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姻缘-第2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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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进了五月,天越发热了。
镇山关的总兵郑帅奉旨回京述职,好像事关边塞之中新实行的统兵制,此事跟张制锦关系匪浅,连郑总兵进宫的时候也是他作陪,所以连日里他更加忙的分身不暇。
七宝的产期也越发近了,略一动身上便冒汗,她懒懒地很不想动弹,之前答应张制锦的话也随着抛到九霄云外。
幸而有一件好事,那就是裴宣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身子大有起色。
七宝原本还想去探望,石琉亲自告诉了她这消息之后,七宝才放心下来,又想起当日张制锦的反应,就并没有特往永宁侯府多走一遭。
五月中旬,入夜,天极闷热。
七宝侧卧在院子里的竹榻上,同春跟宁儿巧儿在旁边为她打扇子。
夜风轻送,院子台阶下一棵紫薇花树轻轻摇曳,屋檐下灯笼的光照在花树上,于地上投出了重重叠叠的花影。
七宝正眯缝着眼睛,朦胧欲睡,昏昏沉沉中瞥见地上的花影,看着有几分眼熟。
身不由己地盯着多看了些时候,隐隐想起来,这竟好像是当初在紫藤别院里,夏夜休息于樱花树下时候的情形。
一念生,不知为何一个恍惚,突然打了个寒噤,觉着身上发冷。
七宝猛然一抖,手紧紧地在凉榻上一扣。
这种感觉令人害怕,就仿佛自己正身不由己地往深渊之中滑落一般。
七宝从半梦半醒中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漫天星斗,以及闪闪烁烁的花影摇曳。
同春正俯身问道:“姑娘,怎么了,是不是做梦了?”
七宝呆呆地看着她,无法出声。
同春正要再问,旁边的秀儿突然叫道:“同春姐姐!”
同春随之转头,见秀儿正吃惊地盯着七宝的身下。同春目光一动,却瞧见七宝的裙子已经湿了一片。
毕竟是生过孩子的,同春心中大惊,细细一看便喝道:“快,快去请产婆来!还有石先生!还有……快去告诉咱们九爷……”
巧儿早扔下扇子飞跑出去了。
同春扶着七宝,心怦怦乱跳。
据她所知,七宝还不到产期,但是之前石琉曾交代过要防范任何情形,加上同春自己又是有经验的,所以倒也不至于太慌张。
只有七宝还懵懵懂懂的,见她正吩咐人,便问:“怎么了?”又问:“大人回来了没有?”
同春扶着她:“姑娘别急,我想你、你大概是要生了。我叫人去告知九爷,想必他即刻就会回来。”
七宝听到一个“生”,脸色一变。
忙低头瞧去,却看见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七宝睁大双眼,抬手在腹部上轻轻抚过:“我、我……”
这会儿巧儿已经将产婆飞快地拉了来,大家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扶着七宝进了内室。
期间,七宝也不嚷不叫,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在回到床上之后,七宝缓缓吁了口气,才终于察觉到一股奇异的痛开始在腹部蔓延。
这段日子为了好生照顾七宝,石先生已经在府内住下了。
所以在产婆赶到之后不多久,石琉也鸡飞狗跳地来到内室,但里头七宝已经开始分娩,房门紧闭,石琉只得在外等候。
隔着门扇,只听到七宝呼痛的声音,石琉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半个时辰过后,张制锦得知消息。
那会儿他才陪着进京的郑帅出宫,同人在吏部商谈,闻讯即刻赶了回来。
不多时,威国公府内苗夫人跟周承沐叶若蓁等也都前来,苗夫人便跟叶若蓁也进了房中看护。
从傍晚时候犯了阵痛,渐渐地两个时辰过去了,产房之中七宝的呼痛声音也越来越低。
苗夫人等没到之前,张制锦亲自在房中守着七宝,倒也罢了,等苗夫人众人来到,张制锦只得退了出来。
然而他坐立不安的,在门口左右徘徊。
周承沐毕竟是当了父亲的人,很知道他这种心情。
只不过看着张侍郎向来镇定自若的脸上竟也出现了张皇失措的表情,周承沐突然想起以前七宝离魂症发作的时候,那时候自己已经没了主意,生恐七宝再也好不了,可张制锦却依旧的镇定自若,胸有成竹。
原来这般强悍的男人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比如现在。
或许也只有现在。
起初周承沐还能若无其事地劝慰张制锦,毕竟叶若蓁分娩的时候也挣扎苦捱了许久,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连承沐也不禁有些慌了。
张制锦按捺不住,几乎要破门而入。
就在这个时候,产房里突然没了声响。
内外一片寂静之时,房门被猛地打开,是同春雪白着脸,她一把抓住石琉道:“先生快进来看看,姑娘昏厥过去了!”
石琉还没反应,旁边张制锦早先一步冲了进去。
周承沐下意识地也要跟着,脚步一动却又反应过来。
且说张制锦先行入内,来至床边,却见苗夫人抱着七宝,正在叫“心肝肉儿”,叶若蓁也焦急地在呼唤七宝的名字。
张制锦本能掠到七宝身边,见她脸色煞白昏迷不醒的样子,突然害怕起来。
这会儿石琉已经从他身边掠过,径直奔到床边,人未到先探出手去。
——
七宝没想到生孩子居然会这样疼。
那种剧痛一阵阵地冲上来,七宝痛不欲生的时候,突然想起当初在镇山关,张制锦得知她有身孕之后那种古怪的脸色。
或许,是男是女且不说,对于张制锦而言,他当然知道妇人生产会是何等的艰难。所以当时才会是那种脸色,现在回想起来,竟是那样的真切而鲜明,他的眼睛里含着的,分明就是满满地忧虑。
奇怪的是,一旦想起张制锦来,肚子里的疼似乎奇异的好了许多。
七宝咬紧牙关,额头上的汗早把头发丝都打湿了。
苗夫人跟叶若蓁,同春等都围在身边,可七宝现在最想见的居然是张制锦。
她按照苗夫人跟产婆们的教导拼命用力,可是她毕竟身娇力弱,坚持了一个多时辰,已经是殚精竭虑,浑身的力气飞快地消失殆尽。
七宝闭着双眼,心底突然想起张制锦对自己说过的话:
“我不喜欢男孩子,女孩儿像七宝多些,定然很可爱。”
“只要是你生的,我什么都喜欢。”
在这好像无边的苦痛折磨之中,心里却泛出一点奇异的甜。
七宝喃喃道:“夫君……”
模模糊糊地,七宝眼前一黑,神志昏沉。
——
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七宝瞧见一丛粉粉红的西府海棠。
晚风从窗口阵阵轻送进来,带着海棠花独有的香气。
一片片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如同下了一阵雪似的随风起舞。
这场景……好熟悉。
可是,自己不是已经离开了紫藤别院,到了南华坊的张府吗?怎么好像又回来了呢?还是说张府什么时候也多了一棵这样大的海棠树?
七宝正在呆看,眼前的海棠树下,月白色的人影一晃,风姿万千地缓步走了出来。
双眼蓦地睁大,七宝惊喜交加地看着从海棠花下走出来的人。
先是随风飘逸的袍摆,然后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风清月朗,眉目如画。
七宝正在呆看,身后有人走了过来:“姑娘,好像是张、张大人来了。”
原来是同春,不知为何她的脸色跟语气仿佛有些紧张。
七宝却并未察觉,沉浸在喜悦中的她早就站起身来,从桌子后转了出去。
七宝急急冲向门口,双手提着裙摆,她迈步越过门槛的刹那,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格外轻盈……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但七宝已经顾不上了,她抬头看向眼前,喜欢地叫道:“夫君!”
面前那人正要徐步拾级而上。
猛地听了这句,整个人怔在了台阶边上。
七宝却迫不及待地仍旧奔向前去,她迈步一级级地跳下台阶,最后一级的时候,七宝撒开裙摆,张手抱向张制锦:“夫君,你回来啦!”
被她抱住的身体有些紧绷。
七宝却满心的欢悦,撒娇般在张制锦的胸口蹭了蹭:“怎么回来的这样早?不是说郑总兵面圣后你们还有事要商议,今儿未必回来吗?”
张制锦原先并未反应,只是垂眸淡淡冷冷地看着七宝,眼神并无昔日的宠溺,甚至有一些讥诮跟不耐烦。
他的手也一直垂在身侧,并没有抬起来将她抱住。
在听到七宝最后一句的时候,张制锦的脸色才微微一变。
他皱眉道:“你说什么?”
七宝抬起头来,却抿嘴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统兵制皇上一定很满意是不是?”
张制锦的双眼缓缓睁大,七宝略觉异样,却仍是将他抱紧,欣慰地笑道:“我早说过,夫君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
她紧紧地靠着他,满心喜悦。
直到张制锦握着她的肩膀,用力将她推开。
七宝诧异:“夫君?”
“你叫我……什么?”张制锦拧眉,垂眸盯着她,“还有,你说的郑总兵,你……”
七宝微微歪头:“夫君,你怎么了?不是镇山关的郑总兵吗?”
她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笑道:“这次他回京述职,可惜滕夫人没有跟着,不能像是他们招待咱们似的也好生款待了,不过上回夫君在她的那些诗集册子上题字盖了私章,滕夫人高兴的很呢……”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张制锦的浓眉深锁,他紧紧地盯着七宝,竭力压住语气中的骇然,“还有你、你怎么知道我想要改统兵制……”
“你告诉我的啊,这不是你向来的心愿吗?如今终于要达成了……怎么你忘了?”七宝疑惑。
张制锦用力将她推开。
七宝后退,身子在台阶前一晃,往后跌坐回去。
张制锦盯着她道:“你……”
七宝懵懵懂懂,忽然发现不对。
这会儿同春从里头跑出来扶着她,又怕又慌地问:“姑娘,姑娘你怎么样?”
七宝回头。
身边的人是同春没有错,但是……同春的头仍是未嫁女子的发式,而不是已婚妇人的。
七宝蓦地转头又看向台阶旁边的那棵极大的西府海棠。
最后她看向近在咫尺的张制锦。
突然间七宝明白过来。
虽然仍旧是她所熟悉而深爱的那张面孔,但对方神色微冷,甚至带一些警惕。
七宝睁大双眼:“不……不对……”她有些慌张,忙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孩子……我们的孩子呢?不……”
张制锦听的清清楚楚。
但是却更加匪夷所思。
终于他喉头一动,走上前来一把握住了七宝的手腕:“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七宝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没有孩子。
她再度抬头看向张制锦,像是知道了什么:“不,我不要你。”
无边的绝望在瞬间如海水般涌了上来,令人窒息,七宝颤声叫道:“不是你,不是你!”
现在的张制锦虽然仍旧是那个人,但,不是她的“夫君”,不是那个深爱着自己的夫君。
面前的人手上用力,将她拉到身边,冷冷地问道:“你是在装疯卖傻吗?”
七宝的心怦怦乱跳,好像濒死一样的感觉。
对上这个“张制锦”的目光,像是恐惧到极点。
“你……”
张制锦还没问完,七宝已经说道:“我当时说的是真的,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