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西游记-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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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上仙是猪天蓬遗胤,故钉耙这等利害,不差不差!但不知是谁欺侮你?”猪一戒道:“不知河中什么孽畜变做一个和尚,谎说能御风行水,骗我师父渡河,渡到中间,忽然弄虚头不见了。你既在此河为神,这事必定知道。快去与他说明,叫他好好将我师父送了出来,万事全休;若躲避不出,我一顿钉耙叫他都是死。”河神听了沉吟道:“小天蓬,这事还须细察,不要冤屈了人。我这河里,数百年前或者还有些不学好的水族;自从沙罗汉皈依佛教,往西天拜佛求经,证了金身正果之后,这条河遂为生金养圣之地,凡生长的鼋、鼍、蛟龙,皆含佛性,并不生事害人,哪有变和尚拐骗你师父的道理?”猪一戒大怒道:“胡说!眼见一个和尚,骗我师父到河中就不见了,怎么白赖没有?定是你与他一伙,故为他遮盖。从来官府拷贼不打不招,我只是蛮筑,包管你筑了出来。”又要举钉耙乱筑。河神忙止住道:“小天蓬不要动手,容我细想。莫非这和尚的模样有些死眉瞪眼,白寥寥没血色的么?”猪一戒道:“正是他,正是他!你方才说没有,如何又有了?”河神道:“这和尚实不是水族成精。”猪一戒道:“不是水族,却是什么成的精怪?”河神道:“乃是九个骷髅头作祟。”猪一戒道:“骷髅头乃死朽之物,为何得能作祟?”河神道:“当年沙罗汉未皈依时,日日在河中吃人,吃残的骸骨都沉水底。独有九个骷髅头再也不沉。沙罗汉将来穿作一串,象数珠一般挂在项下。后来皈依佛教,蒙观音菩萨叫他取下来,并一个葫芦儿结作法船,载旃檀功德佛西去。既载了过去,沙罗汉一心皈正,就将这九个骷髅头遗在水面上,不曾收拾。这九个骷髅头沾了佛力,就能聚能散,在河中修炼,如今竟成了人形,取名媚阴和尚。若说作祟拐骗你师父,除非是他。”猪一戒道:“你既为河神,这样邪祟怎不驱除,却留他在此害人?”河神道:“因他是沙罗汉的遗物,小神不敢驱逐,况他一向在河中往往来来,并无甚害人之事。不知令日为甚却来捉你师父。”猪一戒道:“既是他,不消闲话,快叫他还我师父。”河神道:“这媚阴和尚虽然是枯骨作祟,因借佛法之灵,却也有些手段,小神一时间也制他不得。”猪一戒道:“你制他不得,他在哪里?快领我去。”河神道:“他一向在河中流荡,近来有些气候,就在河底下将那些抛弃的残骸残骨俱寻将来,堆砌成一个庵儿,起个美名叫做窀穸庵,以为焚修之处。常闻其中有钟鼓之音,只是进去不得。”猪一戒道:“又来胡说!既有庵如何进去不得?”河神道:“小天蓬不知,这庵既是白骨盖造,这和尚又是骷髅修成,一团阴气,昏惨惨,冷凄凄,周遭旋绕。不独鱼龙水族不敢侵犯,就是小神,若走近他的地界,便如冰雪布体,铁石加身,任是热心热血,到此亦僵如死灰矣!所以进去不得。”猪一戒道:“这两日天气甚暖,我老猪又因行李重,挑得热燥,正要到他庵里去乘凉,快走快走!”河神拦挡不住,只得叫兵将开路,将猪一戒直领到极北之处,将手指着道:“前边望去白漫漫黑茫茫的便是了。请小天蓬自往,吾神阳气薄,只好在此奉候,不敢去了。”猪一戒也不答应,提着钉耙往前直撞。
却说那媚阴和尚,原是骷髅,因沾佛法,修炼成形,只因枯焦已久,没有阳血,不能生肉。虽也害了几个人,将热血涂在身上,争奈都是凡夫俗子,不能有益。近日沙罗汉遣沙弥在河岸守候唐半偈,他闻知唐半偈是个圣僧,乃纯阳之血,自能生骨长肉。他就哄骗道:“当年唐佛师渡河时,虽将我九个骷髅结成筏子,实亏了观音菩萨一个葫芦在中间,以阳长阴,故能载人载马,同登彼岸,若纯靠我恐亦不济。”沙弥信以为真,恐临期误事,遂复本师请向观音拜求葫芦。不期沙弥才去,适值唐半偈就到。他就假冒沙弥哄骗唐半偈御风行水,复弄手段将唐半偈直摄入窀穸庵中放下,将一条白骨架成个杌子,请唐半偈坐下,又取出一把风快的尖刀放在面前,说道:“唐老师,不是弟子得罪,因弟子原系枯骨修行,不得圣僧纯阳之血,万劫也不能生肉,遍处访求,并无一个圣僧。惟老师禀真元之气,导纯阳之血,敢求效我佛割肉之慈悲,以活残躯,故万不得已相求。今既到此,伏望慨然。”唐半偈已知被骗,惟瞑目不言。忽闻此言,因开眼答说道:“你枯骨能修,因是佛门善事。若说要老僧之血以生肉,在我老僧死生如一,原无不可;只恐怕你妄想之肉未必能生,而修成之骨转要成齑粉矣!”媚阴和尚听了着惊道:“这是为何?”唐半偈道:“你但知我唐半偈落你陷讲,为釜中之鱼,几上之肉也;须念我两个徒弟是何等神通,岂肯轻轻饶你!故我老僧劝你,莫若留了自家本来面目,渐次修去,或者佛法无边,还有个商量。若要损人利己,以我之死易汝之生,恐佛门中无此修法!”媚阴和尚正踌躇未决,忽听得庵外猪一戒喊声如雷道:“好妖怪,快还我师父来!”正是:
福还未受,祸早临门。
不知猪一戒寻将来毕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弄阴风热心欲死 洒圣血枯骨回春
诗曰:
阴能死兮阳能生,阴阳生死岂容情,
百骸不属原无气,一窍相通使有声。
到底妖邪难胜正,从来奇怪不如平,
慢言诡计多机巧,毕竟真修待佛成。
话说媚阴和尚,摄了唐半偈,在窀穸庵逼他杀血生阳,被唐半偈说出许多利害,正在踌躇,忽听得猪一戒叫喊来讨师父,心下想道:“唐半偈之言不差,果然就寻来了。但事已至此,住手不得,待我将阴风阴气先结果了他,慢慢再来处他不迟。”因开了庵门往外一望,只见猪一戒精赤着身体,手提着钉耙向庵前打来,满身冷雾寒烟,他俱不怕。媚阴着忙道:“好狠和尚!若容他近庵,这些朽骨墙垣禁他钉耙几筑?”遂上前叫道:“猪师兄,这是什么所在?你却来寻死!”猪一戒道:“寻死寻死,你九个骷髅头正好配我九齿钉耙。不要多讲,快伸出头来!”举耙就筑。媚阴和尚见来得勇猛,忙劈头一口阴气吹来。这阴气十分利害:
冷飕飕,寒渗渗,幽气结团团,阴风吹阵阵。创人肤不异雪刀,浸入骨直如冰窖。触一触,体不动而自摇;荡一荡,身不寒而亦噤。绝无磷火生焰,哪有死灰庇荫?从来最惨是孽风,未有如斯之已甚!
猪一戒被媚阴和尚一口阴风劈面吹来,一连打了几个寒噤;又一口吹来,便立脚不住,只是寒战;再一口吹来,便冷透心窝,两手俱僵,连钉耙也提不起,着了忙,只得倒拖着钉耙奔了回来。直奔回二、三里远,就浑身抖个不住道:“好利害,好利害!真是寒冰地狱!”又奔回二、三里,河神迎着道:“小天蓬要到庵里去乘凉,为何就回来了?”猪一戒连连摇手道:“宁可热杀,这个凉乘不得!”一面说,一面分开水路,飞也似奔回东岸。小行者看见,迎着问道:“寻得师父怎么了?”猪一戒也不答应,将衣服穿上,缩做一团,犹有寒栗之色。小行者又问道:“呆子怎么这般模样?”猪一戒缩了半晌,回过气来方说道:“几乎冻杀,几乎冻杀!”小行者道:“胡说!这样暖天怎么冻杀?”猪一戒说道:“说与你不信,我寻到水底,只认做水面妖怪,被我一顿钉耙打出个水神来。他说不干他事,是九个骷髅头变和尚成精。引我到他庵边去寻,已觉有些阴气袭人,及被我嚷骂出和尚来,忽被他劈面吹了两口阴气,登时就如冰雪沃心,寒噤个不住。不是我跑得快,此时已冻死,不得见你了!”小行者道:“你便跑来了,可知师父如何?”猪一戒道:“我在庵外尚如此寒冷,师父拿在庵中,定是冻死了。”小行者道:“师父元阳充足,冻是冻不死,却也要作速去救。”猪一戒道:“我身体弱,近又吃了素,又怕冷冻不起。这样鬼所在,万万再去不得!只靠哥哥法力大,或者有本事去救师父。”小行者道:“连一个人怕起鬼来,可是长进的!且将行李、马匹牵挑到小庙中歇下,你看守着,等我去寻他,看我冻也不冻?”猪一戒道:“哥哥,这个嘴也难说。”小行者牵马,猪一戒挑行李,同回庙来。
刚到庙前,只见庙中走出一个黑黪黪的和尚来,将小行者与猪一戒估了一估道:“二位莫非东土大唐来往西天求解的师兄么?”猪一戒听了就乱嚷道:“好活鬼!你才掉经儿骗了我师父去,怎么又来弄虚头骗我?”那和尚说道:“你这野和尚忒惫懒,我与你才见面,怎骗你师父?就开口骂人!”猪一戒道:“你才弄阴风吹我,不是我走得快,几乎冷死了。莫说骂,打死你也是该的。”就掣出钉耙劈头筑来。那黑和尚忙取出一柄禅杖来架住道:“野和尚休得无礼!不是我怕你,我看你这钉耙似有些来历。”小行者因取铁棒分开道:“不要动手,且问个明白!你是什么人?怎知我们是东土大唐来的?”那和尚道:“我乃金身罗汉弟子沙弥,奉本师法旨来护持唐半偈圣僧往西天求解。说他有两个徒弟,今见你二人厮象,故此动问。怎么这野和尚不管青红皂白就动起粗来!别人怕你,我沙弥这条禅杖专要除妖捉怪,却不怕你。”小行者道:“我且问你,这金身罗汉有几个沙弥?”那沙弥笑道:“我沙弥一人顶天立地,岂容有两个?”小行者道:“既无两个,为何早间有一个白寥寥死眉瞪眼睛的和尚,也说是沙弥,将师父骗入水去?”沙弥道:“我不信又有一个。”猪一戒道:“师兄莫要听他。早间是个白沙弥,如今变做个黑沙弥。他只道改头换面,人认他不得,须瞒我不过,我却认得。你变来变去,无非是九个骷髅头。”沙弥听见说出九个骷髅头,吃惊道:“莫非媚阴和尚去走了叉路?”因问道:“这几个骷髅头,师兄何以得知?”猪一戒道:“现今将我师父摄在窀穸庵,怎么不知?”沙弥道:“唐师父有二位师兄护持,怎么得落他手?”小行者道:“他也似你一般,说是金身罗汉遣来随侍的。沙弥又说会御风行水,顷刻可渡此河。老师父西行心急,信以为然。他又将一个旧蒲团抛在水中作筏,请老师父上去西行。行到河中,我见不是光景,慌忙赶去,早已被他摄入河中矣!”沙弥听了大怒道:“这尸灵怎敢假我名号哄骗圣僧?罪不容于死矣!”猪一戒道:“师兄莫要听他!你既是真沙弥,奉沙师叔法旨来护持唐师父,就该在此等候,却走到哪里去了?却叫这骷髅头来假名托姓骗我师父。”沙弥道:“师兄驳得极是,连我一时昏也被他骗了。”小行者道:“你怎么被他骗?”沙弥道:“这九个骷髅头原是我本师项下之珠,自渡了唐佛师西去,有功佛门,又修了这一、二百年,故成了人形。昨日,因探知我奉本师法旨来护持唐师父西行,他就起了个邪念,骗我道,当日渡唐佛师西去虽是他九个骷髅,却赖观世音菩萨一个葫芦,方能共济,须去求来,方不误事。我信以为真,去请师命。不期唐师父与二位师兄恰恰走来,他就不怀好意,竟假充沙弥,又犯此该死之罪。”猪一戒道:“罪不罪,死不死,且慢论,只恐怕师父此时已冻得呜呼了!”小行者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