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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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叶初静仍没回来。放小家伙自己去玩,张寒时向邢飞问了方位,便往屋子西面去了。推开玻璃移门,这里的地面被铺上了金棕色的地砖,低调又华贵,再往前,便是一个不规则的超大泳池,这个室外泳池依地势而建,连通大海,周围零星散布着椰子树与其他绿色植物,十分幽静隐蔽。
张寒时还未走近,就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
清晨的阳光投射在水面上,呈现出一种醉人的碧色,水面不断荡开涟漪,在泳池中央,成熟的男性躯体正挥动手臂,在晨光里破开水面,快速游动。白色泡沫翻滚,水花四溅,晶莹的水珠反射出银白光辉,不断被抛洒向空中,又滚落回水池里。
叶初静游速太快,张寒时只来得及看清他线条流畅的背肌以及两条手臂,在水流中时隐时现,劈波斩浪,一转眼,他就到了前方更远处。张寒时站着欣赏了一会儿,直到叶初静再度往回游。
叶大少在水里很快也发现了岸上的张寒时,几乎立刻就向他这边游来。
又是一阵哗啦破水声,身姿矫捷的男人,就像一条由深海跃至水面的鱼,他的皮肤闪耀着水光,其下的肌肉每一次收缩伸展,野性危险,又带着不经意的优雅,令人为之着迷。力量与美感,在他身上达到了最佳平衡。他扶着泳池扶手上了岸,又拿过搭在一旁躺椅上的毛巾,一边擦干水迹,一边向张寒时走近。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伸臂将张寒时搂进怀里,落下一吻,才听他开口问。
张寒时摇摇头,没出声。他作息很规律,一般醒了就很少会再睡过去。
昨天晚上是他的生日,儿子张乐唱完庆祝歌,切了蛋糕,他们就在海边升起篝火。躺在沙滩椅上抬头仰望,天穹广袤,星光如同铺满天空的碎宝石,无数的星子汇聚成银河,景象美得令人窒息。这在现代化的城市中,是几乎不可能看到的风景。
由于看得太入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张寒时并不记得了。
他看叶初静像是游了一会儿了,不禁开口问:“你的手没事了?”
“嗯。”叶大少沉沉应了一声,便搂着他的腰往回走,“闫医生说可以适量运动,来恢复手部功能。”
不说还好,他一说,张寒时视线便不由自主,落到叶初静揽在他腰间的左手上。发觉他在看,两眼深邃,容貌英俊的男人又露出笑,他快速亲了他一下,嗓音低柔,“没事的,时时。”
张寒时不说话,他扣住男人手腕,将那只手掌举到面前,仔细看了看——由于打了一个多月的石膏,叶初静中指和无名指的皮肤相较于手掌其他部分显得苍白许多,指节弯曲弧度也有些异样,俨然不像大少爷说的那般轻巧。
“……能恢复吗?”沉默少顷,张寒时低低问。
叶初静漆黑的眼眸定住一会儿,随后弯起弧度,整个人神采奕奕,连回答的声音都带出了笑意,“能的。”他吻了吻张寒时白皙的额头,安抚他,“别担心。”
……
努克岛,在当地土著语言里,有梦幻、奇幻之意。
在这座梦幻之岛上,张寒时与叶初静整整待了一个星期。过完生日,干脆又连圣诞节他们也在岛上度过了。在叶大少的精心安排下,每天的行程都丰富多彩,冲浪,潜水,垂钓,驾船出海,寻找海豚或鲸群,完全不带重样的。
绝佳的自然风光,再加舒适宜人的气候,真叫人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眼看新年临近,张寒时反复提了几次,总算说动叶大少结束假期,返回晋江市。
从飞机上下来,尽管已换上厚实的冬衣,被张寒时搂在怀里的小家伙张乐还是打了个喷嚏。就连张寒时自己,对刮到脸上的朔朔寒风,一时也有些不适应。
好在接他们的车很快来了。
回到木兰湖,张寒时安顿好儿子,便联系了他的编辑程璧。从程璧口中,张寒时得知他的小说《轮回》已确定入围寻光奖最后一轮评审,获奖的希望很大。对此,两人都十分高兴,程璧又同张寒时约好时间,要一起吃顿饭。
而听到他元旦当天还要出去,正兴致勃勃,与家里厨子商议新年菜单的叶大少一脸不高兴。
“能不能不要去?”勉强克制着心底翻涌而上的醋意,这段时间的相处,叶初静早已摸透张寒时的底线。他知态度强硬只会惹他反感,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走此下策,只摆出一副委曲求全的姿态,退一步,进三步,总有一天,一步步磨得张寒时没了脾气,长长久久,安安心心与他厮守才好。
见他这副模样,张寒时果然耐着性子,主动解释:“只是中午吃顿饭,晚上我会回来的。”
往年元旦或中秋这样的节日,柳佳莹常常要在医院值班,程璧不忍见他拖着个孩子冷冷清清,常会邀他去自己家里做客或出外聚餐,不知不觉间,似乎倒成了双方的一个习惯般。
这一次,张寒时考虑过后,还是没有拒绝程璧的一番好意。
听完解释,又得到保证,叶大少也见好就收,不再纠缠。
转眼就到了元旦当天,一早起床,张寒时拒绝了叶大少要派直升机送他的提议,他眼睛恢复良好,不愿劳师动众,坚持自己开车前往。叶大少拗不过他,只得答应。
张寒时先去了位于西郊的柳家别墅,给二老送了礼物,陪柳老爷子喝会儿茶,下完两盘棋,才告辞离开。进市区的路上有些堵,好在他是提前出门,即便有所耽搁,最后也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赶到与程璧约好的饭店。
“小张!”刚刚走进饭店大门,身后便传来熟悉的招呼声。
“程老师。”张寒时转过身,也是一脸笑意,“这么巧,你跟海哥也到了?”
说着,他就向站在程璧身边的另一个人点点头,态度十分自然熟稔。而那位被他称作“海哥”的男人,体态魁梧,身着黑色大衣,一脸严肃凛冽。他与儒雅温和的程璧站在一块,一个像冬天,一个像春天。见到张寒时,他也只是微微颔首。
张寒时显然并不介意,他拿出准备的礼物,递到两人面前,说道:“程老师,海哥,祝你们元旦快乐!”
程璧立即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刘天海,催促他接下礼物,嘴上已经说开了,“小张啊,一顿饭而已,你不要总这么客气,倒显得生分!”
“要的。”张寒时脸上笑意不减。
程璧摇摇头,拿他没办法。随即便又想起什么,忙让了让,将他左手边的另一位陌生男性介绍给张寒时,“来来来,小张,我来替你引荐一下,这位是夏俊树夏先生。”
程璧笑眯眯的,似乎连声音都热情了几分,他又看向张寒时,对他身旁的男人说道:“夏先生,这位就是我提过很多次的小张,张寒时。”
“你好,真高兴又见面了。”
面对那只伸来的手掌,张寒时的目光不由投向对面,那是一张他非常陌生的脸,对方长相端正,笑容温和,一直到听见他开口,那清爽中又带着些别扭的独特口音,让记性还不错的张寒时恍然大悟——
“是你?!”
☆、第47章
“是你?”
望着面前的男人,张寒时一脸意外。
对方的脸他确实毫无印象,但听他的声音,还是叫张寒时想起了上个月在医院时的小小插曲。那真的是一次微不足道的萍水相逢,两个人在拐弯时不小心撞在了一起,他们的对话不超过三句,连彼此姓什么都不清楚,如果不是张寒时记性特别好,换做一般人也许早已忘怀了。
而眼下,不知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缘分,竟让他们在一个多月后又再度重遇。
“上次因为赶时间,我急急忙忙没有看路,真的不好意思。”
对方依然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嘴里说着歉意的话,张寒时从惊讶中回神,连忙伸手,笑着同他握了握,“哪里的话,是我失礼了。很高兴再见到你,夏先生。”
“我也是。”用力回握了一下,夏俊树同样笑容满面,松开手后,他又注视着张寒时的双眼,看了片刻,小心问,“你的眼睛……没事了吗?”
张寒时一愣,没想到对方竟注意到了,他笑着回:“承蒙关心,已经大好了。”
见他们聊得高兴,一旁的程璧与刘天海对望一眼,似都有些意外,随即,程璧便惊讶问道:“咦,你们两位早就认识?”
“不……”
张寒时正待摇头,夏俊树却抢先一步,将两人在医院的那次偶遇简单讲了一遍。听完,程璧的脸上已露出笑,眼神里也似有深意,道:“那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这顿饭说什么也要一起吃,走走走,都别站着!”
张寒时又不傻,自然听出程璧的弦外之音,脸上仍保持着微笑,心里却暗暗叫苦。他一直低调,朋友不多,与叶初静的事,更未过多向人谈及。前段日子眼睛出了问题,有时程璧在电话里问起,张寒时也只推说暂时有朋友照应。
多年前的旧情人找上门这种狗血淋漓的事,张寒时实在耻于出口。而且即便说出来,除了换来几句唏嘘同情,对现状于事无补,程璧他们就算有心,也无力帮他摆脱困局,他知程璧身边的刘天海有些人脉和手腕,但和树大根深的叶氏相比,这点资源就根本不能算什么了。
张寒时对这位亦师亦友的编辑,一直十分敬重,眼下见程璧欢欢喜喜的,再看那位夏先生也似乎并无不悦,张寒时暗暗提醒自己保持平常心,便跟了上去。
进入包厢,落座没多久,程璧的另外几位朋友也都先后到了。他交游广阔,这些人几乎都是他的知交好友,大家彼此寒暄过后,点的菜也很快上桌。
程璧风趣健谈,话题一个接一个,席间气氛融洽,几乎没有冷场的时候。而那位夏俊树夏先生,从衣着服饰,可以看出他品味良好,拥有不错出身。而且难得的是,他谈吐不俗,为人谦逊有礼,配上端正俊朗的容貌,着实给人一种君子端方的观感。
张寒时对他印象颇佳,言谈间,得知他的家族几代前便已定居海外,这次来华国,他是专程来寻找失散多年的姨母。
“夏先生,你找到你那位亲人了吗?”出于好意,张寒时这样问了一声。
谁知夏俊树的神色却黯淡下来,他摇摇头,语气也有些懊丧,“这几个月我跑遍了市里的民政机构,都没有姨妈的消息。如果不是二十多年前,她曾给家里寄过一张明信片,邮戳显示地点在晋江市,我真的怀疑她是否在这生活过。”
几个月前,张寒时就听程璧提过这位夏先生来寻找亲人的事,想了想,他完全能理解夏俊树此刻的懊恼,若找人找了几个月都毫无进展,那确实叫人泄气。
有价值的线索只有一张明信片,晋江城虽不能与望海那样的超级大城市相提并论,人口却也相当稠密,加上现代社会交通发达,人员流动频繁,别说二十多年前杳无音讯,就是二年,一旦断了联系,再要将人找回来也绝非易事。
“夏先生,你不要过分忧虑,只要人还在,慢慢找,总会找到些蛛丝马迹的。”
夏俊树双眉深锁,看得出他这几个月压力相当不小,张寒时只能尽量劝慰几句。
“多谢你,寒时。”
对方似乎非常感动,连带对他的称呼都亲近了不少,张寒时虽不习惯,想到对方从小生长在国外,笑了下,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些陈年旧事,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