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全传-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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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之间,已是黄昏时候,只听得外面人声喧嚷,火光冲天。有丫鬟进来通报道:“二爷不知何故,领了帅府众人,在外屯扎,自己将次进来了。”原来杜二公因被匡胤打败,逃奔上山,与那两位大王商议定了。点集三百喽罗下山来时,天已傍晚,更兼心中气怒,腹内饥饿,未到千家店去,先至家中,欲要饱餐战饭,然后整备擒龙。当时母夜叉听了,即请太太与匡胤回房躲避,自己独坐堂中,两旁立着数个丫鬟,分付不许点烛。方才说了,只见外面灯笼火把,社二公缓步进来,到了后堂,开口问丫鬟道:“你奶奶往桃园里回来不曾?”丫鬟道:“回来了,那上面坐的不是奶奶么。”杜二公听言,接过灯来一照,走至跟前,叫声:“二当家,怎么这时候还不叫丫鬟点烛?为甚不回房去,独坐在此,有何事故?”问了数声,并不答应,遂把灯笼提起,对面一照,吃了一惊,说道:“贤妻,你的面目为甚这等模样?”母夜叉故意痛哭,只不答应。
杜二公又问道:“贤妻,莫不有人打了你么?”丫鬟在旁答应道:“谁敢打我奶奶?这是太太发恼,因此把奶奶责打了几下,故而在此痛苦。”杜二公道:“为甚婆婆打你?却为何事冲撞了他?你可诉说我听,我去哀求饶你。”母夜叉立起身来,带泪骂道:“天杀的!我从不敢冲撞婆婆,多是你惹下的祸根,连我受打,还来问我做甚?”杜二公惊问道:“我惹下的什么祸根?倒要说个明白。”母夜叉道,“你打了婆婆外甥,乃是东京的赵公子,他寻上门来认了姥姥,哭哭啼啼告诉一遍。老人家痛的是外孙,见他被你打了,一时怒发,抓不着你,先把我打了一顿出气。这祸根不是你惹,倒是我惹的么?”杜二公听了,心中纳闷,叫道:“贤妻,你这说话,我实不明,那赵家纵然有个外甥,从来未曾会面,知他面短面长?晓他穿青穿白?况东京离此有二千余里之遥,他又不来,我又不去,焉能打得着他?这是无中生有,空里风波,我实不解。”母夜叉道:“你的外甥,现在这千家店上,青扎巾、绿扎袖的一个红面大汉就是。你在王家店门首打了他,晌午的事情,难道你忘记了么?”杜二公听了这番言语,只气得目定口呆,搓手踯躅,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因这番谋划,有分教:一策调和骨肉,怒气成欢;片言指点英雄,邪行归正。正是:平旦鸡鸣分舜跖,临机棒喝定鱼龙。
毕竟杜二公怎生回答,且看下回自知。
第二十五回 杜二公纳谏归正 真命主违数罹灾
诗曰:
徒步逾秦岭,道阻势逶迤。
聊为寂寞唱,慨彼陟岵诗。
宵风入我目,襟期可设施。
得遂凌云志,岂使俗人欺。
一朝分剖后,甘自尽礼仪。
言旋虽云乐,御侮后当期。
话说杜二公听了妻子这番言语,半晌不做一声,心中想道:“原来王家门首打我的这个红脸大汉,做梦也不知是我的外甥。他打了我,倒来说谎,我母亲怎知委曲?听了一面之言,痛了外孙,先把媳妇拿来出气;若然见我,决是动气。”遂又叹了一声,叫道:“我那褚氏贤妻,你道我回来做甚?”原来那母夜叉乃是本处一个富户褚太公的女儿。这太公单生一女,自幼专喜使枪弄棍,因是爱惜心甚,见他力大气高,只得任他性子,不去禁戒。后来杜二公闻知其名,亲自上门求亲。太公见他英雄气概,一口应承,行聘过门,成其姻眷。这也是旗鼓相当,阴阳得所。当下褚氏仍装了怒容,答道:“我知道你回来做甚?”杜二公道:“我若不说,你怎知其中备细?我今日下山,该是千家店上抹谷。刚到王家门首,有一个红脸大汉顶名出来,把我的法制狗肉吃尽,一心要寻我是非。我怎肯容情?彼时与他争打起来,谁知他武艺高强,力气又大,我一时对他不过,反被他打了一顿。你若不信,可看我的面目,却也与你不相上下。我一时气闷,回到山寨调兵,指望前去捉他报仇,谁知是我的外甥。他既打了我,为何又跑到母亲跟前讲这谎话?真是难缠。不知母亲在那里?待我去诉诉冤屈。”褚氏道:“婆婆痛惜外孙打坏,现今气倒在房里。”
杜二公听说,只是摇头叹气,提了灯笼,来至母亲房前,只见房门紧闭,寂静无声。杜二公即忙高叫道:“母亲,孩儿回来了,请母亲开了房门,孩儿有话。”太太在里故意答道:“我知道你回来,谁要你进来见我?”杜二公道:“母亲,且开门,孩儿有桩屈事,特来告诉。”太太道:“有什么屈事?无非倚大欺小,打了外甥。指望到我跟前,要我说情,只怕不稳。”杜二公道:“母亲休要听他说谎,待孩儿把这始末根由,诉与母亲知道,便见谁是谁非。”遂把下山抹谷,至王家店吃打,从头至尾,隔房门告诉了一遍。太太道:“哎哟!我起初只道是母舅打了外甥,如今听你说来,却是外甥得罪了母舅,怪道这孩子跑到这里,原来自知理亏,做此模样。我儿,你既然吃亏,看我做娘之面,恕了他罢,待他再到家来,我便叫他磕头与你赔罪。”杜二公道:“既是外甥,也就罢了。怎么他竟自去了?孩儿想起日前有个相面先生,名叫苗光义,到山上来看相,相到孩儿跟前,留下几句言语,他说道:‘甥打舅兮即日见,赵家九五他登殿。
招兵买马积粮储,好与君王将功建。’
这先生阴阳有准,推算无差,说的甥打母舅,今日果应其言。以此看来,他日后必然大贵,我们外戚也是荣耀非常。他既然上门,母亲也该留住在此,怎就放他回去?”太太听了,大笑不止,开了房门,叫声:“吾儿,你既要见他,待做娘的赶他转来,与你相见何如?”杜二公道:“母亲,你年老难行,怎的赶得他上?”太太大笑道:“我儿,你真个要见他么?远不在千里,近只在目前。若要见时,我便叫他出来便了。”途命丫鬟去请赵公子出来相见。丫鬟去不多时,只见匡胤走入房来,见了杜二公,倒身下拜,叫声:“母舅大人,愚甥一时横行,得罪长上,今日至此,请母舅整治。”杜二公见了。慌把灯笼递与丫鬟接了,用手扶起,道:“贤甥不必过谦,是我不明,以致甥舅龃龉。今日相见,实出望外。”遂命丫鬟张灯,便请太太、匡胤同至前堂。
此时堂上灯烛辉明,褚氏尚在等候,早见丫鬟送出酒席。至亲四口,同坐欢饮。杜二公又叫丫鬟传令出去,着众喽罗各归山寨。当时饮酒之间,杜二公把苗光义的诗词,读与匡胤听了,说道:“看这先生,实有先见之明,谅贤甥日后必然大贵,愚母舅亦定叨光矣。”匡胤道:“母舅为何听术士之言?彼乃虚诞之词,何足深信?”杜二公道:“不然。观词达理,遇事推情,吾非误听其言,实因他阴阳有准,才能信服。况贤甥器宇不凡,定成大事。望贤甥自爱,勿再多疑。”正说之间,只见褚氏格的一声笑道:“原来吾外甥有皇帝之分,却也不枉了这一顿。”杜二公听了,不知就里,便问其由。褚氏道:“实不瞒你,我先领教了外甥一顿。”太太接口,遂把桃园内的事情说了一遍。杜二公道:“我夫妇二人,多已承教,足见贤甥英俊过人矣。”于是四人重复欢饮,直至四更而罢。杜二公遂命丫鬟收拾书房,请匡胤安歇。
次日清晨起来,饭毕,杜二公叫丫鬟请小姐出来相见。那褚氏已生一女,年方二七,名唤丽容,生得娇艳娉婷,端庄厚重,不似母亲罗刹形容,粗蠢体段。当时出来,与匡胤相见过了,即便回房。匡胤心中甚加惊异。
过了一日,匡胤便欲告辞。杜二公那里肯放,说道:“贤甥,你我至亲,本当盘桓多日,何必见外,急欲辞行?”匡胤道:“甥儿并非见外,只恐安闲在此,空费岁月,因此欲往禅州访友。倘顺便得遇苗先生,也要与他一叙。”太太叫道:“我儿,你千山万水来到此间,好不容易。我见你这般豪杰,正在欢喜,怎么就要分离?我那里放心得下,好歹且过了年去,也不为迟。”匡胤道:“姥姥,外孙本该从命,奈我抛亲弃室,远奔他乡,只为避难逃灾,出于无奈。因想前日苗先生寄一柬帖与我,上面言语,已有几件应验,委实要去寻他,问问终身结局何如。还有两个契友,也在那里,所以要去寻访。望姥姥不必苦留。”太太道:“我儿,你既不肯住下,想去志已决,我也难以苦留,只是访着了苗先生与那朋友,必须再来看看老身。”匡胤道:“不须姥姥叮咛,若有空闲,定然来望。只是外孙的行李、马匹等件,俱在王家店内,须望母舅差人取来为妙。”杜二公见留不住,只得着人往王家店取齐物件,一面整备酒筵送行。
饮酒之间,匡胤执杯说道:“愚甥有几句迂言,愿当奉告,望母舅择取。”杜二公道:“贤甥有甚言语,便请即说。”匡胤道:“甥闻良善者世所宝,强暴者众所弃。母舅虽系绿林聚义,山寨生涯,然须保善锄强,不愧英雄本色。这抹谷营生,断然莫做;替天行道,乃是良谋。但当聚兵积饷,以待天时,若得皇诏招安,便可建功立业,名垂竹帛,荣耀多多矣。愚甥越分僭言,望母舅勿罪。”杜二公听了这等言语,心中大喜道:“贤甥金玉之言,愚母舅顿开茅塞,从此改过自新,当归正道。但贤甥此去,若得空闲,便望再图会晤。”匡胤允诺。须臾席散,早见王家店去的人,已把行李刀马俱各取来交割。匡胤把行车兵器捎在马上,已毕,便来拜别。那太太与杜二公、褚氏多来相送。杜二公手执两封银子,送与匡胤为路费之用。匡胤并不推辞,即便拜谢,别了各位,上了征鞍,洒泪而去。正是:从此雁音西岭去,他年凤诏自东来。
自此,杜二公听了匡胤之言,与那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