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 (共五部)-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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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不肯答应。『』一点不错。『杨坊大为赞许,』这位小阿弟实在有见识。那你就快去吧!两个钟头谈得完谈不完?『
『够了。』
『好。我就约华尔九点钟碰头;八点半钟请你无论如何赶了来。』
萧家骥不到顶定的时间,就已去而复回;除了将他想到该问的情形都问明白以外,还带来胡雪岩一句话。
『师父!胡先生叫我跟师父说∶请将不如激将!』
这真有点『军师』的味道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付下来这样一个『锦囊』。古应春在颠簸的马车上,反复体味着『请将不如激将』这六个字。
华尔扎营在沪西静安寺附近;杨坊是来惯的,营门口的卫兵拿马灯一照,挥挥手放行,马车一直驶到华尔的『签押房』。
介绍过后,四个人围坐在一张小圆台上;杨坊开个头,说古应春是浙江官场的代表之一,有事相恳。接着便由古应春发言,首先补充杨坊的话,表明自己的身分,说浙江官场的正式代表是胡雪岩;一个受有清朝官职的很成功的商人,而他是胡雪岩所委派的代表。
说到这里,华尔提出第一个疑问∶『胡先生为什么要委派代表?』
『他受伤了,伤势很重;为了希望在三到五天以内赶回去,他需要遵守医生的嘱咐,绝不能行动。』古应春说∶『他就住在我家养伤。』『喔!』华尔是谅解的神态∶『请你说下去。』于是古应春道及本意,提出希望以外,还有一番恭维;说华尔一定会站在人道的立场,助成这场义举,而他的勇敢的部下,亦一定会圆满达成任务。
说到一半,华尔已在不断摇头;等他说完,随即用冷峻的声音答道∶『抱歉!我很同情,但是没有办法给你们什么帮助。』『这太教我失望了。』古应春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不能予以帮助的原因?』
『当然!第一,浙江不是我应该派兵的范围;第一,任务很危险,我没有把握。』
『第一个理由,似乎不成立。我已经说过,这是慈善任务——。』
『不!』华尔抢着说∶『我有我的立场。』
『你的立场不是助顺——帮助中国政府吗?』
『是的。』华尔很勉强地说,『我必须先顾到上海。』
『但是,抽调五十个人,不致于影响你的实力。』『是不是会影响,要我来判断。』
『上校,』杨坊帮着说好话,『大家都对你抱着莫大的希望,你不应该这样坚拒。』
『不!』华尔仅自摇头,『任务太危险。这是毫无价值的冒险。』
『并不危险!』古应春指萧家骥说∶『他可以为你解释一切情况。』
『不!我不需要听他的解释。』
这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且大有藐视之意,古应春忍不住火发,想到胡雪岩的话,立即有了计较,冷笑一声,面凝寒霜地对杨坊说∶『人言不可信。都说客将讲公理正义,急人之急,忠勇奋发;谁知道完全不是这回事。一群胆怯贪利的佣兵而已!』说到最后这一句,华尔勃然变色;霍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古应春喝道∶『你说谁是胆怯贪利的佣兵?』『你应该知道。』『我当然知道!』华尔咆哮着∶『你必须道歉,我们不是佣兵。』
『那末,你是正规军队?』
『当然。』
『正规军队,一定受人指挥;请问,你是不是该听命于中国官员?是薛还是吴;只要你说了,我自有办法。』这一下击中了华尔的要害,如果承认有人可以指挥他;那末找了可以指挥他的人来下命令,岂不是自贬身分。『说老实话,贪利这一点,也许我过分了;但是我不承认说你胆怯,也是错了!』『你最大的错误,就是这一点。说一个军人胆怯,你知道不知道是多么大的侮辱?』
古应春丝毫不让,针锋相对地顶了过去∶『如果是侮辱;也因为你自己的表现就是如此!』『什么!』华尔一把抓住了古应春的肩,使劲地摇撼着∶『你说!我何处有胆怯的表现?』
一看他要动武,萧家骥护师心切,首先就横身阻挡;接着杨坊也来相劝,无奈华尔的气力大,又是盛怒之际,死不放手。
古应春却是神色泰然,冷冷说道∶『凡是胆怯的人,都是勇于私斗的。』
一句话说得华尔放了手,转身对杨坊说道∶『我必须维持我的威信;此人的行为,所侮辱的不是个人,是整个团体。这件事相当严重。如果他没有合理的解释,他将要担负一切不良的后果。』杨坊不知道古应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免怨责∶『这样子不大好!本是来求人的事,怎么大破其脸?如今,有点不大好收场了。』他是用中国话说的,古应春便也用中国话回答他∶『你放心!我就要逼得他这个样子!
我当然有合理的解释。『杨坊哪知道他是依照胡雪岩』请将不如激将『这条』锦囊妙计『,另有妙用;只郑重其事地一再嘱咐∶』千万平和,千万平和,不要弄出纠纷来。『
『你请放心,除非他蛮不讲理,不然一定会服我。』古应春用中国话说了这几句;转脸用英语向华尔说∶『上校!杭州有几十万人,濒临饿死的命运;他们需要粮食,跟你我现在需要呼吸一样。如果由于你的帮助,冒险通过这条航路,将粮食运到杭州,有几十万人得以活命。这是「毫无价值的冒险」吗?』
一句话就将华尔问住了。他卷了根烟就着洋灯点燃,在浓密的烟氛中喷出答语∶『冒这个险,没有成功的可能。』『是不是有可能,我们先不谈;请你回答我的话∶如果冒险成功,有没有价值?』
华尔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承认∶『如果能成功,当然有价值。』
『很好!』古应春紧接着他的话说∶『我认为你是一个有价值的人,当然也愿意做有价值的事。你应该记得,我向你说过,这个任务并不危险;萧可以向你说明一切情况。而你,根本不作考虑;听到洪杨的部队,先就有了怯意——。』『谁说的!』华尔不大服气,『你在侮蔑我。』『我希望你用行为表现你的勇敢;表现你的价值。』『好!』华尔受激,脱口说道∶『让我先了解情况。』说着,便站起身来,走到一张地图面前立定。
事情有了转机,杨坊既佩服,又兴奋,赶紧取一桌上的洋灯,同时示意萧家骥去讲解情况。连古应春一起跟着过去,在洋灯照映下都望着墙壁上所贴的那张厚洋纸画的地图;这比中国的舆图复杂得多,又钉着好些红蓝小三角旗,更让人看不明白。但萧家骥在轮船上也常看航海图;所以略略注视了一会,便已了然。
『在海上不会遭遇任何敌人;可能的危险从这里开始。』萧家骥指着鳖子门说∶『事实上上也只有一处比较危险的地方,因为海面辽阔,洪杨部队没有炮艇,不能威胁我们的船只。只有这一处,南北两座山夹束,是个隘口,也就是闻名的「浙江潮」所以造成的由来,冲过这个隘口,江面又宽了,危险也就消失了。』『那么这个隘口的江面,有多宽?』
『没有测量过。但是在岸上用长枪射击,就能打到船上也没有力量了。』
华尔摇摇头∶『我不怕步枪。』他接着又问∶『有没有炮台?』『决没有。』古应春在旁边接口。
『即使没有炮台,也一定有临时安置的炮位。如果是我,一定在这里部署炮兵阵地。』
『你不要将洪杨部队,估计得太高。』古应春又说,『他们不可能了解你们的兵法。』
这一点,华尔认为说得不错;他跟长毛接过许多次仗,对此颇有了解,他们连用洋枪都不十分熟练,当然不会懂得用火力扼守要隘的战法。要进一步看,即使懂得,亦用不着防守这个隘口,因为在这一带的清军,兵力薄弱,更无水师会通过这个隘口,增援杭州;那末,布炮防守,岂不是置利器于无用之地。
但是,『多算胜』的道理,中外兵法都是一样的;华尔觉得还是要采用比较安全的办法,所以又问∶『这个隘口,是不是很长?』
『不会。』古应春估计着说∶『至多十里八里路。』『那末,用什么船呢?』
『用海船。』
所谓海船就是沙船。华尔学的是陆军,对船舶是外行;不过风向顺逆之理总知道的,指着地图说道∶『现在是西北风的季节,由东向西行驶;风向很不利。』
『这一点,』古应春很谨慎地答道∶『我想你不必过虑,除了用帆以外,总还有其它辅助航行的办法。海船坚固高大,船身就具备相当的防御力;照我想,是相当安全的。』『这方面,我还要研究;我要跟船队的指挥者研究。最好,我们能在黑夜之间,偷渡这个隘口,避免跟洪杨部队发生正面的冲突。』这样的口气,已经是答应派兵护航了,杨坊便很高兴地说∶『谢谢上校!我们今天就作个决定,将人数以及你所希望补助的饷银,定规下来,你看如何?』
『你们要五十个人,我照数派给你们。其他的细节,请你们明天跟我的军需官商量。』
『好的!』杨坊欣然答道∶『完全遵照你的意思。』于是『化干戈为玉帛』,古应春亦含笑道谢,告辞上车。『老古,』在车中,杨坊表示钦佩∶『你倒是真有一套。以后我们多多合作。』『侥幸!亏得高人指点。』古应春说∶『也是胡道台一句话∶请将不如激将。果然把华尔激成功了。』『原来胡道台也是办洋务的好手。』
『他倒不十分懂洋务,只是人情熟透熟透!』
『几时我倒要见见他。』杨坊又说∶『华尔的「军需官」,也是我们中国人;我极熟的。明天晚上我约他出来吃花酒,一切都好谈。』『那好极了。应该我做东。明天早晨,我就行帖子送到你那里,请你代劳。』
『你做东,还是我做东,都一样。这就不去说它了,倒是有句话,我要请教∶杭州不是被围了吗?粮船到了那里,怎么运进城。』这句话让古应春一楞,『啊,』他如梦初醒似地,『这倒是!我还没有想到。等我回去问了,再答复你。』『可以不可以今天就给我一个确实回音?』
到了杭州的事,此刻言之过早;而且米能不能运进杭州城,与杨坊无干,何以他这么急着要答复?看起来,别有作用,倒不能不弄个明白。
这样想着,便即问道∶『为什么这么急?』
『我另外有个想法。如果能运进杭州城,那就不必谈了;否则——。』杨坊忽然问道∶『能不能此刻就替我引见,我想跟胡道台当面谈一谈。』
『这有什么不可以?』
于是马车转向,直驶古家;车一停,萧家骥首先奔了进去通知。胡雪岩很讲究礼节,要起床在客厅里迎接会面;七姑奶奶坚决反对,结果折衷办法,起床而不出房门,就在卧室里接见客人。
女眷自然回避。等古应春将杨坊迎了进来,胡雪岩已经穿上长袍马褂,扶着萧家骥的肩,等在门口了。彼此都闻名已久,所以见礼以后,非常亲热,互相仰慕,话题久久不断。
古应春找个机会,插进话去,将与华尔交涉的经过,略略说了一遍;胡雪岩原已从萧家骥口中,得知梗概,此刻少不得要向杨坊殷殷致谢。
『都是为家乡的事,应当出力。不过,』杨坊急转直下的转入本题∶『粮船到了杭州,不晓得怎么运进杭州?』
提到这一层,胡雪岩的脸色,马上转为忧郁了;叹口气说∶『唉!这件事也是失策。关城之先,省城里的大员,意见就不一,有的说十个城门统通要关;有的说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