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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慈禧全传之母子君臣-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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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着,便陈奏请旨,慈禧太后并无意见,反问一句:“你们看呢?”
“奴才的意思,请老佛爷在西苑办事。”
“也好!你们把杨崇伊的折子带去。”慈禧太后随即又吩咐李莲英:“回头咱们就由景仁宫,一直到西苑。”
“喳!”李莲英答应着,向荣禄使个眼色。
这是暗示他可以“跪安”了。于是荣禄又拿肘弯碰一碰庆王,两人磕头跪安,辞出殿去,转到隆宗门内,离军机处不远的内务府朝房,派人先将崇礼找了来接头。
“已经通知过了。”崇礼低声说道:“刚中堂说,他盼这一天很久了!要怎么预备,最好赶快通知他。”
“仲华,我看,这会儿就把刚子良请了来谈一谈吧?”
荣禄考虑了一下,摇摇头,“这会儿还不必。”接着又转脸对崇礼说:“受之,劳你驾,悄悄儿把钱子密给找来。”
“好!我自己去说。”
子密是钱应溥的别号,浙江嘉兴人,军机章京出身。同治年间为曾国藩奏调出京,在他幕府中专司章奏,曾国藩殁于两江总督任上,钱应溥复回军机,由章京而“达拉密”——军机章京领班,由达拉密而超擢为军机大臣,为人明敏通达,笔下更是来得。荣禄觉得这件大事,必须通过军机,而军机大臣中,只有跟钱应溥商量才有用。
庆王比较持重,认为应该告知刚子良,就是刚毅。此人籍隶镶蓝旗,在刑部当司员时,因为熟于律例,勇于任事,颇得当时的尚书翁同龢的赏识,外放为潮嘉惠道,升监司,当巡抚,所至有声,算是封疆大吏中的佼佼者。光绪十五年皇帝亲政以后,翁同龢以师傅之尊与亲,得君独专,颇为弄权。光绪二十年甲午之战,大东沟一战,海军大败。朝局一变,恭王复起,翁同龢、李鸿藻再入军机,刚毅亦由于翁同龢的密保,由广东巡抚内召,以礼部侍郎而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在仕途中,这一步可是跨得大了!照道理说,应该感激翁同龢才是,然而不然!
翁同龢倒是绝非喜欢摆架子的人,亦很少疾言厉色。但以刚毅既是旧属,又有新恩,言语词色之间,当然比较率直。
刚毅没有读过多少书,爱掉文而常念白字,提到大舜称为“大舜王”,只是识者摇头,将臯陶的陶,读如陶器的陶,也还不觉刺耳,可是以当国执政的枢臣,“茶”毒生灵,草“管”人命,琅琅上口,这种笑话,可就伤害到政府的威严了因而有一次,翁同龢忍不住当面纠正,刚毅面红过耳,唯唯称是,但心里引为大恨,一直想找个机会报复。
到了这年春天,翁同龢因为赞助皇帝维新,又与为慈禧太后及旧党深恶痛绝的康有为扯上关系,所以为跟翁同龢有宿怨的荣禄所排挤,落得个“革职永不叙用,驱逐回籍,交地方官严加管束”的凄凉下场。而在荣禄下此杀手之时,刚毅在暗中颇尽了些力量。而荣禄并不感激,反觉此人刻薄无义,存着戒心。同时,他亦很不满刚毅刚愎自用、横行霸道的作风,觉得新旧之争搞得如此势如水火,以致太后与皇帝母子之间,竟如仇敌,刚毅在其间推波助澜,要负很大的责任。所以这件大事,不愿与他商议。
庆王见他态度坚决,便不肯多说,等钱应溥到了内务府朝房,亦仍旧让荣禄去跟他细谈。
※               ※                 ※就在这时候,慈禧太后已带着大总管李莲英、二总管崔玉贵,以及大批的太监、宫女,由宁寿宫出蹈和门,进苍震门到了“西六宫”之一的景仁宫。
景仁宫是珍妃的寝宫,亦是皇帝经常临幸之地。珍妃得报,心知慈禧太后的来意不善,深怕错了礼数,又遭谴责,赶紧出宫跪接。慈禧太后却理都不理,让李莲英搀扶着,上阶入室,往正中所设的宝座上一坐,随即喊道:“崔玉贵!”
“喳!”崔玉贵的嗓子,雌音特重,加以高声应答,亢直尖厉,入耳令人心悸。跟在后面的珍妃,不由得皱了皱眉。
不过,她总算抢了个先,越过捧着个大肚子的崔玉贵,跪在慈禧太后面前说:“奴才给老佛爷请安!”
慈禧太后没有理她,偏着脸对崔玉贵喝道:“你们给我搜!”
搜什么是早就关照过的,崔玉贵又是嗷然一声:“喳!”回身招一招手,直奔珍妃卧室,抽出皇帝常用的一张书桌的抽屉,拿起来往桌上一倒,那些拆散了的钟表之类的杂物,仍旧一抹一扫,归入原处,所有的文件,用块黄袱,一股脑儿包了起来。
搜完书桌,又搜珍妃的妆台与枕箱,所获亦颇不少。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可复命,而珍妃仍然直挺挺地跪在冰凉的青砖地上。
“带回去看!”慈禧太后又扬着脸问:“谁是这儿管事的?”
景仁宫的首领太监,赶紧奔过来跪倒,自己报告:“奴才孙得禄给老佛爷磕头。”
“你主子不孝!打这儿起,停了‘月例’的首饰衣服,省得她成天打扮得花里胡哨的,迷得皇帝颠三倒四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喳!”孙得禄大声答应,不由得转脸去看珍妃。
珍妃噙着两滴眼泪,却就是不掉下来。慈禧太后冷笑着问:“怎么着?敢情你还不服?”
“奴才都没有吭气。”珍妃回答的声音,既快且急。
“你们听听!”慈禧太后看着李莲英,“还跟我顶嘴!”
“珍妃那里敢!”李莲英是怕慈禧太后过于生气,大家都不安逸,所以紧接着说:“主子谢恩吧!”
珍妃很识好歹,知道李莲英在回护她,倒不能不领这个情,便即碰头说道:“奴才有不是,尽管请老佛爷责罚,只求老佛爷别动气!”
“哼!”慈禧太后答说:“别口是心非吧!你们都巴不得我早死!老天爷有眼,偏教我硬朗,偏教你们不得遂心!”
说着,霍地起立,为了表示自己硬朗,大步从宝座的踏脚上跨了下来。就在这时候,外面传呼:“万岁爷驾到!”
皇帝是朝服阅完了“祝版”,回景仁宫来换常服,顺便要取几件臣下所上建议新政的密折,预备到养心殿召见轮班的“四京卿”。一到宫门,发现慈禧太后的软轿,想要抽身躲避,已自不及,只能硬着头皮,下轿入内。
进得宫门,就看到慈禧太后站在廊上,双膝便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
“起来!”脸板得一丝笑容都没有的慈禧太后说:“我有话问你。”
“是!”皇帝挣扎着站起身来。
“你要杀荣禄是不是?”
皇帝大吃一惊,不知道慈禧太后从那里得来的这个消息?不过他立即想到,不宜也不能抵赖,便硬着头皮答一声:“是!”
“你为什么要杀他?”
这又是极难解释而又不能不答的一件事。人言藉藉,多说九月初皇帝奉太后巡行天津阅兵时,荣禄将有废立之举。只此一端,以皇帝的权力,便可先发制人,但如未奉懿旨,荣禄那敢如此?所以持此罪状作为杀荣禄的理由,便等于表示与慈禧太后亦不能两立。
有此顾忌,语多窒碍,加以在积威之下,越发讷讷然不能出口。遇到这样的情形,慈禧太后向来不容他从容考虑,又问:“你是派谁去杀荣禄呢?是派袁世凯吗?我告诉你吧,人家把你给卖了。”
原来是袁世凯告的密!然则谭嗣同所建议的,派袁世凯兵围颐和园一事,慈禧太后当然亦知道了。转念到此,浑身发抖,牙齿震得格格作响。宫女们大都不忍看他这副样子,却又不敢转脸相避,只好垂着眼看地面。
“你算明白过来了吧!傻哥儿,你不想想,今天没有我,明天那有你!凭你,就能压得住吗?走吧,跟我上西苑去!”
语气突然缓和了,可是谁都知道,并非吉兆。面如死灰的皇帝,蹒跚起身,上了轿子,跟着慈禧太后向西,过了金鳌玉蝀桥,折而向南,行近德昌门,太监来传懿旨,让皇帝在瀛台待命。凤舆却一直抬到勤政殿。
殿前朝房中,庆王、荣禄与全班军机大臣都在候驾。不一会“叫大起”,军机与其他大臣同时召见。于是礼王世铎领头,庆王居次,其余按官阶分先后,成单行缓步上殿。
行完了礼,慈禧太后开口喊道:“荣禄,袁世凯告诉你的话,你跟大家说了没有。”
荣禄跪行一步,向上回奏:“奴才已经说给礼亲王跟军机大臣了。”
“你们的意思怎么样?”
象这样的询问,照例应由礼王答话,但他名为军机领袖,实际上只是摆个样子,很少在御前陈述一番见解,或者出个主意。遇到这样的大事,更不敢胡乱开口,只朝上碰头答道:“刚毅有话,跟老佛爷回奏。”
刚毅不待慈禧太后有何表示,便即大声说道:“新党胡闹得太不成话了!奴才等大家商量,只有请老佛爷重新把权柄拿回来,才能保住大清朝的天下。”
话说得粗鲁不文,不过意思表达得很清楚。慈禧太后就全班军机大臣,逐一指名询问:“王文韶,你是老人,有话尽管说!”
籍隶杭州的王文韶,早在二十年前就当过军机大臣,是他的老师沈桂芬所援引。沈桂芬一死,倒了唯一的一座靠山,结果为李鸿藻与清流所攻,而“云南报销案”中,王文韶受贿亦确凿有据,因而被放回籍。家居十年,韬光养晦,磨尽棱角,练就了一副与人无争的性格。他为人并不糊涂,只是一味圆滑,所以外号叫做“琉璃蛋”。上了年纪,双耳重听,慈禧太后说些什么,根本不晓。不过,他另有一套应付的办法,看上面目光下注,落在自己身上,便等慈禧太后闭口后,碰个头说道:“皇太后圣明!”
御前颂圣,决无差错,慈禧太后换个人问:“裕禄,你看怎么样?”
裕禄是正白旗人,少年得志,三十岁就当到安徽巡抚,久任封疆,颇有能名。由四川总督内召为礼部尚书军机大臣,还不到三个月,于朝政尚未深知,但对外面的情形,还算明白。当时答说:“如今列强环伺,务求安静。变法维新,原是老佛爷应许了皇上的,不过操之过急,窃恐生变。倘蒙老佛爷训政,让皇上凡事有所禀承,实为国家之福。”
“是啊!”慈禧太后颇有搔着痒处之感,“谁不巴望国富民强?皇帝要变法、要维新,只要不大离谱,我那有不赞成的?只是听了康有为那些离经叛道的话,凡是老的、旧的,不管是不是祖宗的规矩,都说是坏的,那叫什么话?现在索性打从皇帝自己起,就要造反。”
她停了一下又说:“有些话,我也不忍说,你们问荣禄,袁世凯跟他说些什么,你们就知道了!总而言之一句话,我放着清福不享,为什么还要劳神?实在是不能不管。我如果不管,就没有人能管了,譬如宫里,有人很不安分,皇后太老实,治不了那些人。我不管,成吗?”
“自然非老佛爷管不可!今天的事,这就算说定了,老佛爷也不必再问了,就请明白降旨吧!”
这一下,还有两位军机大臣钱应溥与廖寿恒,就失去了发言的机会。不过,在军机之外有个人,慈禧太后是非问不可的。
“荣禄,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奴才拟了个上谕的稿子,请老佛爷的懿旨。”
此言一出,军机大臣除了钱应溥以外,无不愕然,刚毅尤其不悦。“承旨”、“述旨”
都是枢廷的大权,荣禄竟敢不遵规矩办事,太可恶了!
然而想到他是面奉懿旨办理,料知争不过他,只能瞠目而视,无可奈何地看荣禄将旨稿呈上御案。
慈禧太后识得笔迹,是出于钱应溥的手笔,看完觉得满意,但并不发下来,只点点头说:“写得很好!我让皇帝看一看,回头再叫你们。”
于是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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