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我该干些什么-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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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搭车来到城郊,登上长满树的山。远处有块平地,一条弯曲的公路穿透它,不时有车辆像幽灵般蹿过。路西边是栋孤零零的屋,表姐出嫁时只有一层,现在加盖了一层,但没有贴瓷砖,油黑的砖瓦和鲜亮的铝合金窗形成对比。路边树荫下搭着瓜棚,三四个赤膊的汉子打着扑克。我觉得他们是便衣。第一,他们吹的电扇,电线是从房屋那边接来的;第二,他们的背部粉红娇嫩。
房屋大门紧闭,像是无人,等到正午,炊烟又升起。几只虫子像拉紧发条的玩具般叫起来。我感到一种被阻隔的痛苦,就像吊在房梁,嘴巴被粘死,看着毫不知情的家人围桌谈话、吃饭。
在随时都可能死掉之前,我必须见到她。
多年前,当我来到这里参加她的婚礼时,她还是那样,胸部长着两个硬涩的梨子,因为干瘦,腿显得分外地长。她一直将我们送到无法再送的地方,才转身回去,她走远了,回头停住,泪眼婆娑地看着这边,手摇得越来越慢,最后停滞在空中,好像从此诀别了。我爸爸死时,她回来过一次,扶着姑妈。姑妈得的癌症比爸爸还重,但是生命力更强,满头白发,面色坚毅,像烈士一样毫不屈服,而表姐的眼睛哭成了桃子。
我在葬礼上无所适从,像是极不情愿地被人推上舞台。我知道应该哭泣,眼窝却越发干燥。叔叔和妈妈也是这样,叔叔坐在棺材边一口接一口抽烟(后来他戒了,好像我爸爸是因为抽烟才得的癌)。妈妈一直步态沉滞地游移,那些女眷本已干号,见她如此,便也不好意思哭了。葬礼像是不得不完成的任务。直到表姐扶着身形庞大的姑妈,在稀疏的鞭炮声中,指挥仪仗队从桥那边走来,我才翻江倒海,泪流满面。
我看到这脆弱血脉的另一支从桥那边走过来。我死了爸。我只有一个爸,死了。表姐擦着无声的泪水,将我的头掖在臂弯里,将我保护起来,从此不让这天、这地、这人、这黑夜来恐吓我。她总是忧心忡忡地望我一眼,就好像她才是母亲。她这么一望,想到我从今往后像个孤儿了,泪水便又汹涌出来。
我现在只是想见见她。
我等到瓜棚的人停掉电风扇,坐一辆开来的面包车走了,才走下山。到山脚时,表姐恰好低头抱着一捆草出来。她背对我,弓着身子,用铡刀铡着它们。屋两边长满杂草,路边有块已收割的稻田,虫子在犁过的泥面上跳来跳去,一阵风吹来,光灿灿的树叶不停抖动,寂静得恕1斫愀傻煤苈槔暌簧欢握氲牟菸奚芈浣鹉冢幼庞粥暌簧K耆两诮谧嗬铩�
我听见沙地上自己迟疑的脚步声。
我感觉她是个诱饵。万物此时像先知,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就像我正一步步踏进口袋。我行至半路了,进退不得,背部阵阵发凉。她这时像是预感到什么,停止铡草,缓缓转过身来。“你是?”她只这么一问,便将自己吓坏了。她张大嘴巴想喊,却像是在梦魇中,自欺欺人、用力地喊,却什么也没喊出来。她哆嗦着退到案台边,抓起一把草。
我看见她挥舞着这自认为是武器的软草。我看着她可笑地这样干,可是没有什么比这更伤害人的了。我的双手伸展,五指岔开,腿脚仍保持前行的姿态,人却石化了。我不知道事情会是这样。但很快我便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我可不想陷在这里,让自己冒出自作多情的焦味。于是我极不耐烦地摆手,说:“我只不过想找你讨口水喝。”
我喝过就走。
她陷入困境,僵住没有反应。太阳太烈了,照出她脸上的皱纹以及劣质的粉底,丝丝缕缕,颗颗粒粒。她胸部铺张(像两个盘子),牛仔裤再也包不住髋部,裤缝随时要炸开,而下边短缺不少,露出黄黑的小腿和脚踝。她就像中年妇女馊掉了。我说:“我喝口水就走,绝不麻烦你。”
她望望旁边,嘴唇哆嗦。我起先以为她是害怕,后来看出是唇语。她用抹过鲜艳口红的嘴唇描出几个无声的字:“快跑,快点跑。”我猛地回到自己的处境中,转身就跑,快要在沙地上滑倒时,匆忙奔向公路。我听到无数枪栓拉动,狼狗集体喷出低吼(那呼吸带着浓烈的腥气)。一辆汽车像是摩托艇般奔驰在湖面,劈波斩浪而来。
浓重的汽油味快要将我呛死。
我笨拙地、徒劳地抬腿,很快虚脱,一把扑倒在路边的斜坡,金星狂崩,但它呼啸着冲过去了。它冲起来速度那么快,以致很快在我的视野里变成一个移动的小盒子,就像它才是逃命似的。
公路上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动物。远处也没有警笛。太阳照在柏油路上,像照着一堆凝滞的、缓缓起伏的波浪。我朝那边望,屋门已经关好,窗户拉上帘子,没铡好的草在风的吹动下,杂乱地起舞。她胖了啊,有鱼尾纹和孩子,小富即安,一心一意巴结丈夫,像是亏欠他一样天天哄他,给他做吃的,赚钱。而我是猛然侵入这平静生活的恶魔。
我走回山上,继续观察。很久以后,一个肚子滚圆、嘴唇肥肿的男子才蹒跚走来,缓缓叫她的名字。她拉开门,紧张地张望,忽然一把抱住他。他拍她背部,她便哭起来,鼻子下都冒出气泡。他又松开她,拉起弓步,啪,两手一拍,让左手平伸,右手高举,向下剁,做出斩首的动作,于是她笑起来。她不知道笑会从哭中突然生出,因此顿住。等到他捡起石头,大声喊叫着向路那边虚拟的敌人扔时,她便彻底大笑起来。我扔掉望远镜,让它滚下山去。
我与这个世界彻底断裂开了,就像手术后发现少了一双脚,或者阳具。我感到恐惧,不敢相信又沦陷于这空荡荡,觉得所有事都无以为继。我听任肠腹支配,去寻找食物。我走进小超市,看见店主(兼收银员)端着一瓷缸冷开水,慢慢吃面包,旁边还放着五六个。她已经吃过一些,还要往下吃。这让我多少想到妈妈,妈妈总是将过期食品带回家,一个人慢慢吃完。
我说:“你能不能不吃?”她停住咀嚼。我掏出二十元,“扔了吧。”她接过钱,百思不得其解。我走出去后回头望,她又喝上一口水,将手头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
我走进烩面馆。门口的姑娘鞠躬,说“欢迎光临”。我看着她嘴唇紧闭,感觉奇异。等下一个顾客进来,我发现情形还是这样,她的嘴唇并不张开,而声音已嗡嗡地传出来。这是一种超自然,就像派发传单的人最终可以像削萝卜那样将传单削向每个路人。这是生活的主旨。
无聊。
重复。
秩序。
圈套。
囚徒。
第十一章 结束Ⅱ
我花二十元在洗浴中心洗澡,然后又花十元过夜。我靠在大堂沙发床上,很久以来第一次从容地看电视。那是个女播音员,穿着蓝色上衣,微烫了头发,形象端正,话语却像是子弹。她像是端着一大箱子弹,将它们扫射出来。没有一个错字,她一定受过长久的训练。因为这点,我觉得所有的新闻被播放出来时,都不经过她大脑。她对所有的事,欢喜的、哀伤的、愤怒的、苍白的,都保持一种严肃的态度。
她播完“二百民居遭森林大火吞噬”,翻过稿纸,接着念“人肉炸弹致三十余人伤亡”。她将稿纸翻完了,及时挤出笑容,节目便结束了。没有我,我被遗忘了,或者说被淘汰了。我一直以为新闻是正义的事业,现在却觉得没有什么比它更无耻,它满含热泪地拉住受难者的手,聆听对方倾吐,却在有新的热闹时甩手而去。它不停地向消费者提供新鲜热辣的信息。我过期了,没价值了。现在就是我自己也觉得这样下去没什么意思了。
大堂慢慢传出鼾声,它们此起彼伏,互相传染,就像有一群河马凑在耳边吼来吼去。我几次一跃而起,想找根细铁丝,勒进他们肥硕的颈窝。服务员看到动静,说楼上可以休息,我便跟着上去。
我被安排进单间,一名看起来和妈妈一样大的女子提包进来。我感到紧张。因为她像在自家卫生间那样,毫无顾忌地脱T恤,解胸罩,褪裙子和内裤。她将松弛黑黄的乳房、肚脐以及阴部露出来。在想象中,性是神秘的,像祭祀,举行前应有一套程序,但是现在她直接将性器递送过来(就像递送一盘瓜子)。我坐在床上连连后退,被扯下裤头。她捉住勃起的阳具,生硬地套弄(就像是用一张砂纸上下摩擦)。我恳求别动了,她便磨着两个膝盖,爬上来,直接坐于阳具上。我试图推她的腰,她整个身子却像石磙毫不留情地碾起来。她一边碾,一边像是受到很大伤害,放肆地喊叫。我咕哝了好几句,她仍旧沉浸在劳动一般的号子中,直到我说够了,她才停止叫喊。
她习惯性地碾着。我说:“完了。”
5她当下停住,摸摸下身,说这样啊,便毫不留情地爬起来,一只脚跳着穿内裤。我悲哀地伸出手,想让她等一下。她却是三两下穿好衣服,蹬上高跟鞋,走掉。
1我下到二楼,鼾声像大合唱,越发高潮,便继续往下走,到了澡堂,服务生殷勤地递上毛巾,对着我笑。我觉得这笑饶有深意。那个小姐一定将我早泄的事传遍了洗浴中心:刚刚那个小伙子一进去就射了。我感觉受了奇耻大辱。
7我躺在搓背床上失眠一夜。水管连接处应是螺丝松了,水流经过时有一些溢出来,像壁虎抱着管子慢慢爬行,终于累积到一定重量时,猛然滴落,寂静的澡堂便出现嗒的一声,像是遥远的陨石在黑夜中砸入海洋。我被寂寞杀得伤痕累累。
z我搭乘早班车去了西边的青山。青山古名叫秦山,相传秦始皇扫六国,南巡至此,以鞭开道,以剑削峰,定为皇脉。我来却只为登上森林之巅,看一次日出。我到时,已经有些人在等着。我们在漆黑之中彼此不认识,像是共同等待一位神医。
小天际用了很久才从黑暗变成青蒙,逐渐有了微弱的红。我知那是它从海里缓缓游来。当它从云雾中浮出一角时,大家雀跃,它亦不负众望,像一枚橙色乒乓球朝上浮游,越浮越大,越浮越热,终像是张开双臂,迈开大步朝我们走来。我感到一种被逼视的恐惧。我逃不过它的魔掌。
说但过大的热情使它在半路迸出火苗。先是边沿像草席烧起来,接着火势扩展全身,将它烧成一面纯金的镜子,使肉眼再难接触。最后,这无数的金块和光明开始熔化、掉落,它便扔下我们,极其有力地蹿上天空,在那里烙出一个光明的黑洞,从此定格,就像我们平日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太阳。我身上出油,衣服湿透,皮肤酥痒,因为缺乏睡眠,恶心得想吐。
网我背着包走到山背后,那里尚有一些阴影。我见四周无人,抛掉旅行包,猛然大喊:“我在这里。”声音像平抛向水面的小石块,在云层上一跳一跳,一路蹿入天空。然后我取出最后三张钱。它们编号的最后一位数字分别是1、2、3。
1。继续逃亡;
2。自首;
3。自杀。
我决定听从上帝的旨意。我来回插动它们,直到再也分辨不出它们。我本想抽最外边的,翻开的却是中间一张,HQ24947723,上边有圆珠笔写着的歪斜名字:李继锡。它一定曾被一位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