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美如玉-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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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君扶魏氏起来问道:“你可还能走?”
魏氏回头左右四顾着,哎哟了一声道:“我的如玉哎,我把如玉丢了!”
张君早见如玉慌慌张张进了县衙隔壁的死活胡,忍着心里的笑安抚魏氏:“我听闻你家三妮嫁了个金府的小厮,你且到那家去歇着,等我找到了赵氏,自会送到你家去。”
魏氏边听边点头,等听到最后一句,一把扳住了张君手道:“若是找着了她,也不必到三妮儿家来,三妮儿那女婿一家不好相于,你叫她仍在县衙外的照壁处等我既可,我到三妮儿家歇得片刻,再来县衙外照壁处找她,多谢您啦,里正大人。”
她其实是看三妮儿那女婿油头油脑像个好色的,生怕如玉相貌太出挑,去了又要坏三妮儿的姻缘,所以不肯叫如玉前去,当然,这些小心思自然不可能告诉张君。
*
如玉一路包着个包袱往里冲,靠县衙大院的一侧是青方块的大砖高墙,上面爬着才萌芽儿的爬山虎。再另一侧也是一处墙高户深的大院,如玉跑了至少几百步才跑到了头,却那知这竟是个死胡同。
她回头见巷口上张君已经疾步走了进来,退不敢退,进无可进,又觉得自己这个落魄形样叫他看见更是丢人无比,无计可施之下,便手捧着包袱遮脸,钻进了那死巷拐角密密的爬山虎的枯枝中,虽也知自己是掩耳盗铃,总希望张君一目扫过之后,能疏漏了自己,就此转身走掉。
这死寂的空巷中,脚步一声声,张君越走越近,如玉闭眼听着,估摸他停到了离自己几丈远的地方,显然是不会再往里走了,正暗自松了口气,却又觉得衣服似乎叫谁拿手撕扯着。
她缓缓转眼一瞄,才发现自己慌乱之下未曾注意,衫角勾到了一根修剪过半截的刺玫花儿尖上,初春的花枝儿柔软,绷极了,此时正往回弹着。这月白底儿蓝花的衫子经三妮儿绷过一回,各处线头都是松的,又有了年成洗了太多水布也虚了,不过喘息之间,跐溜一声均匀的响,衫子从左边斜襟处一直哗啦啦撕到胸前,整个一大片的料子,就那么叫刺玫花儿给带走了。
她跟魏氏一样进城的时候也想打扮一回,穿的有点薄,下面不过白中衣,于妇人来说,这个样子已经不是丢人的问题了。张君本来停了步子,这时候重又继续往前走着。如玉仍还不动,红耳赤面乍耳听着,就听张君说道:“这位小娘子,你是否掉了东西?”
如玉一听这话,以为是自己丢了装铜钱的荷包,暗道不应该啊,我的包袱抱的紧着了。到了这个时候,再丢人也得转身了。她放下包袱遮着前胸,一路从刺玫花枝子里捉自己的衣料,捉完了缠到身上再转身,便见张君站在丈远的地方,仍是那一袭松绿色清清落落的袍子,站于这长长青砖巷中,一手负着,一手拿的,正是她从《大历会典》上所抄来那纸关于节妇的律法。
原来他方才之所以止步,是在捡她所掉的那页纸。他倒看的认真,看完了抬头,甩纸而叠,两手负在身后一步步走过来,一脸掩不住的揶揄笑意,再左右看了看无人,轻声道:“如今才三月,你穿着五月才能穿的薄衣,就不怕着了风寒?”
关键是这薄衣还破了。如玉也才十八,这几年为了安实的病,未曾置过好衣服,如今守了寡更不能穿艳色。但十八岁的姑娘那有不爱美的?所以拼着冻死也要穿这件素花儿的衣服进趟城。
张君伸出手来,如玉也只得搭着他的手,从那爬山虎从中跳出来,却仍还抱紧了包袱,咬唇道:“里正大人,我与二伯娘并不是嫌日子苦不肯过了颠山走洼要寻个好去处,实在是有正经事儿,才要进趟县城。族长大人那里,你要替我们明辩才是。”
“颠山走洼!”张君复念着这十分拗口的四个字,反问如玉:“那是什么意思?”
如玉会意到这京里来的小里正只怕不懂秦州风俗,一边掩着自己的衣襟,一边摇头道:“我们乡里的土话儿,里正大人若不懂,就别问了。”
妇人们出门,小包袱里都会备着件衣服。如玉此时翻开包袱,将所备的粗布斜襟衫子翻起来,整个儿就罩在了白底蓝花的衫子上头。张君见她翻衣服出来,自然也识趣的转过了身。等她换好了衣服走到他身边时,见仍是平日那件粗布衫子,心中也有些替她婉惜。
第28章
那件白底蓝花儿的交衽衫子; 他见三妮儿穿过,勒着一圈一圈的肉,膀间几欲挣开,多看一眼都不忍心。可今天这小媳妇儿穿了; 掐腰挺胸,脖子舒的像天鹅一样。
可惜好好一件衣服撕成那个样子; 往后显然是穿不得了。
并肩而行,张君问道:“可用了午饭不曾?”
如玉摇头:“不到五月间,我们只吃两顿饭的。”意思仍是没有吃。
行到巷口; 张君也不经如玉同意,自顾带她进了对面巷子; 一直绕到这琼楼的后门上,才回头道:“你先在此等着,我去给你找个去处你歇缓个把时辰; 等我这边应付完了,与你们一同回村。”
这琼楼开了多少年,如玉六岁的时候来此; 还跟着她那荒唐爹进去逛过; 当然; 这是拆了旧址新盖的。她自然知道这里头是什么样的妇人们在住; 而自己一个良家妇女; 又还立志要做个节妇,为名声故,自然也不肯进去。是而摇头道:“我去寻了我那二伯娘来; 快快儿的回村即可,里正大人还是自己回吧。”
张君本提了袍帘要上台阶,这时回头簇眉:“你不要我到陈贡面前帮你们说情?”
没有族里的允许,两个妇人私自出门,还一路跑到了县城里。不用想,她和魏氏连柏香镇的路口都过不了。陈贡为杀鸡儆猴故,也不可能轻饶了她们。如玉当然知道自己如今能借助的势力只有张君,唯他是个外乡人,也比渭河县的男子们更懂得尊重妇人,又还吃了她的饭嘴软,肯帮自己一回。
可她就是觉得自己太丢人了,于这面容俊俏性子温和,生的比那菩萨还要相好的男子面前,一次又一次的丢脸,自惭形秽到一刻都不想再站在他面前。
张君已经上了楼。如玉站在这只有两尺宽的小门上,仰望里头那鸦森森的木梯,过了片刻,张君复又下得楼来,身边还跟着个面容约有二十上下的年轻女子,这女子穿的十分素雅,墨青色的白衽短袄,下面一条酒红色滚边的阔幅长裙,头发自然的拢在脑后,眉目间的神色十分倨傲。
张君似乎与她十分熟悉,止步在如玉面前吩咐那女子道:“待云姑娘,带这位夫人到你房中,好生款待,勿要怠慢了!”
这待云敛了一礼,等张君下台阶出了巷子,才道:“夫人,请随我来!”
琼楼是一整座的三层高楼,呈品字形,一二层为主楼,三层为阁楼,往后还连着一处绵连进进的大院,那大院才是龟公鸨母下人丫头们所居之处,而这一整幢楼中走廊两侧的粉壁上皆挂着大幅装裱过的字画。如玉幼时习过工笔,到陈家村以后因为宣纸绢布太贵,柏香镇上颜料颜色稀少的原因,每画一幅都格外的珍贵。
当然,这些年她的画艺也从未有过进展,也只能偶尔用来悦心。于一个乡妇来说,拿熟宣或者绢帛绘一幅只能看不能吃的画儿,实在是奢侈之极。
上到三楼,一路沿着一条临窗的长廊往里走时,如玉才真真是大开了眼界。这墙两侧所挂的一幅幅工笔,皆是或坐或站,或赏花或临窗的美人们,美人们的姿态虽含蓄却挑逗,衣着或清凉或华贵,一幅幅看过去,功底皆非常的好。
这些工笔美人图皆出自一人之手,细看印章落款,如玉辩出那名字是爻贞夫人四字。
方才在那市场上所见拙劣的写意画儿一幅也能卖一文钱,给了如玉在外谋生的极大信心,可再进这琼楼望把满墙的书法,写意,工笔一幅幅看过去,如玉又是无比的灰心。她若果真想离开陈家村,到某个县城中以书画谋生,也只能到那些市场上,与方才那书画摊主一样撞大运。否则的话,就得找个好师傅,跟得几年,看能不能有墙上这爻贞夫人的画艺。
在前行走的待云姑娘忽而止步,轻轻推开一处隔扇门,随即站在门上轻声道:“夫人请进!”
如玉一路行来未见这阁楼上有任何一人,似乎一路上所有的房子俱皆都是鸦雀无声。她随待云姑娘进了门,阔朗疏气的大屋中以帷幕隔着三重,一重待客,一重起居,整体樱草与鸦卵色相间的帷幕最后一重隐隐,当是她的卧榻香闱。
待云请如玉坐在临窗的圈椅上,先奉了一盏温茶,随即也坐到了她旁边的圈椅上,轻声问道:“夫人可吃葱蒜,可茹荤腥,羊肉吃否?”
如玉听这意思她是要替自己备饭,连忙道:“并无忌讳,一切都使得。”
这待云姑娘柳眉杏眼,神色冷清,虽初看不觉惊艳,但越看越顺眼,言谈举止间有十分的书卷气度,不像个欢场之客,倒像个高门贵女。她道:“请夫人等得片刻,奴奴这就替夫人备饭来。”
如玉也不知张君竟有这样大的面子,但既来之则安之,她原来也曾是大家姑娘,倒也宠辱不惊,只起身敛了一礼道:“如此就多谢姑娘!”
待云才起身整了裙走到门前,便听屋外一阵沉沉脚步。她手都搭到了隔扇门上,侧眸听了片刻,随即转身过来,一手抓着如玉,一手放在嘴边轻嘘,将如玉送到最内一重她的香闺中,这才两边伸手要拉,墙上推合在一起的木质挂墙屏风随即徐徐展开,恰此时,外面门上响起敲门声。
如玉不明究里,却也静悄悄一丝儿也不敢言语,再听待月姑娘开了门,进来一人却是笑道:“连着喝了三天酒,人累,心更累!”
这是金满堂的声音。如玉转身四顾这青楼女子的香闺,临窗处一张小画案,案上摊着一张固定在画框上的云母宣,宣上浅构着一幅春桃,还未上色。如玉见这笔法与外面廊上那一幅幅的美人图皆承一师,随轻步走过去,见旁边一只白釉瓷的九瓣调色盘十分漂亮,习画之人也心爱它,再往后,见一只十几寸的浅口大笔洗中注着清水,水下彩绘的图案十分漂亮。
她定晴细看之下,惊的差点哎呀一声叫出来。那笔洗中的绘图,竟栩栩如生的描绘了一男一女的野合场景。男人穿着浅蓝色的开岔长衫,女人穿着粉红色的长袄,倚于假山石上,皆光着大腿,相交合的私/处还经过特意描绘,于清清一盏水中微微颤着。
如玉面红耳赤,暗叹道:如此雅致的屋子里,却有如此下流的东西,果真这是青楼。
隔着一扇屏风,金满堂一路走进来坐到了起居室的罗汉床上,伸手拍了拍自己大腿,长长一声叹道:“这几天冷落了你,你的小脸儿拉的越发长了。”
“奴奴不敢!”待云识趣坐到了金满堂的腿上,眉间含笑望着他。
金满堂似是有一肚子的气与不屑:“张君来了这几日,我看待月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自古嫦娥爱少年,虽是人之常情,可她也不能太显眼,陈全那老货一路吃味,全赖我居中调停。”
知县陈全是待月的恩客,大把的银子花着,却看她一路只给年轻的小贬官儿送青眼,当然吃味之极。这就苦了金满堂,要一味的从中调和,他也五十岁的人了,就算保养的好,几天大宴下来也是力不从心。
如玉头一回听这嫖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