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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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腾出手来,一面严旨催促从江淮各道募集兵源,送往各道节度使处加强操演、训练,以备不时之需;一面躲到后宫开始谋划起削夺李进忠权势,将朝廷大权收归自己一人之手的“急务”来了。
尚敬首先被皇帝选中,接替死去的谢良臣执掌内侍省庶务,但由于担心李进忠对此事反应过激,便采取了现在这个办法。
表面上,皇帝每天早晨都要亲临景暄的宝象宫听内侍省三位内常侍禄光庭、吴孝忠和尚敬禀奏诸般朝务,但每回尚敬都要早到半个时辰,将一两天内的要务单独向皇帝禀奏过一遍。
今天一早电闪雷鸣的,尚敬便较往常更早到了半个时辰。
皇帝还未到,景暄将尚敬传进宝象宫正殿赐座看茶已毕,像是随口问道:“此番去往逻些,一路之上公公与那来兴儿相处地可还好?”
尚敬连忙站起身,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娘娘的话,来兴儿奉旨扮做睦王殿下,一路上可说是尽心尽力。他年纪虽小,却十分胆大,且机灵得很,在逻些城中晋见吐蕃赞普,处变而不惊,不卑不亢,顺利地完成了使命。依咱家之见,此子堪当大任。”
他被赦回宫的时间虽不长,可也听说景暄对来兴儿颇为亲近,因此尽拣些好听的来说。
“公公不知道吧,那来兴儿可是个未净过身的冒牌宦者,犯了欺君大罪。如今皇上虽饶他不死,罚他到‘野狐落’守坟,但说不准哪一天就会将他处斩的。公公如此夸他,不怕皇上听到,对公公不利吗?”
尚敬是被两年前发生在东宫的那场风波给整怕了,被景暄有意这么一吓,登时慌了神,两条腿止不住地发抖,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娘娘明鉴,咱家实是不知,实是不知呀……”
景暄见他如此胆小,心中好笑,又生怕皇帝此时赶到,扰了自己的计划,遂压低声音,对尚敬说道:“公公也知道,本宫当年小产,多亏了来兴儿请来神医夏嬷嬷,救了本宫一条性命。如今来兴儿有难,本宫不忍袖手旁观,想请公公在恰当的时候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不拘是科举文选,还是行伍历练,但能给这孩子一个晋身的机会就好。公公是跟随皇上多年的老人儿,说话自不同于旁人……”
尚敬出使期间虽勤谨侍奉来兴儿,不敢有半点儿懈怠,但那是奉旨而为,更象是逢场作戏,并不代表他真心对来兴儿好。相反,每每回想起在纳悉摩府中来兴儿种种不寻常的举动,以及他与纳玉、钱大顺这两名混杂在使团之中的不速之客之间分明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尚敬就对来兴儿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他怎么会为了这样一个身份不清,又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去贸然向皇帝求情呢?
但景暄现为后宫之首,皇帝把听取奏报的地点选择在她的宝象宫,更加显示出皇帝对她极为信任,此刻,她话已说出口,自己无论如何不能驳了她的面子。可是,倘若当面应承下来,却不去做,或者办不到的话,不也把她给得罪了吗?
尚敬左右为难,不禁出了一头的冷汗。他抬起手想抹去额头的汗水,却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怀里揣着的一份奏折,眼前一亮,胳膊微微用力一顶,那份奏折便从他怀中弹了出去,掉落在地。
尚敬顺势弯腰拣起奏折,眉目含笑,捧着那奏折对景暄说道:“要不是它滑落出来,咱家一时还想不起来,今儿有一桩天大的喜事要向皇上和娘娘奏报咧。”
往常,皇帝在宝象宫听决政务,景暄一向是回避的。这时见尚敬对自己所托之事避而不答,反主动向自己报起喜来,景暄心中虽对他不满,却也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是什么样的喜事呀,莫非是柳先生率军攻占了蒲州,抑或是傅奕将军收复了河中?”
尚敬扭头朝殿门口望了一眼,见皇帝还未到,也模仿景暄,压低嗓门,乐呵呵地说道:“等会儿万岁爷还指不定怎样的高兴呢。据巴州刺史六百里驿传来报,睦王殿下找到了!”
第六十一章 莫名一夜(一)
纳玉夜闯“野狐落”被抓的当晚,来兴儿和她一道被带走,关到了同一间牢房里。严格地说,这不能算是一间真正的牢房,只是吴弼麾下的羽林军为了长期设伏,而在距“野狐落”不足十里的空地上搭建的众多营帐中的一顶。
吴弼把抓到手的猎物和自己用以抓捕猎物所下的诱饵不分男女地关在一处,并不是出于疏忽大意,而是有他的用意的。
自来兴儿和纳玉被押进那顶军帐之后,就有四名吴弼安排下的亲兵分别守住了军帐的四角,并且,他们每个人都把脸紧贴在帐蓬上,竖起耳朵偷听着帐中的动静。
“牢房”里没有点灯,漆黑不见五指。来兴儿想起纳玉被吴弼一箭射中手腕,担心她的伤势,遂睁大了双眼,想要分辨出纳玉所在的具体位置。
“你呆愣愣地杵在帐口作甚?还不快过来坐下。”
纳玉倒练得一双夜行眼,很快适应了帐中黑暗的环境,找到帐内一块铺着干草的地方坐下,向来兴儿招呼道。
来兴儿也渐渐适应了帐中的黑暗,循声慢慢走过去,才要坐下,不防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仰面向后跌倒,大半个身子恰恰压在了纳玉受伤的那只胳膊上。
纳玉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奋力把胳膊从来兴儿身下抽了出来,冲他埋怨道:“没有一双夜行眼,值得什么夜差。这下好了,咱俩打斗了半天,都被人家捉了来,做了阶下囚。”
“你的伤不要紧吧?”
来兴儿仰面躺在厚厚的草垫上,心里没有丝毫的沮丧,反而感到一股温暖:纳玉夜闯“野狐落”,分明是在找自己。
“那老儿的箭法力道虽猛,准头却差了点儿,只是擦掉了层皮,没什么大碍。”
黑暗中来兴儿看不清纳玉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只隐隐约约觉得她一双眼睛一眨一眨的,显得十分俏皮。
“这些天你竟还留在长安?那天在金明门外……”
来兴儿好容易和纳玉在此重逢,语不停歇地询问着她的消息,却不料才问了半句,只觉黑暗中纳玉伸出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旋而,纳玉象是凑近他的耳边,悄声说道:“帐外有人在偷听。”
来兴儿把纳玉的手轻轻从嘴边拿开,压低嗓音,恍然道:“怪不得他们把咱们捉来,关在一处,也不审问,原来是想从咱们的谈话中听出破绽来呀。”
纳玉忍不住夸赞他道:“真是个聪明机灵的小宦者,一点就透。”说完这话,旋即想起来兴儿并不是真正的宦者,不由得羞红了脸,所幸帐内黑咕隆冬,能掩饰住一切,不至于被来兴儿看到,取笑她。
两个人一坐一躺,都不再轻易说些什么,生怕被帐外偷听了去。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来兴儿揣着一肚皮的疑问,还是憋不住了。
他扯了扯纳玉,示意她俯耳过来,悄声说道:“咱们坐到帐中间去,这样也许他们就不容易听到了。”
纳玉点点头。
两个人一声不响地站起身,走至营帐居住的地块肩并着肩坐下。来兴儿拉起纳玉的一只手,又要察看她的伤口,纳玉甩开他的手,脱口嗔道:“你这个人怎么婆婆妈妈的,都说了不碍事的,还瞧什么!”
她这话说的声音大了些,只听到营帐外“噗”地一声有人笑出了声来。
纳玉一吐舌头,低声问来兴儿道:“今晚带兵捉住咱们的那个老儿是谁呀,你好像认得他?”
来兴儿见帐外果然有人在偷听,并且似乎不怕被他们知道的样子,倒觉得此事颇有蹊跷,不明白吴弼这样做用意何在。听纳玉向自己打听吴弼,遂照实答道:“你原在尚服局当差,竟不晓得吴弼大将军吗?他可是皇上的亲娘舅啊!”
“哦,就是你说起过的要你到龙首渠畔钓鱼的那位?他和李进忠不是一伙的吧?”纳玉也觉得吴弼待他们不同于寻常的囚犯,而更象是在存心戏弄他们,无不担心地问道。
“据我所知,他非但和李进忠不是一伙的,而且还是对头。”
来兴儿的话让纳玉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听她提到李进忠,来兴儿顺势旧话重提,问道:“那天在金明门外,行刺李进忠的那个人就是你,对吗?你为何要那样做呢?”
纳玉恨恨地答道:“太妃母女皆是死在他的手上,我要为她们报仇!”
来兴儿陡然想起不久前发生在天台山九成宫的那一幕,芙蓉暗遣杀手扮做李进忠手下的监门军,埋伏在母亲坟前意图对自己不利,不想却被自己侥幸逃脱,在半路上巧遇安插在董老成身边的那名暗探,搜出他身上的绿玉牌,才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最痛恨李进忠,想要他死的人就是芙蓉了,纳玉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受了什么人的蒙蔽、利用呢?
他与纳玉相识的时间虽不长,却屡屡发现她全无半点儿心机,与人相处从来是率性而为,任性而发。自打两年前被李进忠选中,送入东宫之后,来兴儿在宫中结识的女孩儿,还没有一个象她这样天真烂漫、胸无城府的。
“你我是一起回到的长安,是何人告诉你,太妃母女是李进忠害死的?”
纳玉既然不谙世事,来兴儿便觉得自己有责任替她多考虑一些事儿。
“没什么告诉我这个,倒是有一位年纪不算大的女道士对我说,太妃母女是被张氏残党陷害致死的。可我从她的话中分明是李进忠施的毒手……”
纳玉不服气地分辨道,她一激动,声调下意识地又抬高了不少,这回帐外却是鸦雀无声,听不到一星半点的动静了。
年纪不算大的女道士?来兴儿的脑海中立刻掠过芙蓉的身影,及至听完纳玉的话,他又暗自摇了摇头:芙蓉怎么会引火烧身,主动向纳玉坦白,承认太妃母女是自己害死的呢?
“我还没问你呢,你为什么要挺身而出,替李进忠挡下我那一刀?你和他之间有什么瓜葛吗?”
纳玉一想起是来兴儿坏了自己的大事儿,气就不打一处来。
来兴儿情知此时再不向她说明原委,以纳玉的这副直肠子,说不准真会以为自己与李进忠是一伙的呢。于是,他耐下性子,把自己那天到长公主府寻找纳玉,在独柳巷口撞见义兄骆三儿,从他手中得到母亲留下的一盘头发,不顾一切地赶赴九成宫寻找母亲下落的前前后后拣重点向纳玉述说了一遍。
纳玉听了,恍然醒悟到在逻些城时来兴儿托自己打探一个汉人女子的下落,那个汉人女子并不是什么贵妃娘娘的亲戚,而是来兴儿的亲生母亲!
第六十一章 莫名一夜(二)
她的身世和来兴儿颇为相似,回忆起来兴儿不远千里寻母而未能找到母亲的下落,是何等的伤心失望;后来返回长安的路上在泾州意外得知母亲的音讯,又是多么的满怀希望;不料才回到长安,就得知了母亲的死讯,该是怎样的悲痛欲绝。纳玉不由得心头泛起一阵酸楚,两行热泪扑簌簌顺着脸颊淌落了下来。
“按你方才所说的这一切,是有人故意想把伯母的自尽归责于李进忠,是吗?”
来兴儿从纳玉的声音中听出了她在暗自啜泣,情不自禁地伸手将她揽在怀中,温言向她解说道:“倘若董老成对我说的话句句都是实情的话,母亲的确是因为我被选作张皇后的眼线,不欲将来有人拿她来逼迫我,才寻的短见。对此,李进忠责无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