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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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自请废黜,看似主动避免触怒皇后,以图保全自身,但实则将皇帝直接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一旦因此事明诏废黜太子,宫中不仅不会恢复平静,反而会因储位空置而引发更大的动荡,对于外有叛乱尚未平定的朝廷而言,实在是禁不起这样的折腾了;如驳回太子的请求,毕竟主凶出在东宫,只怕皇后难以就此罢休,明争不成,必然转向暗斗,如此下去,自己想要过上几年舒心安宁的日子,几乎就不可能了。
皇帝越想越烦,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坐立不稳,差点儿从龙座上滚落下来。一旁的宫女宦者慌得急忙上前搀扶,被他用手势制止住,他努力压制着心头的烦闷,等待着身边这一对冤家的到来。
其实早在寅初时分,皇后就接到了杨全义的禀报,她之所以迟迟没有发话,就是要看看太子是否会真心舍位以避祸。接到皇帝的传唤,皇后既有些出乎意料,又对太子行事如此果决而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惧。
她带着杨全义赶到紫宸殿时,太子和李进忠已经先到了,李进忠正跪在皇帝面前自求处罚,太子站在一旁,脸色凝重。皇帝见皇后进来,冲李进忠挥挥手,说道:“你的事待会儿再议,你们且退到殿外等候。”待李、杨二人遵命退出后,皇帝指着书案上太子的那份奏章对皇后说:“太子为了宫嫔汪氏主使人行刺一事,上章自求废黜。储位废立,虽属国是,也是朕的家事,因此朕派人将你叫来,家里人先议议。”
皇后并不答腔儿,却冲着太子一笑,问道:“我那孙女过几天就要满月了吧。前几天,我还同你父皇商量着要晋景氏为太子侧妃,又念着婉容也是有身子的人,倒不如待她生产后两人一同晋封,显得公允些。你说呢,太子?”
太子此刻装了一肚皮自请废黜的说辞,被皇后几句家常话一拉,不好再绷着,躬身答道:“承蒙母后垂爱,儿子宫中出了大逆之人,实无颜面再论封赏之事。”
皇后这才问道:“太子为何要代他人受过,上章自请废黜呢?”
太子见她突然转到正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语带哽咽地说道:“非是儿子要代他人受过,实是儿子自觉头脑昏馈,屡屡做出狂悖之事,且德行菲薄,致使嫔妃之中出此疯魔之徒,实不当再忝居储君之位。恳请父皇另择贤者而立之,儿子只求能在父皇跟前尽孝,平生之愿足矣。”
皇后面色一沉,转头问皇帝道:“臣妾请问皇上,汪氏一个太子身边的下等宫嫔,与臣妾和太子会有何仇怨,要冒着被诛灭三族的风险如此行事?”
皇帝不明白她为何有这么一问,只好困惑地摇摇头。
皇后接着问太子:“已故之人托梦于人,教人为非作歹,太子相信真有此事吗?”
太子答得很干脆:“儿子纵是愚钝,也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事。”
皇后禁不住有些激动,她站起来,走到皇帝面前,直视着皇帝说道:“皇上,既然汪氏所供述死人托梦纯系其狡智捏造,而她与臣妾和太子又并无私怨,那么,您说说,她的身后是不是定有主使之人呢?”
皇帝以为她要揪着东宫不放,穷追猛打,谁知皇后话锋陡然一转:“事情尚未查清,真凶还没现身,太子就急忙忙地上章辞位,这岂不是要代人受过吗?太子难道信不过皇上和本宫吗?”
她这话说得份量极重,压得太子抬不起头来。
皇帝听皇后的意思似乎并不赞同废黜太子,忙开口问道:“既然太子是代人受过,那么依皇后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呢?”
皇后朝着皇帝施了一礼,笑着说道:“臣妾要说的都已经说了。臣妾还盼着喝孙女的满月酒呢。”
皇帝开怀大笑,连声说好,顺手拿起太子的奏章,向太子掷了过去,假意训斥道:“不肖子,大过年的拿这个来气朕。以后再要如此,朕便真废了你。”
太子憋了一肚子的话说不出来,趴在地上连连叩首道:“儿子不孝,求父皇允准儿子闭门思过,查案之事儿子实无力承当。”
皇帝用询问的眼光看着皇后。皇后装作没看见,低头把玩着掌中的玉如意,一言不发。皇帝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左右吩咐道:“叫李进忠进来。”
李进忠走进殿,拿眼一打量殿中诸人的神情,心中已明白了五六分,他施过礼便不再多说什么,只等着皇帝的旨意。
皇后此时却抢在皇帝之前开口了:“本宫已命人从今日起检视东宫出入人等,缺个掌总的,不妨就劳烦李公公了。内侍省的差事暂时交给杨全义,赏他个副监的职衔,皇上看,这样可好?”
皇帝咽了口唾沫,只得支应道:“宫内之事,皇后发落便是。”
第七章 惴恐难安(一)
独孤婉容因太子昨夜一夜未回东宫,心中牵挂,肚子里的胎儿又闹胎动,天交四更时分方才入睡,谁知一早便被凝香轩领班的宫女樱儿急匆匆地叫醒。听说是刘才人前来请安,婉容有些纳闷儿:昨儿刘才人才和汪才人两人在此陪着她说了大半天的话,今儿一大早怎么又来了呢?
婉容听左右说起过,原太子妃杨氏一族与张皇后一门代有仇怨,张皇后入主中宫后,她就被迫与太子离婚,出宫后不知所终;而叛军攻占京城时,东宫嫔妃大多死于兵祸之中,因此,东宫的嫔妃并不多,婉容和景暄入宫前,只有汪、刘两位位份不高的才人,汪氏原是杨氏跟前的侍女,而刘氏虽出身官宦人家,却一向处事低调,在众人面前倒像只是个汪氏的跟班的。景暄虽精明通达,但素不喜过问琐务,婉容得太子专宠,位份又高,自然执掌起宫中的庶务。汪才人见婉容的风头盖过景暄,常有事无事地便带着刘才人到凝香轩来坐坐,一来二去地,三人之间十分地熟络。
婉容只觉身子惫懒,不想动弹,又想刘才人平素为人十分地谨慎、随和,不似汪才人那般喜爱斤斤计较,便吩咐樱儿将她直接请进了寝殿。
刘才人满脸惊慌地走进来,一反常态,顾不得婉容尚半坐在床上一副似醒非醒的模样,便带着哭腔儿高声叫道:“娘娘,出大事了,汪才人被人抓走了。”
婉容一惊,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强忍着胸口直窜上来的一阵恶心,颤声问道:“你说什么?汪才人被谁抓走了?”
刘才人显然受到了惊吓,浑身哆嗦着,断断续续说道:“不知是谁……好像是禁军……”
婉容稳稳心神,一边请刘才人坐下看茶,一边叫殿外当值的宦者王保儿进来,叮嘱他到内坊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保儿自从托人调到凝香轩当差,在婉容跟前侍候得十分地卖力。婉容虽嫌他有些势力,但见他平时还算乖巧,对宫中的诸种规矩颇为熟悉,渐渐地也常派他些重要的差事。王保儿去了约半个时辰便跑了回来,脸上竟也带着几分慌张的神色,婉容瞧在眼中,心中一沉。
王保儿跪倒在地,不等婉容发问,就竹筒倒豆子般接连说出了几个令在场所有人都呆若木鸡的消息:初一正午大明宫麟德殿御宴之上发生了投毒谋逆事件;谋逆的主凶是汪才人;太子已上表自请废黜。
婉容听得胸口怦抨直跳,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过去。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她挣扎着起身,嘶声问刘才人道:“姐姐久在宫中,你告诉我,目下该如何是好?”
刘才人早吓得面无人色,只是低头啜泣不已,哪还能说出一句话来?
王保儿此时头脑尚还清醒,他见婉容目光呆滞,心神大乱,忙端起一碗参汤送到婉容手中,低声说道:“娘娘且压压惊,现如今宫中还有景嫔娘娘在,娘娘不妨找她合计合计,也强过在这里干着急不是。”
婉容仿佛溺水之人突然抓到了一根绳索,眼前登时闪光一丝光亮,也不顾身子沉重,简单梳洗已毕,在王保儿的导引下,直奔马厩而来。
景暄将婉容让进房中坐下,听完王保儿的禀报,倒不似婉容那样慌乱,只冷冷地对王保儿说道:“你们就是这样当差的吗?娘娘正有着身子,再大的事也不知瞒着些,这一路走来,万一有个闪失,岂是你们能承受得起的吗?”
王保儿心中本就有愧,听了这话,更是无言以对,只得涨红了面皮垂首侍立一旁。婉容见景暄责怪王保儿,遂替他分辩道:“姐姐莫怪他,恁大的事早晚要知道的。妹妹不嫌唐突此来,实是心中失了计较,才来向姐姐讨个主意的,以往之事,姐姐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景暄拉起婉容的手,说道:“你我既有缘同侍一夫,便如同姐妹一般,怎会睚眦必报。只是妹妹有孕在身,千万不要因心中焦虑,伤了胎气才是。如今之计,你我只须安份守已,静候太子消息就是,只要太子平安无恙,其它无论如何,都不必太过挂怀。”一边说着,一边吩咐锦屏将来兴儿找来问话。
顷刻间,锦屏气忽忽地回报说来兴儿人不见了踪影。景暄无奈,只得叫王保儿到内坊候着,一旦太子有新的消息,速来回报,又强带笑容对婉容说道:“妹妹既来了,就别急着回去,此时咱们聚在一处,拉拉话,心里反而轻爽些。”
自打太子回宫后专宠婉容,她二人间便无形之中生出些嫌隙来。尽管景暄并不与婉容争宠,可婉容心中一想起景暄,就隐隐觉得不自在,总是想回避和她见面。几个月来,两人日渐生疏,远不如刚进宫时亲近。
婉容见景暄临危不乱,又好意挽留自己,心中略生歉意,遂站起身,向景暄施了一礼,说道:“妹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姐姐既如此说,那妹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前些日子,姐姐诞下公主,妹妹也不曾前来探望,还请姐姐宽恕才是。”
景暄忙起身还礼,含笑说道:“妹妹客气了。姐姐贪赏雪景,以致小产,险些丧了性命,妹妹有孕之身,自应格外注意些。妹妹所赠良多,姐姐心存感念,今儿妹妹来了,正好当面谢过。”
景暄尽管内心同样焦急,但顾及着婉容的感受,便有意将话题扯开,尽挑些女儿家之间的私房话来与婉容攀谈,又叮嘱了许多临产前应留意的事项,两人不知不觉直聊到了晌午时分。
派去内坊打听消息的王保儿依然不见踪影,而来兴儿却回来了。
第七章 惴恐难安(二)
来兴儿一回到马厩,就被锦屏一眼瞅着,硬拉着他来见景暄。景暄见到来兴儿,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也不顾婉容尚坐在一旁,就劈头盖脸地训斥道:“好个大胆的奴才,竟敢欺骗本宫。你的脚不是崴了吗?这半日跑到哪里鬼混去了?快如实招来。”
来兴儿从没见过景暄发这么大的火,吓得葡伏在地,连连叩首道:“娘娘息怒,容小的回话。今儿早晨小的起床后便发觉脚伤竟好了,下地行走无妨。当时,小的见娘娘尚未起身,寻思着过年还没去给师叔请安,便想快去快回,到卫率给师叔请个安,再赶回来听候差遣也不迟。谁知,还没有出宫门,小的就被两个黑衣大汉强行带到一处院落拘押了起来。后来,有一个当官儿的把我仔细盘问了一遍,这才将我放了回来。”
他这番话倒有七成是真的,只是瞒过了与芙蓉相见的情形。景暄哪里知道这些,听他说得真切,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忙追问道:“抓你的是些什么人?关押你的地点是在宫内吗?”婉容在一旁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