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莎的树林-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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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怎么不看见露露来了?”老妈问,这回,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看看我。
“她……功课挺忙吧。”
“功课忙,周末总有空吧。”
“她有男朋友了。”我不得不实话实说。
“哦?”老妈凝视了我一会,声音收敛起来,“哦。”没有再说什么。那一声“哦”里却像是透着很多失望,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为露露有男朋友失望,还是为我家和孙副院长家渐渐疏远而失望。她一直觉得医院上层里,孙副院长最可以做她和老爸的靠山。
最近每次看见露露,她都是和刘文涛在一起,小鸟依人,金童玉女。他们的关系已经非常公开,她无辜而光荣地变成了工学院一半女生的宿敌。我到现在才发现,她原来是那么美丽的一个女孩;我是说,露露一直很美丽,是到现在,我才发现,她有那样的美丽。也许,爱情对于女人,真的有牛粪对于鲜花的作用。
回到房间,雷雨已经停了,空气水一般的清凉。我脱下背心,最后一次揭开窗帘,意外地发现蔡雨霏就站在对面的阳台上。她向外伸出一条胳膊,像是在探天空里是否还在下雨。她苍白的脸上有月亮般的光泽,虽然天空里并没有月亮,而她的影像只是朦朦胧胧,像从我梦里走出来的。
果冻的斯坦伯格
雨霏好像也看见了我,慢慢收回手臂,我们默默对看着。
在那个当口,一个想法闪电般地划过我的脑海。我转过身,去桌上那一堆参考书和笔记本下面翻出那个我专门用来装漫画稿的文件夹,从里面翻出一张前几天刚画好的,在右下角空白的地方写了一行字,把纸折成一个飞机。
我拿着那个纸飞机,把手伸出窗上的铁条,瞄准对面的阳台,屏住一口气用力扔了过去。从我这里到她那里大概有七八米,我在心里默默祈祷飞机能够飞过去。
那只飞机不负众望,挣扎一番,在我的凝视下险险落在阳台背上。我看见雨霏迟疑一下,伸出手去抓住了它。
她在我的示意下把飞机展开,看着上面的画,抬起头来,看着我,脸上慢慢展开一个微笑。大楼的暗影里,她的神情像夜色里开放的莲花。
我也微笑了。画那张画的时候,就知道,哪一天她看见了,一定会喜欢。
画上是一架斯坦伯格钢琴,琴凳上坐着果冻,它的小爪子正勤劳地在键盘上舞动。果冻穿着礼服,戴着挺括的黑色领结,小脑袋扬得高高的,鼻孔朝天,一脸陶醉,脖子上挂着一本琴谱。画这张画的时候,想起雨霏跟我说过很多次的,她那个很会弹钢琴的陈朗哥哥,心里有些发酸,于是不由自主笔调就诙谐了起来。
那架钢琴,是偶尔在一家琴行里看见的,其实不能算偶尔,如果不是认识了她,那我也许下辈子都不会走入任何乐器行。在琴行流光溢彩的布置中,那家斯坦伯格钢琴像公主一样高傲地站在铺着红地毯的高台上,背后是深黑色的天鹅绒窗帘,黑白键盘在柔和的灯光下闪耀着光芒,在古典音乐的映衬下,周围的一切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
旁边有个大款一样的人物正不耐烦地对着手机大声发号施令,“说了一千八百万就是一千八百万,少一分不行,让他脑子搞搞清楚,现在是谁想和谁做生意!”琴行里的销售人员站在一边,脸上堆着甜美讨好的笑容。
大款收线后,低下头换种和蔼可亲的声调问身边那个看上去三四岁的小女孩,“喜欢不喜欢啊?”
小女孩穿着象牙色公主裙,遗传父亲的脸型,仿佛出生前给人当头一脚把脸踢瘪了,浑身上下却圆滚滚的,腮帮上鼓起两团红扑扑的肉,手里拿着一只冰淇凌蛋筒,很不以为然地说了一句让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三四岁孩子说的话,“样式不大时尚。”经验十足的样子。小女孩转过身朝一架施特劳斯走去,她父亲跟在后面眉开眼笑,“这小家伙挺识货的。”
刚看见那架钢琴的时候,我有种冲动想以后一定要带雨霏来看看,她一定会很高兴。可是到这时,我完全打消了那种想法。那种地方满溢着志得意满的有钱人,连我都觉得很不自在,不要说她了。
我在纸上写的是,“这个星期六带你去庙里许愿。好不好?”
我知道她同意了。
蒸发的爱情
“怎么可能啦,有没有搞错嘛,谈恋爱根本不会影响学习的,我们班一大半的男生都有女朋友的啊,你们班应该也是吧!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他怎么会那么想?真是不可思议!喂,他真是那么说的吗?他这个人,好像读书也根本不用功嘛……”
木鱼曾经说过,“人生里的烦恼,无,无非两种,想要的得,得,得不到,不想要的呢,推,推也推不开。”当时他是在评论他的父亲,不过我觉得这句话用来形容他自己刚刚好;他老爹好歹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却会把自己手无寸铁的好朋友推到火线的最前方。三班那个对木鱼倾心已久的女孩几次三番约他,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和她说说清楚,不过,不是他自己说,而是派我去说。
“我,我,我口吃。”他说。
我嗤之以鼻,“那好,下次你约我姐姐,我也替你好了。”他脸上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微笑,钢铁也为之动容。
于是我和那个女孩坐在一家星巴克,女孩子咯嘣松脆地拒绝了我为她买咖啡的请求,理由很大谱“你又不是他,我凭什么要赏光喝你的咖啡”,自己要了一杯大号焦糖玛其朵,坐进沙发,也不搭理我,打开一本崭新的“天机”,剥开塑料封皮看起来。
我坐在一边认真地研究了好一会,还是不太理解这么一杯东东何以居然要三十八块钱,女孩子从书页边缘抬起眼睛,“你走好了。”
“这个……作为木鱼的好朋友,我希望能代表他和你……好好谈一谈。”
她看看我,终于合起蔡骏,“你有什么话讲?”
我硬着头皮照台词背下去,“……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现在想集中精力……好好学习。”
然后那位小姐就炸了起来,“怎么可能啦,有没有搞错嘛,谈恋爱根本不会影响学习的……”女孩子圆圆的脸上写满了惊讶,两颊红扑扑的,眼波像一股清澈见底的小溪流,有点像个神采飞扬的洋娃娃。坦率说,她长得虽然不是很漂亮,但是透着一种生机勃勃和木鱼缺少的强韧和任性,他们如果在一起,也是颇为般配的。
坦率说,她这样的天真有些残忍,看了那么多蔡骏,推理能力显然还停留在萌芽阶段。
“他妈妈一直希望他去加拿大。”在她的攻击下,我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是吗?”女孩的眼睛睁大了,“他去加拿大哪里?”她的脸色活泛起来,“其实我爸爸也打算让我加拿大,说是多伦多或者温哥华的学校都很不错。”
“哦……这个……好像他爸爸更希望他去澳洲,不过……他的爷爷奶奶都在新西兰,他在英国也有几个亲戚……所以,最终去哪里,还……很难讲……”
女孩子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脸色平静下来,抿抿嘴唇,“这种事情,最好早点决定。”
我替木鱼诺诺点头。
过一会,她淡淡地说,“其实我想去美国,也许下个学期就要走了。”她看我一眼,然后从精致的皮包里掏出一本东西,“你帮我带给他。”
那是一本听课笔记。我们班和三班这个学期有两门课一起上。
“今天约他出来,其实是想把这个给他,”她笑了笑,“我还从来没这么认真听过课。”
这句话说完,她的脸色突然黯然下去,嘴角轻轻牵动着,转过脸,“他是另外有喜欢的人,是不是?”
我没有回答。她就在我的注视下喝完那杯焦糖玛其朵,扔下一句“笔记不用还了,反正我也用不着”,悠悠地拎着包,走出了星巴克的玻璃大门。外面阳光灿烂,红尘万丈,她娇小玲珑的身体片刻就消失在人群里。
我默默地看着一个女孩子的爱情在阳光下缓缓蒸发,升华,从有到无,叹了口气。有那么一秒钟,我觉得木鱼是个王八蛋。
第一节
雷雨初歇的深夜,那团迷蒙的白色从对面楼的窗户悠悠飞过来的时候,我突然感到有些失重,仿佛自己变成了纸飞机,在空气里飘翔,回旋,轻轻转动。有一刻,我真的相信它会从大楼间的缝隙里掉落下去,陷在下面泥泞的水塘里。
但是它没有,那个飞机好好地落定在阳台背坎上,翅膀上沾了一点水。我把它拿起来,打开,里面用铅笔画着一架钢琴。虽然他没有说明,但我看得出那是一架斯坦伯格,一只卡通的小狗狗坐在琴凳上忘情地弹奏,角落里潦草地写着一行字“这个星期六带你去庙里许愿。好不好?”
对面的大楼只有星星点点的几盏灯,中间那一盏的旁边,林国栋正默默地看着我。他并没有微笑,神情十分从容– 虽然他完□露着上身。他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女孩子面前光着膀子,也许,他意识到了,但觉得无所谓。毕竟,夏天里,家家户户的男人都有这个习惯。
他的肩膀很宽,肩膀上两块骨头微微凸起,旁边形成两个小小的低洼。
奇怪的是,我那么看着他,一点都不觉得尴尬。也许因为夜色,也许因为旁边没有别人,也许,当喜欢一个人过了某个临界点,羞涩会渐渐淡去,取而代之,是可以坦然地看着他身上的优点和缺点,而不会回避眼光。这样的凝视中,他变成你心里的一部分;你用自己的目光将他吞噬。
我心里有个地方剧烈地开始翻江倒海,千万条思绪堵在脑子里一团乱麻。
我躺回床上的时候,小阿姨还没有回来。她去电台给林医生送伞。傍晚的时候,林医生来过,说是来看看我的情况。那是他和小阿姨之间心照不宣的说法吧,其实他想见的是她,而她花了几乎一个小时洗澡做脸打理头发和衣服,喷上一种很清香的茉莉香水,但每次他穿过外面的热浪,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总是低低地说“来看看雨霏”,眼睛偶尔停留在小阿姨身上,她总是打扮得光彩照人,有时他会问“晚上有事啊”,她会编出个把理由说是见客户或者朋友,其实,她只是为了他而已。
林医生每次来都趁楼上楼下人家都在吃饭的时候,也不待久,看得出他很小心;可是今天,他刚进门,楼上就喧闹起来,四楼的赵叔叔竟然开了煤气想自杀,楼道里一股煤气味,三楼的苏阿姨大呼小叫“死人了死人了”,林医生一反平日温和沉着的形象,“咚咚咚”往楼上冲去。医院救护车到的时候,他在车上满头大汗地回过头来,看了小阿姨一眼,小阿姨在他的眼光下垂下头,立刻转过了身。
随后我们发现,林医生那把黑色的折叠伞落在了我家的客厅里。小阿姨迟疑一下,说“我去一趟。”【。 ﹕。电子书】
前两天在医院里做完血液透析的时候,林国栋的母亲突然出现在泌尿科。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因为我常常看见她出现在林家,她却好像并不认识我,和几个护士聊着家常,但是眼光隔几秒钟就会在我身上轻轻地扫过,温和明亮;我实在说不好那是出于好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内心里是那么渴望她能喜欢我,即使我明白,自己这样的状态,充其量让人同情,很难讨人喜欢。
第二节
“最近这里病人很多哦,”我听见林国栋的母亲说,“辛苦你们了,对了,小夏,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她笑眯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