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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雅骚-第4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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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东溟吼道:“拖出去,拖出去。”还追过去朝那已死去的舞女踢了几脚,又冲礼曹参判禹烟吼道:“禹参判,女乐是你从京中带来的,出了这等事,你该当何罪?”

禹烟脸色煞白,分辩道:“这是礼曹下属的声乐司蓄养的女乐,并非临时招募,何曾想会出这等事!”

“不但是禹参判,就是礼曹崔判书此番也难辞其咎。”

柳东溟冷“哼”一声,转过身来,却见张原冷冷看着他,那眼神让他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只一瞬,张原就垂目下视,用手揉着额角,说道:“我有些头痛,今夜的酒真是喝得不痛快,还是早点散了歇息吧。”说着往厅外走去,心惊肉跳的阮大铖赶紧跟上。

柳东溟、柳西崖、禹烟几位朝鲜高官面面相觑,柳西崖快步追上张原,连连作揖道:“张大人,张大人,出了这等事的确是小邦上下护卫不周,让天使受惊,罪过罪过,但张大人莫要信那舞女之言,舞女乃下贱之人,不知受何人唆使,胡言乱语。”

张原点头道:“嗯,嗯,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意外,几位大人不要再跟来了,今日旅途困倦,我们要早些休息。”

柳西崖尴尬地站住脚,看着张原几人出厅而去,回头问兄长柳东溟:“兄长,这如何是好?”

柳东溟拉长着脸,半晌道:“先审问那些女妓,提防其他作逆之人——两位天使那边,明日再小心赔罪解释。”

……

夜已深,张原沐浴后自己烹茶,以此来梳理一下思绪,这套茶具是王微的,他带着路上用——

炭火微红,壶水已沸,散发淡淡清香的岕茶已经放在青瓷盏底,但张原却迟迟不注入泡茶,他在沉思,光海君屠兄杀弟之事他早就知道,帝王之家素来有手足相残的传统,不足为奇,然而从史书上了解到的毕竟隔膜,张原以前并没觉得光海君有多么天人共愤,但从方才那舞女那决绝的一刀,这才是真正的血泪控诉,这给张原以极大的震撼,这舞女以在大明天使面前自杀的形式揭露光海君的罪恶,舞女是刺客,她刺杀的是她自己,这似乎比刺杀别人更需要勇气——

院中有人低语,随即便是叩门声,阮大铖道:“介子,还未安睡吧。”

张原开门让阮大铖进来,说道:“惊吓得不轻,哪里睡得着,集之兄来一起品茶。”为阮大铖泡了一盏茶,两个人坐下品茗说话。

阮大铖道:“我们自上月二十二日出京,一路都平安无事,岂料到了朝鲜西京竟出了这等大事,介子,我们是代表大明朝廷的使节,发生了这样的事若装作若无其事也有损我等体面,但不管光海君囚母妃、杀兄弟之事是真是假,我等作为使臣也无法指责或者干预,目下形势我们该如何处置才不损体面又能不辱使命?”

张原淡淡道:“这可不是蔺相如使秦,只是册封而已,就是做好了也算不得什么不辱使命,我们先在平壤歇息几天,范通事不是病了吗,那明日我也病了。”

范通事这几日一直身体不适,都是躺在马车里赶路的,今日到了平壤,已延医诊治。

阮大铖问:“介子的意思是——?”

张原道:“朝廷让我等出使朝鲜册封世子,本未规定行程日期,拖延几日何妨,何必定要听那柳东溟之言疲于奔命赶在五月初八册封,缓几日,静观其变。”

今夜之事,让张原对那个柳东溟观感大恶,虽说作为使臣要以大局为重,但人都是有性子的,而且张原感觉光海君政权还不稳定,暂时的观望是有必要的——

阮大铖道:“介子你足智多谋,还是我来病吧,不然那些朝鲜人会整日磨缠着我。”

张原道:“反正即便是真病也会被柳东溟他们认为是装病,不如就一起病吧,旅途辛劳、水土不服嘛。”

阮大铖笑道:“的确辛苦,也该小病几日了,小病娱情嘛。”

阮大铖走后,张原又让人去把张儒绅叫来,吩咐了张儒绅一些话,张儒绅领命而去。

……

次日一早,柳东溟、柳西崖兄弟二人与平壤府参尹来驿馆求见张原,昨夜饮酒时原本说定由柳西崖、禹烟陪同两位天使游览平壤城,并去箕子庙和檀君祠祭拜,平壤离王京汉城只有六天的路程,可以在平壤休整一日,五月初一再启程,初六或初七到达王京正及时——

一个精通汉语的朝鲜通事来到两位天使居住的馆舍院前,向当值的锦衣卫说明来意,那锦衣卫板着脸道:“两位大人贵体有恙,不能去谒庙进香。”

这通事慌忙出去向柳东溟等人报知天使病了的消息,柳东溟眉头紧皱,来回踱了几圈,吩咐随从速去请医官来给两位天使诊治——

柳西崖低声道:“兄长,哪有这么巧,两个人一起病了?”

柳东溟冷笑道:“要摆一下天使的架子嘛,我们又不能说破,当然要延医为他们诊治了——还有,多送些肉米果品给天朝使团,再派四个侍女去侍候两位使臣,病中岂能无人服侍。”

柳西崖问:“还是从那班女乐中物色人选吗?”

柳东溟道:“那班女乐经连夜讯问已经查清,只有那贱婢是景福宫遣散的宫女,其余的都没问题,好在那贱婢还有一口气,先救活再审问,定要揪出其幕后主谋,借此事把废妃一党尽数铲除,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

辰时二刻,一位医官来到大同馆为两位天朝使臣看病,这医官早已得了柳东溟的叮嘱,很配合地说两位天使的小恙是旅途劳累所致,休息一日身体便可痊愈,明日就能照常上路,还开了一剂食补汤,说是七十年前的宫廷御医徐长今留下的名方,由金鸡、草豆蔻、松茸、枸杞子合炖而成——

张原靠坐在床上,问:“医官说的徐长今就是有名的大长今吗?”

医官奉承道:“天使博学多闻,无所不知,佩服佩服,徐长今就是大长今,因药膳食补之法出神入化,我中宗大王封她为大长今。”

张原在后世并未看过《大长今》这部超长的韩剧,耳闻而已,也没什么好打听的,看着医官炖药膳汤,这医官炖好汤还要舀出一小碗自己先喝,好让天使放心——

医官正喝汤时,一个锦衣卫校尉来报,说礼曹禹参判送了四名侍女来侍奉两位大人的病,问张大人要不要让她们进来?

卷二 如今却忆江南乐 第四百六十一章 处士与少女

酷爱戏曲的阮大铖强扶病体在张原这边房间准备喝药膳汤,听说礼曹禹参判送了侍女过来,不禁精神一振,以声色来养病正是古来枭雄之惯技,当下以手揉着额头,闭着眼睛听张原如何回话——

张原可不像阮大铖那样单纯好色,他考虑的事情要复杂得多,昨夜宴会那美丽舞女决绝的一刀和血泪控诉,使得他对此次朝鲜之行有了另一种想法,当然这还只是一个想法,是否可行还要看形势发展,这种时候若容留两个朝鲜侍女在身边岂不是自找麻烦,所以他拒绝了,顺便把阮大铖也给代表了——+雅+骚+吧+有+爱+

锦衣卫校尉去而复回,道:“禹参判和金参军想进来探望两位天使的病情。”

天朝上国那就是不一样,外国使臣待在北京会同馆,等闲不得外出,而张原住在平壤大同馆,朝鲜高官求见还要先得到张原许可——

张原心想:“总不见人也不好,那等于把自己给软禁了。”便点头说:“有请。”

过了一会,朝鲜国礼曹参判禹烟和书状官金中清进来了,张原两眼无神有气无力地起身与他们见礼道:“在下晨起忽觉头晕目眩,明明是脚踏实地却如腾云驾雾——”

金中清与张原熟络得多,赶忙上前搀扶道:“张修撰,快请坐,请坐,阮大人,请坐请坐。”扭头对禹烟道:“这一个多月来赶路实在辛苦,张修撰是江南人,以前出门都是坐船,像这样乘马行远路是第一回。”

禹参判深表理解道:“是辛苦,两位天使诚然辛苦,且先好生休息,午后柳国舅会来问候两位天使,并解释昨夜宴会时的意外。”

张原淡淡道:“请柳国舅明日再来吧,我今日精神不济,恐致失礼。”

礼曹禹参判与书状官金中清对视一眼,禹参判道:“那下官就这么给柳国舅回话。”

这时,那平壤府的医官向张原、阮大铖说道:“两位天使,这药膳汤还请趁热喝为好。”说着,捧了一碗药膳汤给张原,又捧一碗给阮大铖——

禹参判摇着头道:“两位天使不肯要小邦女子侍奉,旅居着实不便,下官忝为礼曹参判,甚感接待不周,心下惶恐,恳请两位天使允准许女乐数辈奉欢,如何?”又补充道:“这四位挑选出来侍奉天使的女子虽然身份低贱,但都是清清白白的处子——”

张原心道:“清清白白的处子又如何,难道侍寝后还能带回北京去,姚宗文等人一本奏疏就会让我麻烦缠身,官场岂能率性而为,而且我张介子也没那么饥渴。”

张原峻辞,禹参判和金参军二人只好告辞而去…雅…骚…吧…威…武…

待那医官也走了,阮大铖把那碗药膳汤往身前小案一放,不满道:“什么大长今留下的名方,简直难以入口。”

张原笑道:“集之兄,是不是有个朝鲜美人用汤匙一口一口喂你你就甘之若饴了?”

阮大铖失笑,说道:“苦差啊苦差。”摇着头回自己房间去了。

张原也没喝那碗药膳汤,泼到了窗外滋养花木,窗外种着一排当作篱墙的木槿,这木槿只有三尺高,农历四月末天气,有些早开的木槿已经绽放花蕾,花瓣白色,蕊芯鲜红,《诗经》有云“有女同车,颜如舜华”,舜华就是指木槿花,可见此花之美,但此时的张原看着那白瓣红蕊的木槿花,联想到的却是舞女洁白胸膛插着的洇血细刃——

“怅恨独策还,崎岖历榛曲。山涧清且浅,可以濯吾足……”

大同馆西边院墙外有人在吟唱诗歌,嗓音苍老,却颇具穿透力,吟诗声中还伴着竹杖击地的拍子声,张原负手立在窗前倾听——

“漉我新熟酒,只鸡招近局。日入室中暗,荆薪代明烛。欢来苦夕短,已复至天旭。”

这是陶渊明著名的《归田园居》组诗的第五首,张原一向喜欢陶诗,在这异国他乡听到有人用汉语吟唱陶诗颇觉亲切,心想:“这是田园隐者之诗,吟陶诗的人是朝鲜隐士?”

木槿花寂寞绽放,墙外吟诗声已悄然,大同馆地处平壤府城东北端,不远处就是大同江,静心倾听,似能听到江水奔流之声。

张原展纸磨墨,写《丁巳朝鲜纪行》,昨夜舞女自刺之事太过突兀,他没有立即记录,这时可以落笔了——/雅/骚/吧/更新内容/不喜欢/楼中楼/

刚磨好一砚墨,守门的锦衣卫校尉和一个朝鲜通事来报,龙山金处士求见张大人,张原心道:“我号龙山,这里怎么也有一个龙山?”

就听那朝鲜通事解释道:“张大人,这位金处士是敝国极有名的一位隐士,也是檀君神教的著名人物,出身名门,不慕名利,长年隐居平壤城西的龙山之中,深居简出,行踪飘忽,他有三大本事:卜算、针灸和剑术——这位金处士是一位瞽者,但敝国民众却说金处士胜似明眼人,金处士在山中掐指一算,知道两位天使偶染小恙,特来为天使解除病痛。”

金姓是朝鲜八大姓之一,相传源于古新罗皇族,在朝鲜的地位比文化柳氏还略高一等,而檀君教则是朝鲜古代的一种民族宗教——

张原心想:“盲人卜卦算命那是本行,还有就是按摩,但能认穴针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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