,七窍出血,那把山羊胡子也给血染透了,敖子书的牙齿发出嘚嘚嘚声,不提防有两只穿绣花鞋的脚踏了过来,他回头看是茹月一脸的诡笑,吓得惊叫起来,倒着向后爬去,连声叫道:“不,不是我杀的!”
茹月一步步逼近盯着他,“当然不是你杀的!我能替你说话,咱俩都在场,都瞧见爷爷是怎么死的。对吗?”
敖子书吓得脸色跟纸一样,猛觉得手滑,抬手一瞧,手心满是血,头轰的一下,啊的一声跳起来,又哭又笑,“嘿嘿哈哈,不是我杀的,不是我……”茹月被他怪异的举动搞懵了,见他手舞足蹈便似迷失本性一般,当下上去就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敖子书原地打了个转,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如梦方醒。猛瞧见灶里已经冒出了火苗,燎到上面,叫道:“糟了!”转头看着茹月,使劲地搓着手,仓皇地说,“怎么办?”
茹月知道这呆子定性不够,不敢再刺激他,放软了声腔说:“别慌,你不是一直在他身边学吗,怎么弄也看清楚了,慢慢地把火稳住。我这便出去报信,就说爷爷累死了,现在这敖家可真真的是你在当家作主了。”
敖子书还呆呆地站在那里。茹月就推了他一把,轻声骂道:“快干啊!”
敖子书这才省来,手忙脚乱地去摆弄笼屉,他拉着风箱,却把握不好力度,火苗忽大忽小。
笼屉中早冒出徐徐轻烟。他慌忙将书卷捧出,却又烫着了手,待弄好这边,灶里的火苗又慢慢隐去,他慌忙使劲地拉起风箱。
茹月瞧着他这副狼狈相,摇了摇头,蹲下身去背起老太爷的尸身,敖子书要上前帮忙时被她一把推开。看着爷爷的嘴角还向下淌着血,敖子书的眼里又涌出泪来,咬着嘴唇又去拉风箱。不多会儿便听到外面传来茹月的喊声:“落花宫的人干的好事,谢天那贼做的好事,把爷爷给累死了!”接着,是他娘撕心裂肺的哭喊:“爹!”
敖子书伸手使劲地摸了把眼泪,强打起精神来拉动风箱,控制着灶里的火势,突然,他觉得背后有响动,一回头,便看见一个黑衣人站在身后,敖子书吓得一激灵,冒出一身冷汗,待看清原来是沈芸,那颗心才悠悠地落下,颤声道:“三婶,你怎么来了?”沈芸这一身打扮甚为奇怪,倒像传说中的侠女。
沈芸并不看他,盯着地板上的斑斑血迹,泪花在眼中打着旋儿,悲声道:“爹,您老到底还是去了……”
敖子书心虚地把头转开,声音小得像蚊子叫,“爷爷……爷爷是累……累死的……”
“累死的?”沈芸冷笑着,伸手拿起桌上的粥碗,“那这又是什么?”长叹一声,“只怪我迟来一步!”
敖子书脑门已渗出汗来,惊慌地说:“不是我杀的,爷爷的死跟我无关……是茹月害死的。
”
沈芸盯着他,“茹月害死的?你既然知道了,为何不去报官?最起码你该告诉你爹你娘,为什么不告?”敖子书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么多年茹月和老爷子的事你不是不知道,一碗莲子羹解决了,你是不是也乐意看到?每一次出事从没见你先站出来承担,你总是先为自己开脱。你到底有没有做人的一点骨气!”
敖子书颤抖着声音,哀求道:“三婶,你别说了!”
“事到如今,你已经对不住茹月,对不住你爷爷,对不住敖家,这么多年你更对不起你自己,你哪里像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沈芸看着这个懦弱的侄子,真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她越说越气,泪水又涌了出来。昨天晚上解决掉风口的问题后,她本以为风满楼的书得保,敖家总算又度过了难关,谁想老爷子没累毙,却死在自家人手里。
敖子书适才经历了那骇人的一幕,如今又遭沈芸这般厉声质问,哪里还能禁受得住,情急之下,身子向后便倒。沈芸赶忙伸手扶着,一试他的脉搏,知道是疲累过度,又受了惊吓所致,也就安下心来。只是灶里的火已经熄灭,潮气依旧浓重,若不赶紧料理,只怕这些没蒸完的书就毁了。
她细想起昨晚偷听到的老太爷跟敖子书的谈话,“这百年老房最怕的就是湿气不除,反深入木髓……木尚如此,何况书纸呢?什么时候能见到房檐上凝聚起水滴,那便是抽出湿气,起死回生了!”沈芸灵机一动,马上重新打起火来,出掌运功将风箱拉满,火势平稳地烧起来。
3、老太爷之死(4)
没多会儿,她已将这笼屉书蒸好,取出放在柜中精心码好,又将一些受潮的书放入屉中,文火相蒸,烟雾又蔓延开来,沈芸抬头望去,屋顶上的木头却一点没有变化,又看看堆成小山般待蒸的书籍,不禁情急。突然,她眼睛一亮,俯身将旁边大小九个屉全都抽来,码放整齐,放在灶上,将那些书盛进去,自己则盘腿坐下,运气到掌心,平展抚开,掌过之处九屉顿时连起火来……她将风箱拉到最大,不多时,九屉大小不一的屉中都冒出清烟,直飘楼顶。
不知什么时候,倒在一边的敖子书嘴里发出呻吟声,慢慢爬起来,看到这一景象呆了,没想到往日看起来娇怯怯的三婶居然有这等本事,他本来就觉得沈芸和方文镜、谢天之间的关系不一般,前些天关于她是落花宫的人的谣言传开时,别人以为是无稽之谈,敖子书心里却有几成信了,而今瞧到这般情形,越发认定自己猜想得没错。他心里倒也不惧,赶忙爬到灶前,帮着沈芸往里边加木炭,热汽越来越浓,整个楼层都白茫茫一片。待这九屉书蒸完后,敖子书欣喜不已。
虽然身为风满楼楼主,跟落花宫的人该是水火不容之势,但对方文镜、敖谢天这两个跟他有渊源的落花宫人尚且不反感,更何况沈芸还是他的三婶,所以敖子书并没觉出有什么异样,还趁着歇息的时候,跟沈芸说了实话,将那碗莲子羹的来头道个明白。沈芸听了不觉嗟叹,刚才在外面听到茹月将老爷子的死又栽到谢天和落花宫的头上时,她本还心中有气,准备出手惩治于她,现在明了其中内情,也只能怨老太爷咎由自取了。
第二批受潮的书又被放进笼屉里,沈芸已累得满身是汗,看着坐在一边发呆的子书说:“爷爷死了,你怎么想?你现在已经是一楼之主了,就是敖家的顶梁柱,切不可再像以前那样没个主意,招人耻笑。要像个男人说一不二,知道吗?”
敖子书支吾着,“三婶,我知道自己的毛病。可是我不知该怎么做?”
“你呀,是只知道怨和恨,就是不懂得去想事情的因由。难道你就没发觉茹月最近有什么变化吗?”
敖子书沉吟着,说:“是,她确实变化很大,变得越来越有主意了。”
“茹月后面一定有人,这孩子我知道,她若是没人给她撑腰,还不会这么大胆。”
敖子书颤抖着声音问:“我知道,是那个周先生。”心里酸涩难耐,像塞满了青杏子。只是有些事实在无法启齿,更何况那周名伦又是三弟的岳父,他只得把苦压在心底。“我就是不明白,这人为何要跟咱们敖家过不去?”
沈芸叹了口气,“很简单,他是为那个死去的孔一白讨债的。说起来,当年南湖楼的败落,几大书楼难辞其咎,都是欠他孔家的。而风满楼作为四大书楼之首,自然是首当其冲了。”
说到这儿,摇头苦笑,“我原本想你三弟跟周家结了这门亲后,周名伦会有所收敛,可想不到他那般心狠,在子轩成亲那天就来下套子,用那本假《落花残卷》便做出那么大的文章。
我之前还一直不明白,他为何要处心积虑地使我在这个家立不住脚,现在总算明白了,用意便要扶植茹月在家门里主事,好乘机兴风作浪,如今害死了老太爷,下一步便会煽动其他书楼搞垮风满楼,便像当年南湖楼的下场一样。”
敖子书听了这番话,脸色苍白,说:“三婶,这周名伦这么厉害,我……我怎么能斗得过他?”
沈芸盯着他说:“子书,你若斗不过,敖家和这风满楼就全完了。现在各楼都盼着这一步呢。与人斗绝不仅仅是斗外力,更斗的是心计,你心里倒不缺智慧只是缺了胆量。三婶相信你总会独当一面的。”
敖子书看着她信任温情的目光,心里涌出一股暖流,使劲地点点头。他抢先过去拉起了风箱,虽然火势还是一会高一会低,却咬牙慢慢学着控制。沈芸用嘉许的眼光看着他,说:“子书你不要急,用力连贯,吐纳均匀。这书是有灵气的,通人性,你切莫着急对它。”
敖子书的手慢慢沉稳下来,终于将火势控制住了,脸上浮起笑容来。“三婶,我听子轩说起过当今的一个读书人,他说看遍了千百年的书,从字里行间里只看出两个字来——吃人。您说这话有道理吗?”
沈芸先是一惊,又思索起来,“子书,说这话的是个高人,将来你有机会见到他的话,一定要拜他为师。”敖子书叹了口气,说:“我也是现在才觉出他说得好来,一针见血。三婶,我现在瞧这书上的字都是用血写成的。”
“不怨书,只怨人。”沈芸很高兴敖子书能明白这一层,不再是从前那个书呆子模样,“如今这些藏书楼都存有这样的陋习,偷偷藏藏,一点也不光明磊落。前人们留下的文泽,为的惠嘉后世,他们却将其异化了,在他们眼里,这书已不是书,而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