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记-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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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梨心里是有恨皇帝的,但面上没表示出来,只谦乖地应道:“回皇上,贵妃娘娘近日脾燥倦食,想用些清淡调理。奴婢在家时母亲常熬荷叶粥,得荣幸承了这份差事。要熬出好的粥,须要用新鲜长出几日而又不老的荷叶,这便和那二片叶子对上了。”
皇帝听了,负手呵呵好笑:“若朕记得不错,你是尚服局的司衣小宫女,不料倒还懂得膳食烹饪,看来朕的这座皇宫可谓人才济济啊。”
他自还是裕亲王起便素来对人寡淡,连与最宠幸的妃子也从来肃着一张脸,难得听到用这样玩笑的口吻同人亲和说话。张福把腰哈得很低,对身后的跟班小太监努了努嘴,那太监便过来帮着陆梨把荷叶采摘下来了。
陆梨受宠若惊,连忙屈膝福礼:“谢皇上恩典。”
十四少女宛如花开半绽,娉婷婷干干净净。楚昂低头看,扯唇笑笑道:“无妨,看你这荷叶倒叫朕想起皇后了。几时给贵妃煮好,朕也去尝尝。”说着便拂袍离开。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陆梨去给景仁宫里送粥,皇帝竟然真的在。张贵妃在下雨过后出宫了一趟,从别苑回来心情开阔,再见着皇帝自然很是欣喜。恰逢老二楚邝和公主过来请安,四个便其乐融融了一回。
那粥说是粥,其实却熬得稀罕。陆梨用绿豆与粳米磨成粉儿,然后又把嫩荷叶绞出汁,融在粥里慢火熬煮,快要熟的时候把荷叶丝搁下,细腻青翠的点缀着。熬成冻后先在冷水里浸半天,取出时不烫不冰,正好合张贵妃的胃。吃起来却像冬天的猪皮冻一样,晶莹滑弹,清润入脾。
实在这做法乃是头一回吃,她自个用了两碗,皇帝竟也难得的用了两碗。
宫里头都是这样捕风捉影,人人都仰瞻着皇帝,见他稍稍露出一点喜好,便哗然地跟风起来。不稍二天,阖宫都兴起了绿豆荷叶粥,院里有小灶的妃嫔暗自地琢磨起来。但熬不出陆梨的味,便谴奴才们套着近乎地找打听。陆梨行走在宫墙根下,小太监见着了都停下来让到一边,恭恭敬叫一声“梨子姑姑”。
讨梅走在她身旁,就嗤嗤地捂嘴笑。都哪跟哪呀,陆梨姑姑,自己学着叫一声,又嗤嗤地笑。
连讨梅也来找她取经哩。讨梅可没小灶,陆梨猜着她应该是为锦秀来。皇帝这些年一直习惯用着锦秀做的东西,忽然出来一样新鲜的,心中不得劲是必然。康妃与贵妃不和,法子是从张贵妃宫里传出去,锦秀不愿拉下身段打问,叫讨梅却是最好了。
陆梨也不想独与张贵妃近乎,人若要行于无影,则不能锋芒太露,也不能站队太清明。譬如锦秀,她当年害了人,却谁人都不把她怀疑,便因着她那不显山露水的敛藏。
陆梨便把法子告诉讨梅了,忽而风声一传开,那荷叶粥的熬法儿便成了透明,也不值钱了。
讨梅竟不晓得在哪里做了一钵,捎来给陆梨,央着陆梨代送给楚邝。半真半假的。她不像春绿,一心只想着得皇帝的宠幸封妃子争气,父亲是同知家里头不穷,心里想的却是二皇子爷。大抵是见陆梨最近去景仁宫里勤,一边担心她与楚邝对上,一边又想央着她帮忙。可陆梨没和楚邝说过话哩,楚邝似乎特别讨厌她。
他最近来他母妃宫里倒是勤了,每次坐在椅凳上时,都透过棂花格子瞄她。冷眼看她讨着母妃的欢心,又把父皇说得眉开眼笑,他脸上便悄不觉地露出鄙夷。大概为着从前那个扮作小太监的女孩儿不忿,心里为她留有一块干净的地方,看不得陆梨顶着一张相似的脸,却干着逢迎巴结的事儿。当然,也兴许不乏几分怀疑。
讨厌就讨厌,怀疑就怀疑,陆梨也由着他看,自己该干啥时照旧不耽误。楚邝便非常不爽利,那健梧的身躯站起来,眸光阴锐地从她身上划过,走之前都不忘剜一眼,像是蓄谋着要让她吃一回难堪。
陆梨面上虽佯作淡定不睬,心里头可防着楚邝呢。这时候叫她代送,她怎么送?真若是巴巴送去他跟前,那眼里的鄙夷一定更浓了。她猜着讨梅食盒子底下还垫着小纸条呢,就叫喜娟帮着传了,喜娟也没把空盒子送回来,只说二皇子赏了小喜子。那到底也算是收下了吧?讨梅便又捧着胸口噗通通跳,说陆梨,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好陆梨。就差对嘴儿亲她了,陆梨被讨梅摇得花枝乱颤,哭笑不得。
这厢一忙乎起来,倒是真把楚邹给忘记了。早先的时候是躲着不敢去,因为隔天傍晚听见小翠回来咋咋呼呼地说:“猜猜我今儿又看见了什么,废太子爷竟然自己洗裤子了。往日这当口必坐在殿前刻木头,今儿我进去送衣裳,就听着后头有水声,我转头瞧一眼,啧,晾裤子哩。个儿高高地站在那檐下,真是俊得叫人春心怒放,洗得倒是干净,白长长一条!”
她们不谙楚邹的秘密,陆梨却是晓得的,她猜小翠一定是暗恋上楚邹,也猜楚邹一定是那个了。他的大海鳗少年时就不安分,她想起他那晚箍着自己时耳目犯窘的模样,就躲着没敢再去瞧他。直到后来听说他病倒了,病得厉害,那时候已经是六月过去好几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暗搓搓更新了~
第129章 『贰壹』初六的风
记得那天是六月初六,又是从小翠的话里晓得的。好像所有关于楚邹的最新动向都离不开小翠那张嘴儿,瞧着这姑娘也是对他入迷甚深了。
张贵妃宫里头的活,到这天才算结束。申酉交接的光景,左端间棂花格子内,陆梨正收拾着碎布片儿。张贵妃着一袭明丽宫装,正坐在外头的嵌玉雕花罗汉榻上说话。宋家的二公子宋玉柔前阵子随他三叔去了西南,弄回来两只金丝仓鼠,被宋玉妍抱了一只进来讨自己欢心。张贵妃脚边可养着猫,和鼠反冲哩。老二说他要,这便让他过来领走了。
母子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楚邝的眼睛总管不住时不时往陆梨那边瞄。陆梨穿着淡樱花的斜襟衫子,底下是葡萄紫的襦裙,腰间系一条略深点的同色娟带。腰细细的,胸和屁股也不是特别大,却刚刚好的晃人心神。
楚邝不信她不知道自己在看她,但她那么淡定地垂着眼皮子,可见这宫女心机有多沉。这种明明知道又偏对自己漠然置之的感觉,让楚邝心里像堵着一团什么。他有种想把陆梨扣在身下,然后狠狠捏狠狠揉和掐痛她的念想。
楚邝收回眼神,暗暗磨了磨牙关。
他自以为看得不经意,并且满面的冷漠,但其实都被做母亲的尽收眼底了。
这世上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情愫也奇怪,想当年张贵妃十多岁的时候,那时刚进裕亲王府,看着忧郁清寡的楚昂,是并没有把他搁心上的。怎料到后来却一发不可收拾,为了爱他抢他占有他,镇日一门心的寻着法儿和女人斗。虽然争来斗去到最后除了为争一口气,对于楚昂他这个人反倒是不重要了。
现如今老二这般反感这个小宫女,显见得是把她记挂在心上。臭小子没心没肺,他自个不晓得罢了。陆梨这丫头也是长脸,换作是别个宫女,早不知怎么脸红啊局促啊脚尖儿都站不稳了。她却兀自由着老二去,就这份气定神闲的宫廷气度,总算自己没看走眼。
宋玉妍喜欢老二没错,但皇储的位置不定,宋家那头就一直没吭声。他们宋家惯会权衡做人,这点从楚昂潜邸那些年的低调就可看出来了,如今呢,门楣可是有多光耀。张贵妃猜着宋家大抵有在等老四的意思。但不管宋玉妍最后到底是不是和老二,侧妃里头出个这样小门小户又体己好拿捏的总归是不错。
她便暗自敛下心思,对老二嗔道:“嗻,快甭喂了。再喂该噎着,回头东西没拿回去,倒先撑死在半路上。”
悠悠慢慢的中年妇人嗓音,宫里头说话总是这样,带着几分淡淡的喜气与安详。楚邝这才回神,低头看见仓鼠嘴里已经塞了好多豆子,便把手上剩余的一丢。
对面母妃的目中漾漾光彩,他略有点心思被窥探的窘意。寻思着老三今日进宫,他那两岁大的小子还不认识自己,楚邝便准备把这只仓鼠送给楚恪。当年与楚邺虽然因为小麟子的死生了隔阂,但和那小不点点大的可没关系。怀上和生下时自己都不在,见着了就把头埋在老三的怀里躲,楚邝又宠他又不得劲。
想了想便站起来道:“那儿子就告退了,母妃安置。”说着把笼子一提,英健的身躯几步出了景仁门。
张贵妃朝陆梨走去,心里是很舒快的。这些天陆梨给她炖了几样小食,叫她胃口畅开,而皇帝也常来。果然要套住一个人就得拴住他的胃,从前的孙香宁可不就这样。
张贵妃说:“收拾得怎样了?”
陆梨兜着篮筐答:“都差不多了,这些布头碎子准备扔掉。那边五个箱子是不要的,其余五个里装着殿下的衣袍裤袜帽子腰带各类,娘娘可要打开来看看?”
有条有紊,张贵妃赞许地点点头,摆袖道:“倒不必。那不要的自有人来抬走,这五个箱子一会儿你跟着太监送到老二院里头去,把各类标签贴上,省得回头奴才们弄乱。”
她本是个精明傲慢的角色,对自己的态度却总是和颜悦色,这点叫陆梨不是很懂。但陆梨也琢磨不通,便柔声应了句是,乖觉地等待太监搬动箱子。
清宁宫皇子所可远,在外朝哩。出了东一长街,跨内左门过崇楼与御膳房,拐个弯儿才能到。陆梨是有点小兴奋的,期待能在路上看到吴爸爸。
傍晚夕阳洒照,紫禁城沐浴在一片橙黄的霞光里,桂盛橘色刺绣的曳撒上也闪着霞光,正在宫墙跟下骂人。他养的鸽子一到傍晚就满天空飞屎,这条街上逢那个点都没人走的,不晓得哪个看不过眼的太监在暗处里对他的鸽子打了弹弓,掉下来几根鸟毛。
他手里持着那鸟毛就杵在宫墙下骂:“哪个不长眼睛的小畜生,甭叫我认出你,咱家认出你该把你那两手剁了喂狗吃!”
已经快五十岁的桂盛身材比从前微胖,看着也没那么阴险狡诈了,但还是在憨敦中看出狭隘的气量。陆梨就止不住笑,她笑起来总是特别好看,眼睛里莹莹亮,不自觉地把两排雪白牙齿并起来。
桂盛看见她走过来,莫名的有些哑语,话就愣在了半道。倒是认不出陆梨的,就是莫名有些似曾相识的恍惚。
身旁的小宫女就对陆梨低声说:“瞧,陆梨你如今可长脸了,连桂公公看见你都不骂。”
陆梨连忙道:“哪呀,他那是一时忘词儿了,咱们都一样。”
她如今可是个得宠的,不仅没看不起人,眼睛没往上抬,还说“咱们都一样”。那宫女立时觉得亲近了起来。
一路从御膳房绕过去,膳房外头干净无人,倒是没看到吴爸爸。穿过几株槐树,走进三座门内就到了清宁宫皇子所。
三岁多的十皇子在叠方块,一旁宫女给喂着点心。陆梨微微颔了颔首过去。
老三楚邺抱着孩子,正与老二在廊檐下逗弄小仓鼠。楚恪回头看见陆梨,就叫了一声:“怒泥,瞧,那个是我结识的怒泥。”
好像在宫里有认识的熟人是件很了不得的事儿似的。
楚邝和楚邺抬眉望过去,然后便看到陆梨领着几个太监,一娓裙裾翩翩地迎面而来。喜娟蹲在院子里插花,轻轻招呼了一声“梨子”,陆梨对她亲密地眨眨眼睛。
楚邺看得有些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