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一蓑-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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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归说,可现在还没登记啊。没登记就不算是。”大哥说。
好一会儿,大哥才慢吞吞地下了炕,趿拉着鞋子,打开抽屉,拿出了200元钱递给父亲。
寒冬腊月,飘着霰粒,贼冷贼冷,连鸡都懒得打鸣,哆嗦着躲在窝里。天刚刚透亮,父亲就穿衣动身。
“你路上小心,快过年了,路上不安稳。到了飞水就别走着去了,坐客车吧。”母亲说。
“我知道,没事,放心!”父亲系了系长布腰带,把厚厚的棉袄扎紧,戴上棉帽。
霰粒逐渐变成扑扑的雪花,湿绵绵地打在父亲身上,父亲心里重重的、酸酸的、堵堵的。他揣了揣装着钱的上兜,加快了步伐。去安丘这条路,他是太熟悉了。从老爷爷被逼给日本鬼子干事,他就甩开脚丫开始量着这条路,大爷第三次投奔国民党导致一家人大流亡,父亲来回安丘、老兵马营表爷爷家、各路亲戚,“大跃进”去坊子推炭大炼钢铁,沿着这条道,路走了不少,炭推了不少,炼出来的全是废铁。
到了飞水,大雪铺天盖地扑面而来,昨夜被风折断的枯枝堆成了白色的坟墓。父亲跺着脚,等了一会儿,这大雪天,估计客车不发了。
暖和的病房,突然闯进一个雪人,把刚刚起床的姐姐吓了一大跳。“叔,是你啊!”把姐姐高兴得不得了,“小赵,我叔来看你了。”“你怎么来的?走着来的吧?”姐夫问。
“我在飞水等客车,四下里洒么,洒么里老时节就是不见来,越等越冷,不如走着吧。这走到这里浑身暖和着哩!方古热!”父亲很愉悦地扑打着帽子上的雪,姐姐赶紧帮助父亲拍打着身上的雪。
“我琢磨着你住院费不够了,就赶着来看看。就这些钱,先拿着用,不够再想办法。你大哥也很想来,要不是忙,他说也要来看看。”父亲把揣的暖暖和和的手帕一层层打开,拿出了238元钱。
“太急了,就这些。”父亲突然感到就这么点钱不好意思,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挠了挠后脑勺。
“叔,不要这样说,你老人家这份情我死了也忘不了。”姐夫感动得眼泪滚动着,“这么一大早,走着30多公里来看我,还给我带来了住院费。叔,我还能说啥!我给您跪下了!”姐夫挣扎着。
“别动!别动!躺着,躺着。”父亲给姐夫按了按被角。
“没关系!我身体好多了。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过了年就可以出院了。多亏秀明!多亏你!要不是你们给我信心,我真不敢想象现在是什么样子!”姐夫摘下眼镜,擦着眼泪。
“别这样,都是一家人。我可没把你当外人。”父亲憨憨地笑着,“不错,比我上次来好多了,你看,脸色红晕晕的,也胖多了。”
“是啊,医生说,在这么短时间就恢复得这么好,真是奇迹!”姐夫也活跃起来。
中午,父亲破例让姐姐出去买了份水饺和几样小菜。
“再有十天就过年了,咱们提前过年吧。今年过年让秀明在这里陪你过。家里都很好,尽管放心。”父亲这次来显得特别高兴,提起瓶子,咕嘟了一大口酒,夹起一块萝卜干“咯吱咯吱”嚼着。
“来,咱爷俩喝!祝你早日康复出院!”父亲提起瓶子碰了一下姐夫的水杯。
“残雪暗随冰笋滴,新春偷向柳梢归。”墙角迎春数枝,淡黄傲然怒放,簇簇团团,给北方的早春带来了无限生机。姐姐向护士要了一个250毫升的盐水瓶子,每隔几天采几支迎春花插在花瓶里,白色单调的病房里顿生不少活泼和浪漫。
“好,可以准备出院了。看这化验结果,应该没问题,恢复得很好。出院后不要服药了,每隔一个月来查一次血象,必要的话,再做骨髓穿刺和生化检查。”那位姓孟的主治医生在正月十五查房时说。
“明天就要出院了,今天是元宵节,晚上我们逛街去吧?”姐夫在病房里活动着身体提议说。
“好啊,反正你也没事了,在这里憋死了。”姐姐说。
月如圆盘,笑盈盈地款步而出,姐姐和姐夫吃了份汤圆,牵着手上了街。在病房里囚禁了三个多月,姐夫特别激动,看着什么都新鲜。“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那一个个小孩腆着笑脸,一手拿着“滴滴金”'1'“嗤嗤”地放着,或在空中划着圆圈,成一朵美丽的鲜花飘着淡淡烟雾;另一手里拿着“泥垛子”'2',小的点燃引芯,在手中拿着放,喷出一条条斑斓多姿的彩虹;大的就放在地上,冒出一棵棵五光十色多彩绚烂璀璨的花树。一个老大爷,乐呵呵地用铁桶做了个大“泥垛子”,放在手推车上推着,边走边放,惹得孩子们欢呼雀跃着跟着跑。这边“泥垛子”带着余烬带着遗憾放完了,孩子们又跳跃着拥向另一个刚刚点燃的“泥垛子”。偶尔爆出的“二踢脚”爆竹吓得孩子们躲躲闪闪。更有调皮的孩子点着一片片灰药,用力扔向夜空,燃烧的灰药像流星在太空弧形划过,带着孩子们美好的梦想,倏而远去。
元宵节不愧是中国传统的情人节,少男少女们手拉手,肆无忌惮地在这灿夜中放纵着。一会儿窜来窜去看“泥垛子”烟花,一会儿跳进秧歌队里扭几下,一会儿牵着手指手画脚看那花灯。今年的花灯花样也特别多,那吊灯,多以木质制成,镶嵌玻璃或绢纱,带着龙飞凤舞年年有余的各种绘画,有的还缀着玉宝石的丝穗;那壁灯,安详地悬挂在墙上,斜方形或正方形的“福”镶嵌其中;很多儿童手里还玩着手灯,有麒麟灯、老猫灯,以纸裹铁丝为骨架,糊以薄薄的纱绢,外涂透明胶水,绘以麟凤之形,头部与耳、尾皆以弹簧活动,且多以黑玻璃球为眼珠,脖颈粘以各色羽毛,形象逼真,栩栩如生。
虔诚的老太太则从玉米秸或高粱秸上剥下一片片秫秸篾,一层层缠上棉花,蘸上豆油,插在萝卜块上踮着小脚放在井台、碾台、磨顶、屋旮旯等处点燃,口中念念有词,是谓“散灯”或“上灯”。若无风,灯盏燃尽,称“收了灯”,预示着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姐夫兴奋地掏出一元钱,买了一个大“泥垛子”点着,像孩子一样欢跃着。火树银花下,姐姐幸福地偎依着姐夫,五颜六色的烟花映着姐姐红晕的脸,羞羞答答,更加纯真,更加浪漫,更添几分妩媚,更增几分幸福,幸福得像点燃的“泥垛子”花开满地。
'1'30公分左右的药捻子,内装花药。
'2'用泥制成,形如圆锥,内装花药。
第十六章
二嫂去看了医生回来好久好久,肚子仍平坦坦的不见长大。二哥的心情越来越糟,脾气越来越大,经常摔盆子摔碗,家里噼里啪啦叮叮当当,搞得父亲母亲胆战心惊,说不得道不得,整天为二哥的事情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阴历六月十三,是刘山爷爷生日,母亲准备好香火,随着一队老太太去虔诚地上香。
刘山,国民党残余的工事已是一片郁郁葱葱、香火袅袅、烟雾缭绕。破庙里的刘山爷爷,如同传世中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和救苦救难的耶稣,年年坐立着,等着那些善男善女来跪拜。人啊,太复杂,一辈子,很难说,可能只有经过许许多多的磨难才发现,人来到这世上,本来就是受苦的,只有死后升入天堂,才能享受幸福。母亲自出生就没有享受过好日子,姥姥常说,人啊,受苦受难是在洗刷前世做下的孽行,也是为来生积攒德行。
母亲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上香,跪拜祷告:“刘山爷爷啊,大慈大悲的刘山爷爷,你保佑我儿生个孩子!保佑我一家平安!”
威严慈祥和善的刘山爷爷,怎能那么灵验呢?要是真灵验的话,二哥的命运就不会那么惨了。
1988年的夏天,我从二中翻山越岭回来拿饭,正碰见二哥出差回来,一手提着个黑色铮亮的密码箱,一手几包花生米、一大块刚煮熟的烧肉和几瓶啤酒向回走。闻着那香味,在学校里一周少见油花难见肉的我,那个馋啊!二哥看我一身褴褛,还穿着蓝色的学生服,脚上连袜子都没穿,露着黑皲的脚脖,与他那1000多元的西服、乌黑锃亮的皮鞋相比,真是太寒碜了!他飞吐了口唾沫,鄙夷地瞥了我一眼,意思是你上学啊,上学还不如我这小学没毕业的。我也回瞪了他一眼,牛啥?老子早晚有一天比你强!
晚上,我仍然帮父亲打火烧。姐姐正好领着1岁的孩子回娘家,姐夫自从出院,身体很健康,顺其自然地与姐姐结婚,姐夫又在飞水一家化工厂干了技术员,小日子过得美满幸福。
“唉!当初我们做的是对的。”父亲感叹着,娴熟地掏着一个个火烧。“涵穹,饿了吧,先吃一个。”大哥、二哥、姐姐都相继结婚出嫁,家里负担也不重了,日子在一天天好起来。在二中上学的时候,我已经告别那亲爱的煎饼了。那煎饼吃的,在以后的生活中,看着它一点馋欲都没有。
“就是保贵怎么办?两口子还是整天打。”姐姐说。“唉!有个孩子就好了。”父亲说。
二哥买了那么多吃的,请很久没见的好友王有芳来家里喝酒。“兄弟啊,喝!很久没在一起喝了。”二哥晃着脑袋。
“好,喝!”王有芳举起啤酒杯子。
“你怎么那么有福气?两个孩子。我几年不知浪费了多少‘子弹’,我是绝后了!”二哥咕嘟了一口,眼红红的。
“别着急!慢慢来!越急越怀不上,他们说抱养个就好了,抱养个能引来个自己的。”王有芳安慰说。
“你说不急?咱爷们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啊!人家以为我没本事弄出个孩子来,这脸往哪放啊!”二哥说。
“吃药啊!”王有芳说。
“找夏坡老中医看过,光汤药不知吃了多少!我们俩吃的都想吐,不管用。”二哥无可奈何摆了摆手。
两人喝得正酣,二嫂端着一盆土豆炖扁豆上来。“哎,二嫂,一起来吃。”王有芳向二嫂打招呼。
“不了,你们吃。我再做个韭菜煎鸡蛋。”二嫂盈盈笑着。二嫂结婚几年了,没生孩子的缘故,仍丰胸细腰亭亭玉立,椭圆形的脸尖尖的下巴,妩媚而深沉。
“唉!我说保贵啊,你是艳福不知享,要是换上别人,有嫂子这么俊的人,一辈子什么不要也都满足了。”王有芳说,“你看我那个,整个肥母鸡。这人啊,就是这样,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我说,你别不知足,以后别吵了,好好过日子。”王有芳说。
二哥没有说话。
送王有芳出门,已是虫声唧唧,浸透纱窗。二嫂在默默地刷碗。幽幽的灯光下,二哥突然感到二嫂今晚特别漂亮。三个月没见使他热血沸腾,酒的力量使他不能自控,王有芳的赞美使他突然发现天下的尤物就在他面前,他竟然那么粗心疏忽。他从后腰抱起二嫂就向炕上走。
“哎,哎,坏东西,正刷着碗呢。”二嫂拗不过,一松手,碗在盆子里悠悠顾自漂着,慢慢地沉了下去。还没来得及上炕,二嫂臀部刚着在炕沿上,两腿还耷拉在炕下,二哥就迫不及待了。
“有芳说得对!无所谓了!无所谓了!”二哥从没有过的放松,从没有过的畅酣淋漓,二嫂朱唇喘息,胸脯一掀一掀的,呻吟着,呼喊着,一切都是虚无缥缈,一切又那么现实可见,什么都听得见什么也听不见,只是感到像在大海里颠簸着、翻腾着。
“你躺会儿休息,我去刷碗。”二哥突然来了殷勤。
“我等你,再来一次,人家还没到好时候呢。”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