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记-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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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口不问那小丫头,在吴全有看来,这老太监是老奸巨猾而又识相自保的。
吴全有便不与他打弯子,瘦长的手臂在腰后一负:“小李子我给打发了,但是皇上跟前你是再去不得,不能让皇四子再惦记着你。今后就留在御膳房,各宫里当日当顿送去的菜,由你按着主子们的喜好来安排。”
那小李子近日在自己跟前可嘚瑟,膳房里碰见了不是吹眉毛就是瞪眼睛,突然“打发”了是几个意思。
陆安海听不懂来路,嗫嚅不敢应:“吴爷爷您这话……”
吴全有削瘦的脸骨耸了耸,吊着阴长的嗓子:“哼,你也算能耐,侍膳差事没干几天,连戚公公都点名抬举你……那孩子我留着了,就养在我后头那个烧死人的院子。院门我上了锁,长到三岁前不许把人放出来,你每日把吃的送去我院里,白日归你照应。”
他说着很不耐烦,一袭黑蓝色亮绸曳撒便怒沉沉地往膳房外离去。
陆安海愣了半晌,顿地才恍然过来小东西还活着。像条半死的鱼顷刻被注回生机,扑腾一声就向着吴全有瘦长的背影跪下:“活菩萨显灵呐,那孩子到死也不敢忘记吴爷爷您的恩德!”
……
光阴游走,秋去冬来,十月万寿节一过,天钦元年的第一场雪就下来了。皑皑白雪把紫禁城笼罩在一片银光之中,万物都似乎归于睦祥。那雪下了整整三天三夜,第四日便听说坤宁宫的皇后娘娘把出了身孕,再往后一个月,永和宫里又传出施淑妃有了喜脉。
今岁江南稻米大丰收,织造局按时限向朝廷交了差,宫中喜事连连,整座紫禁城沉浸在一片喜庆之中。
因着要照顾两宫有孕的娘娘,御膳房也显得格外忙碌。连带着一直时不时在膳房外把岗的皇四子楚邹也忙碌起来。二十六的母后在他眼里依然是那么的年轻貌美,但她吐得那样厉害,他每次隔着漆红殿门站在外头,忍不住就会蹙起眉头,带着一缕莫名的怜恤和惆怅。
他对着母后肚子里的弟弟或者妹妹,并不像他的哥哥与姐姐一样带着雀跃与期盼,他忘了自己是怎样出生的,只是不喜母后经受这样的折磨。
大皇兄还是会来母后的宫中请安,也开始重新与他说话,但眼神里不再有从前那种忧愁与挂念,比如忧愁他的不听话与调皮。楚邹会叫楚祁“哥哥”,但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因为实在想和哥哥亲近,而自顾自厚着脸儿粘在他身边走。
他仍旧隔上几天去一趟父皇的乾清宫蹭一顿膳,但他却也渐渐适应了日渐寂寞起来的童年。
后来又曾去过几回乾西的二所院,还有东筒子尽头的那个小矮屋,然而那个小尿炕子仿佛再也没有出现过。
楚邹一个人在落满尘灰的炕头上跳过来又跳过去,跳了几回,后来就渐渐的把小麟子也遗忘了。
小麟子长得很快,等到元旦的鞭炮声一响,陆安海大清早喂她喝过年的第一杯糖水。那樱樱小嘴儿张开,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出了三颗牙。
吴全有把她锁在自己后头的那个死人院里,白天的时候院门上锁,只有夜里无人的时候才把她抱出来玩耍。她自己学会了坐,还学会了爬,吴全有不在的时候,她会咕噜不清地喊陆安海一两声“拔、拔”,把陆安海欢喜得老脸皱成了一条真苦瓜。
但太监们心眼小,这事儿他可没敢告诉吴全有。小麟子叫吴全有“呀、呀”,那是“爷”的意思,可没爸爸亲。殊不知吴全有自个也乐意听呢。吴全有的枕头上就没少被小麟子撒尿,瘦人多洁癖,早晚有一天这小东西得被他一个错神掐死喽。
正月一过,三月上头,第一批选秀的宫女就陆陆续续进宫了。
宫女入宫头一遭得先经过太监们的筛选,然后再轮到尚宫局的大嬷嬷进行第二轮。今次进宫拢共加起来得有二千个,太监们涮下来一轮,剩下的也就千儿八百不到,这八百中仅有五十个是够资格服侍皇上的。
每天东筒子长街上都站着几纵几排的女孩儿,那些女孩儿十三四岁,尚没经过宫廷的熏陶,眉目间活泛着各种新鲜与灵动。忽而也不晓得互相说到什么,一个个就羞得面红耳赤。
楚邹常与小顺子探着个脑袋趴在宫墙上看,看太监们检查她们的五官、头发和皮肤,那楚楚的桃花眸里便满是新奇。
宫里头讲规矩,要笑不露齿,嘴角微微上弯,还不能没见过世面的这看那张望。这些女孩儿其实没比大皇姐楚湘大两三岁,但她们一个个都在宵想成为父皇的女人。她们以被幸为荣,但在五岁楚邹的心里,这些俗气又不懂规矩的女孩儿没有一个配得上他的父皇。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贰贰』新容添妆
当皇帝最怕爹死得走,打小小的年纪就上位,在宫里头提醒吊胆,镇日政务压顶,食不知香夜不成寐,难免都是短命。
相比之下楚昂却是个侥幸的,虽则幼年被袭了皇位,到底隆丰皇帝这么多年没为难他,把他一直幽禁在王府里颐养成年,掐到二十八岁风华正盛时又整好登基。登基后天遂人和,头年就做了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再则身边已有皇子皇女数个,也不怕身体不好。
因此今岁的宫女选秀远不像前几年,百姓一改消极逃避,各地纷纷积极采选,其中尤以江南为最。姑娘们陆续坐着州县护送的官车进京,由内监候在玄武门下引领进宫,一条东筒子大街便像是开了春,花红柳绿,脂粉飘香,生生把沉寂的紫禁城渲染了不少日。
清望阁里搭着画板,几名宫廷画师正在给这些待选的秀女画像。这会儿正是巳时光景,四月春好,阳光朗朗,秀女们按五个一排坐了两排,以画十个为一轮。
宫女进了宫,一辈子就再出不得宫门,能被皇帝相中便是唯一有盼头的出路。一众十三四岁的女孩儿皆鲜衣美妆,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阁子里静悄悄的,空气中泛着彩墨与书卷的清香,时有三两个怯怯低语,把正在被画的品头论足。
只见那正中心坐着的一名女子,衣裙首饰颇为上乘,容貌亦是耀眼佳丽。柳叶眉杏眼儿,鼻梁高,鹅蛋脸,端端托手一坐便突显出与众不同。
旁的一个穿得不鲜不素,容貌略清瘦些,却也是个精挑美人儿。个个都做着最好看的脸,唯她倒是目中空空,一般一般随他随他,不往心里去似的。
角落还有一个圆脸丫头,打扮朴素,看着并不怎么出彩,但看久了却叫人莫名顺眼。
戚世忠在边上眯眼打量,便问身旁的太监桂盛:“这三个都是什么来历?”
桂盛哈腰答:“回干爹,那鹅蛋脸的乃是山西府尹周勐河的千金小姐,年芳十四,叫周雅,生得是百里挑一,家里又带了不少银子照应,人缘打点得不错。中间一个是江西底下一个小知县的闺女,看着愁眉苦脸的,平素也不怎么说话,儿子只晓得她姓何。那角落的圆脸丫头出自民间,姓曹,具体奴才倒是没去查探过……怎么,干爹有熟人在里头?”
戚世忠听了略一皱眉,吊着阉人们特有的阴长嗓子:“哼,白在皇后跟前当了一年差,愣不见你有长进,活该她不重用你。万岁爷的喜好没人摸得准,况年岁又这般年轻,谁也不晓得将来谁又会怎样。多留心着点,对你有好处。”
一句话说到了桂盛心里,从前在万禧皇后跟前当差时,整日个为了那个女人揣心磨腹,伤不少脑筋,私底下的手段也没少干。如今在孙皇后身边,这个女人看似简单却又叫人磨不透,她并不在阴里对谁耍手段,对他的差遣也只是像公差一样,表面往来。
皇后娘娘不争,桂盛有心思没地儿使,全身不得劲。
闻言这才认真地看了那三个秀女一眼,恭敬地应一声是。见那画师把圆脸秀女画得单调呆板,便问要不要过去提点提点。
戚世忠斜了他一眼,这毒太监心眼儿弯弯绕绕可多,在自己跟前倒是拘得话都说不利索。
他心里略舒坦,应道:“得宠不得宠还不知道,何必急着操那份心。宫里头人才济济,真想要混得出能耐,又何须靠着一张画纸。”说着便拂了蟒袍,往门外头走去。
一轮总算画好,秀女们舒了口气。见画像被挂到一旁晾干,便兴冲冲地围过去看。只见周雅的那张画上,美人倚于花丛,蝴蝶绕身轻舞,人却比花朵更娇。
虽则晓得她私下里必是送了银子打点,然而到底是真美,家世又那样好。不由个个艳羡道:“周姐姐这样姿色,只怕赐牌子那天皇上第一个就翻了你。”
周雅谦虚又不掩优越:“哪里,宫里头娘娘们都跟天仙一样,几时有时运轮到我们这等凡夫俗子。”
一个秀女就捧她道:“不尽然就是如此,说到底咱们胜在年轻新鲜不是。”
“嗯哼。”话音始落,便见两名上等太监从跟前掠过去,只见皆着华衣鲜袍、步履生风,尤其打头的一个鹰眼高眉,周身气势叫人不寒而栗。
宫里头的身份也是怪,低等太监连宫女的脚趾头都不如,但做到了红太监却连一般的嫔妃见了都得捧,一时把秀女们吓得个个低头噤声。
周雅状若无心地瞄着那何知县女儿的画像,只见瓜子瘦脸,腰弱柳姿,眉间藏语,自有一分南人女子的妩媚。
晓得这何小姐是存心没给画师塞红包的,但仍然被画得这样出挑。周雅便抿着唇,笑盈盈对她道:“何妹妹画得也很是传神,怕不是也要先我一步呢。”
众人看向何婉真,眼神褒贬不一。
那何婉真也不往心里去,谦虚推搪两句,便起身退出门外。
她们三个人都住在同一个院子,圆脸的曹姑娘便跟上两步,低声关切:“何姐姐为何这样颦眉?我见她们都送银子打点,唯你一个不送。我自己是没银子送,心下倒是恨不得把我画好看点。莫非姐姐在老家已有中意人选了嚒?”
问完了又觉得这话不好,歉赧地绞绞袖子。她人虽生得普通,身段儿倒是一等一圆润讨喜。
何婉真空落的眸光掠过她头顶,望不穿这十米宫墙:“有没有又有什么用,皇帝征秀女,选上了还能不进宫么?”说完也并不搭睬人,自己在前头走了。
穿一袭素淡裙子,背影蹁跹若柳,看上去几分才女清高。
因着太难接近,大伙儿都有点不喜欢她。圆脸曹姑娘便代替她不好意思地对众人笑笑。
一时间各个出了清望阁,往东筒子那边回去。未得幸的秀女们都被安排住在乾北五所里。
御花园里春…色正浓,枝头梨花初绽开,娓娓晓风吹过,花瓣缤纷飘零,那一簇儿鲜衣靓裙便显得好生醒目。
张贵妃正牵着楚池出来游赏,一路往廊下走来,秀女们连忙哈腰行礼。张贵妃一双媚亮的眼睛往人群里一扫,最后在周雅身上顿了一顿,等错开了之后就对锦秀道:“到底花是新开得美,开久了的花,任你再多的阳光雨露也不能有那初时的鲜嫩。你去给本宫打听打听,刚才的那个是哪一位。”
宫中统共就四个娘娘,这阵子皇后和施淑妃怀孕,皇上多宿在张贵妃这里。那话中的“阳光雨露”自然指的是万岁爷的恩泽了。
锦秀想起侍夜时听到的那些氤氲动静,耳跟子不由又开始烧红。但好在张贵妃并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微微敛起心绪,谦卑地应了一声:“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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