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夏花绚烂里-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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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寒垂下眼眸,说:“等你身体好一点,我再走。”
“我没关系的,就是不停发烧,这边有韩屿,而且我妈也快要来了。”何冉双眼看着他,平心静气地说:“萧寒,我可以为了你不顾家人,但我并不希望你变成我这样的人。”
萧寒放下勺子,无声地看着她,两人对视了好一阵子。
最终,他点了点头,“好,我明早走。”
晚上萧寒收拾好东西,来到何冉床边同她告别。
何冉刚刚打完针,睡了一觉。
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她仿佛有所感知,缓慢地睁开眼,对他笑了笑。
萧寒坐下来,话语堵塞在喉咙里。
他酝酿了好久才说出一句:“你要快点好起来,等我回来。”
何冉眨了眨眼,代替点头的动作,“你靠近一点,我有东西给你。”
她声音很低,萧寒将脸探到她耳朵边才听清。
何冉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这里面有一百万,我一直留着。”
萧寒微微敛眉,“给我这个做什么?”
何冉轻描淡写地说:“你以后会用到的。”
“我不用。”萧寒抗拒地把卡推回去。
“别不要,我知道你能照顾好自己。”何冉又把卡推出去:“但这笔钱是我送给泉泉的礼物,就当他以后的学费,你没权力帮他拒绝。”
她咳嗽了几声,才接着往下说:“难得他对画画这么感兴趣,你要好好培养他。”
萧寒半晌没吭声。
他低下头,拿起那张卡放进她的手心里,说:“我会收下的,但等我回来你再给我。”
何冉抿起唇,笑了笑:“好,等你回来。”
萧寒转身离开的时候,何冉悄悄地把卡塞进他的背包里。
他不会想到,那一声“等你回来”,竟是她最后一句。
——
高烧不退,炎症逐渐蔓延至全身。
先从口腔开始,接着是呼吸道,再到肺部。
何冉胸口常常如针刺般短促地痛,汗流不止,身下的床单换了一张又一张。
她昏迷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
何冉倒是宁愿多睡会儿的,一醒过来就要忍受浑身剧痛的折磨,不得不注射镇痛药才稍微缓解。
她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气血正在这种高温的烘烤中慢慢地挥发殆尽,种种迹象表明她这次或许难逃一劫了。
韩屿暴跳如雷,好几次要求转院,却都被医生制止了,何冉的身体太过虚弱,这个时候转院只会徒劳地减短她的寿命。
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何冉并不恐慌,这三个月的时间已经是她为自己尽力争取得来的。
如果三个月前,萧寒没有带她走,她早就就已经死在那一天了。
萧寒离开后,坐在她床边的人换成了韩屿。
他不会嘘寒问暖,也不会说安慰人的话,每次何冉醒来,他就一言不发地坐在那盯着她。
前段时间他还会不停地咒骂医生护士,抱怨这里的医疗设备不够先进,可随着何冉的面容一日比一日憔悴,他也变得沉默起来了。
不说话也好,他们以前总是没讲几句就争吵起来,很少有这么和平的时候。
护士喂何冉吃了一些流食,她躺在床上,朝韩屿招了招手。
韩屿朝她坐过来一些,问:“干嘛?”
何冉轻声说:“第一,火葬,一切从简。”
“第二,把我的骨灰撒到大海里,烧成灰的我也是我,我不想被封藏在盒子里。”
“第三,我的眼角膜捐给徐娅菲。”
直到何冉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她在交代遗言。
韩屿死死咬着嘴,过了很久才松开,他故作强势地大声道:“你别跟我说这些,我记不住,等那个男人回来你再跟他说!”
“其实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些话居然是对你说的。”何冉苦笑一声,有几分无奈,“不过我应该等不到他回来了。”
“怎么等不到了!”韩屿大吼,“他很快就回来了!”
何然有些累了,双眼微合,声音比风更轻:“他不在也好,看到他我会舍不得的。”
不知第几次从昏迷中醒来,何冉发现自己的脸被戴上了氧气罩。
她的身体已经彻底丧失了造血功能,这几天只能依靠输血来延续生命。
另一个发现是杨文萍和何劲来了。
他们不知是什么时候到的,杨文萍坐在床边,何劲站在她身旁,两人都看着何冉。
“冉冉。”杨文萍神情惘然,轻唤她的名字,有许多没说出口的话都卡在喉咙眼里。
何冉一时有些恍惚,她有多久没听过杨文萍这么叫过她了,曾经她们也是能心平气和地聊天的,可后来……
后来,不提也罢。
何冉想回应,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丝完好的声音。
咽喉大半截火烧火燎,像被烙铁烫过一样炽痛。
杨文萍轻拭湿润的眼角,转过身将头靠在何劲身上。
何劲长叹了一口气,“造孽啊。”
事已至此,骂她不听话也再没有用。
骂谁呢?只能骂天了。
第52章
萧寒一早回到涪陵县城,下了大巴车后就直接赶去医院。
老太太刚睡醒,正坐在床上,由泉泉照顾着喂粥喝。
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她已经上了年纪,这一摔可有的罪受。
看见萧寒走进病房,老太太没给好脸色看,重重地撂下两个沾满罪孽的字:“不孝。”
萧寒脸上表情淡淡的,也没辩解什么。
他将行李放下,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泉泉的后背。
泉泉善解人意地站起来,把座位让给萧寒,手里的饭盒也递给他。
萧寒坐下来,慢慢地舀了一勺粥,吹散热气后递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拗着气不肯吃,萧寒往左她就往右,他往右她就往左。
萧寒放下碗,有些无奈地说:“妈……”
老太太闭着嘴,绷紧了脸不理他。
萧寒好说歹说都劝不动,最后只好又把碗还给泉泉。
中午伺候老太太睡下后,萧寒走到病房外给何冉发短信。
短信发出去后迟迟没有得到回复,猜测她应该又在高烧昏睡状态。
泉泉也跟了出来,扯着萧寒的衣袖问:“何阿姨怎么没来啊?”
萧寒蹲下身,摸摸他的头,“她生病了,在医院休息。”
泉泉不解地说:“这里就是医院啊。”
萧寒说:“不是这里的医院,她在丽江。”
泉泉似懂非懂地问:“那等她好了,会来看我吗?”
萧寒点头,微笑:“会的。”
医院的床位紧缺,晚上吃过饭后,等老太太躺下休息了,萧寒就带着泉泉离开医院,去附近找旅馆住。
临睡前,他终于等到了何冉回复的短信。
她粗略交代了一下今天吃了什么东西,打了什么针,体温如何。
无法给她最近距离的关怀,萧寒只能安慰和祈祷:“你会好起来的,加油。”
老太太心疼钱,在医院住了几天后就坚持要回家,医生和萧寒都劝不住,最后只好签了同意书。
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身子骨却还算硬朗,回家的路上由萧寒搀扶着,勉强能走得稳。
七月是梅雨季节,这一个星期里雨下得时大时小,从没停过。
天空总是笼罩在一片阴暗和压抑中,连人的心情也跟着受到影响。
到家后,老太太做不了重活,成天躺在床上歇着,由萧寒亲力亲为地照顾她的衣食起居。
被伺候几天下来后,老太太的脸色终于好看一些,也开始肯跟他说话了。
风平浪静的一周过去。
连续几天没有收到何冉的短信,萧寒无法再说服自己平心静气地留在这里。
中午吃完饭后,他下定决心,来到老太太床边说:“妈,我订了今晚的机票去丽江看她。”
老太太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瞪大了双眼:“你这才回来多久又要走?!”
萧寒闭着嘴不吭声,意图很明确。
老太太气得不轻,指着他说:“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现在我老了不中用了,你就只惦记着外边的小姑娘!”
萧寒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妈,对不起……她现在很虚弱,我必须陪在她身边。”
老太太听不进去这些,她继续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萧寒的忘恩负义。
萧寒也不还嘴,心里坚持己见。
等老太太说到口渴了,终于闭上嘴,他才回房收拾行李。
萧寒要带的东西不多,两套换洗的衣服,很快就整理好了。
泉泉悄悄走进他的房间,小声地问:“叔叔,你要去见何阿姨了吗?”
萧寒转过身,点了下头,“嗯。”
泉泉怀里抱着一沓画纸,他犹豫了一阵子才上前说:“这是我最近画的画,你帮我送给阿姨好吗?”
萧寒低下头,伸手接过,一张一张地看。
经过反复的练习,泉泉的画已经不像当初那样稚气未脱了,开始初步成形。
其中有一副画的是他们三人坐在高高的摩天轮里,泉泉和何冉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唯独他一人因为恐高而板着张脸。
萧寒的视线长久地停驻在画面上,目光里说不清是眷念还是其他意味。
如果他们还能像这样再去坐一次摩天轮,他一定会努力让自己笑出来的。
萧寒将画纸一张张整理好,放进背包里,向泉泉承诺:“放心,我一定会带给她看到的。”
他背上包准备出发了,泉泉跟在他后头,送到大门口。
“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奶奶的——”泉泉冲着萧寒的背影招手,目送着他渐渐远去。
出师不利。
萧寒走了几里路赶到大巴经过的地方,等了两个多小时却没等到一辆车。
后来问了几个路过的乡亲才得知,原来这几日因为连续的降雨,山里好几处路段都发生了塌方,到城里的路已经被封锁了,暂时不允许车辆通行。
萧寒赶时间,不得不又折返回村子里。
他跑了好几户有面包车的人家,问能不能包车,愿意出双倍的钱。
几户人家的说辞都很一致:“雨天太危险了,路上说不定还会遇到塌方,给再多钱也不敢去啊。”
萧寒不放弃,死缠烂打地求了很久,他们仍旧无动于衷。
走投无路,萧寒被困在了大山里。
傍晚时,他沿着原路返回,全身都被淋得湿透。
天渐渐暗下来,雨仍没有要停的迹象。
山上的路坑坑洼洼,萧寒泥足深陷,每一步都拖得非常沉重。
他并不是情绪容易波动的人,此刻却控制不住地捏紧双拳,重重地砸在门板上。
泉泉听到响声跑出来,看到他吓了一跳:“叔叔你怎么又回来了?”
萧寒低着头,脸色不明。
雨水顺着他垂下的发丝,一滴接着一滴掉落在地上。
过了很久,他才说:“没车,走不了。”
泉泉哑然,“……那怎么办?”
萧寒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等一两天吧。”
他抬起腿朝屋里走去,拿出手机给何冉发短信,即使知道或许还是不会收到回复。
发完短信,他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雨,目光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