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签-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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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踉踉跄跄进了屋,见到躺在床上的儿子,已经是瘦骨如柴,一双眼睛毫无光泽,似活死人了。她悲从中来,上前痛哭:“我的儿……”
韩老爷瞪着双眼,从生涩的喉咙中挤了两个字:“报应……”他痛苦道,“娘,这是报应……”
韩老太太猛地一震,眼泪活生生断在了眼眶里:“这……这……”
“报应啊……”
韩有功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到外面,传入谢放耳中。他目光一冷,几乎盯破这墙壁。
这种人也会将未知的病归结为报应?
他顿觉可笑。
只是他现在一点都不希望韩有功死,他就这样死了,那他进韩府所做的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韩有功并没有亲眼看见韩家颓败,没有看见邵家人亲手摧毁他所夺走的一切,怎么能就这么让他死了?
谢放提步往宋大夫走的方向走,几乎没多久就追上了背影落寞的宋大夫。他将他喊停,疾步走到他面前,说道:“宋大夫真要走?”
宋大夫点点头:“管家要跟我践行?”
“谢放只是想到了一件事,但老爷多疑,所以如果宋大夫若信,也的确如此,还请宋大夫不要外传,说是我所说。”
谢放深知宋大夫的为人,虽然爱念叨,可只要提及秘密的事,都会守口如瓶。
宋大夫皱眉说道:“你既然这么说了,我自然是答应你的。你想说什么?”
“兴许老爷不是病了,而是中毒了。”
宋大夫淡声:“我也怀疑过,也用过银针,可并没有发现,所以绝对不是,只是什么未知的恶疾。”
“可是如果毒入骨髓,单凭一支银针,也探不出来。”
宋大夫此时才提起精神来,他低眉细想这句话,忽然觉得十分有可能,几乎是灵光一闪,拔腿就回药房,去拿了几味药,亲自煎熬,拿了去给韩有功服用。
韩有功刚喝完这解毒的药,就哗啦吐了一地黑血,吓得老太太就要让人拖他出去打死。可吐着吐着,韩有功忽然吐出鲜血来。那一口一口的黑血吐完,他便觉得有了力气。
宋大夫见了此情此景,感慨道:“果真是中毒了。”
满屋子的人都惊了一惊,韩光更是眼中有怒意:“是谁下的毒?”
“我也不知道,只是这毒入了骨髓,可见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韩老爷强撑着床沿,看着地上的黑血,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十分狰狞。
原来不是报应,是有人在害他。是啊,佛祖怎么敢对他动手,他恶如恶鬼,谁敢动他!
他瞧了一眼屋里的人,辨不出谁是鬼,谁是妖,可既然解了毒,他的命就算是救回来了。不急,他有这个耐心,将那条要吃他的鱼钓出来。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因韩有功差点丧命一事; 府里也没了过年的气氛,就连谢放原定要和阿卯出去看烟花的事,都耽搁了。
不过韩有功解毒后; 人的确精神了些; 老太太也才有心思去让厨房弄年夜饭。
等年夜饭吃完,已经是戌时。
韩有功夜里去了琴姨娘那待着; 琴姨娘也不敢念叨他了,说了些关心的话; 就要伺候他睡下。
韩有功说道:“你去拿纸笔来。”
“夜深了; 老爷这是费什么神; 还要写东西。”
“我要留份遗嘱。”
琴姨娘一顿:“老爷大病已去,留什么遗嘱,晦气。”
“我怎会怕晦气。”佛祖都奈何不了他; 更何况小小的晦气。他天生命硬,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惧怕。韩老爷冷笑,接过纸笔,一字一句写着。
琴姨娘没有偷瞧; 埋头在一旁揪帕子,想看,但还是忍住了。等了三刻; 他才终于停笔,直接拿了给她瞧。琴姨娘颇为意外,但又怕他反悔,忙拿了来瞧。
这遗嘱上说; 韩老爷身故后,将家财留给韩光,但需善待大夫人大少爷,还有姨娘们孩子们,否则族中长老有权管制这些家产,再重新均分。她心下欢喜,一页一页看着,全是对他们母子有利的,甚是欣喜,近来受的委屈也全都消失了。
直到她看到最后一张,才顿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这……”
韩老爷脸色淡漠,说道:“这个也照办。”
琴姨娘怔了怔,手不由抖了抖。
只因这张遗嘱上,提了一件事——待他归去后,柳莺要……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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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家点再多灯火,都显得阴冷,从韩家出来,阿卯竟觉外头更暖和。她披着厚实披风,将小暖炉抱在怀中,时而瞧瞧旁边的俊气男子,问道:“你冷不冷,我的小炉子借你。”
谢放笑笑:“不冷。”
他的确不冷,跟阿卯一起,是不会冷的。
阿卯去触他的手,这一碰就道:“这样冷,我的炉子借你抱抱。”
谢放唯有接过,这小小炉子,像还有阿卯的体温,连炉顶都是暖和的。
“你说,到底是谁给韩老爷下的毒?”阿卯想不出谁会这么痛恨韩老爷,“虽然府里的人都很奇怪,心眼多,可是杀韩老爷这种事,他们应当不会做的。我起先怀疑二老爷,但想到二老爷好吃懒做,而且还有少爷们在,就觉得不可能。”
“不是韩有焕。”谢放说道,“当年邵家的家产都被韩有功一人独吞,可韩有焕从来都不提这件事,他更享受取之不竭的钱。韩有功经商有道,只要他一天不死,韩有焕就有用之不尽的钱,何必费心思去抢夺迟早会用完的家产。”
“那到底会是谁。”
谢放见她拧眉沉思,笑道:“别想了,还没用饭,该饿了,想吃什么?”
“倒也没特别想吃的,你想吃什么?”
“我也没有特别想吃的。”
两个对吃都十分随意的人,没有去那热闹的酒楼,走着走着,见了个还未收摊的面摊,没有旁人,便过去点了两碗面。
因位子是在巷子,风口被挡,两人坐在里面也不觉寒冷。反而因为不那样热闹觉得舒服自在些,本就不是喜欢喧闹的人,在这儿正正好。
面还没上来,谢放又去街道上的摊子上买了许多吃的回来,简简单单的一碗面,也变得不简单了。
阿卯温温笑着,没有怪他买这么多要吃不完了。
远处炮仗声已响,烟火冲天,映得这巷子都染了五彩光芒。阿卯往天穹看去,眼底也烙进了这光泽,在谢放眼中,明艳动人。
两人坐的位子不显眼,但认得他们的人,还是一眼就看见了。
“谢大哥?”用过年夜饭正和父亲外游的秦游顿住步子,就要往那走。
秦老爷沉声:“你站住,是没瞧见旁边还有个姑娘么?”
秦游说道:“看见了,那是阿卯,我也认得。”
秦老爷朝那边看着,不过是清冷的摊子简陋的小桌,但却让他看出几分温情来。这样毫无戒心不带一根刺的谢放,他从来不曾见过。他的眼底满含长者的温和神色,说道:“哪里又你这么没有眼见力的人,就让他们两人好好吃个团年饭吧。”
秦游不由笑笑:“爹,他们两人整日都在一起,我大半年才能碰见他们一回。况且,上回喊人假扮富商,刺激韩光的事也不知道结果如何,我还想去问问。”
“你谢大哥办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他有需要,会再来找我们。”秦老爷又道,“而且……在韩府的‘整日’,哪里比得上外头的‘片刻’,你怎会不懂?”
秦游微顿,似乎明白了父亲劝阻的用意。他往那边看了看,是啊,如此安和温暖的气氛,他过去实在是不合适。他释怀道:“我明白了,走吧,爹,我们继续看花灯去。”
不知有友人路过的谢放和阿卯吃完面,也一起去看烟火。
冬夜寒冷,离开避风的巷子,两人出来就觉得寒风刺骨。炉子里的炭灰已经不热了,阿卯搓了搓手,想把手藏在披风下。可见谢放也搓手,低眉想了想,伸手拉住他的手指,抬眼看他。
姑娘的手指牵扯着他的尾指,尚能感觉到丝丝暖意。谢放朝她手掌轻滑,牵住她的手:“人多,怕你走丢了。”
阿卯笑笑,这街上哪里人多。就算真的很多,在彼此眼中,也不多。
远处烟火冲天而上,在阴暗天空绽出五彩光芒,火树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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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往年,此时的韩光已经在外面和朋友喝酒玩乐了,而不是守在家中,没有想出门的心思。
父亲病重时,韩光并未觉得日后肩上的担子会重,因为他想,父亲不信任他,或许家中生意他会交给二叔,而不是交给自己。
他对父亲临走前将家里的大权交给他的二叔一事,可以说得上是心头的一根刺,拔不掉,扎得他十分烦闷。
风中隐隐有幽香传来,像是寒冬中有花绽放,香气淡淡,在冷冽寒风中,令人舒心。
韩光缓缓偏身往香气袭来的方向看去,就见柳莺正过来。等她到了近处,两人彼此问了个好,柳莺又道:“你爹刚睡下,你姨娘陪着,让我先回去歇着。”
“嗯。”
自上回两人将话说开后,便没有再有什么逾越的举止,甚至连话都止于简单的问候。
韩光默了默又道:“我也回房了。”
柳莺略微意外:“二少爷不陪着老爷,他若醒来,第一眼就见了你,定会很高兴。”
她说这些话像是下意识有私心,她也想韩光能好好继承家业,这样一来,对她和成儿,都好。至少她相信,韩光不会薄待他这个弟弟。
韩光忽然苦笑:“爹怎么会想见到我……他此次去山庄,将家里的大权交给了我二叔。在他回来后,我姨娘委屈问话,他便跟我姨娘说,他的儿子不是只有我一个。”
柳莺见他面露痛苦,似乎着实是被韩老爷伤了心,也不怪他难受,毕竟府里的人都能看得出来,韩光为了这个家改变了许多,早出晚归,的确费了很多心思。结果到头来,却换来亲爹的戒备。
她说道:“不会的,大少爷无望,你也不必想着成儿。因为成儿有我这样的生母,所以不管成儿日后如何有出息,老爷都不会让他继承家业,你大可以放心。”
韩光一顿,看着她说道:“我没有害怕成成继承家业,我只是……”
柳莺轻轻点头:“不过是寒心罢了……你爹猜忌心重,你不知道么?唯有做到最好,让他信你,才是你该做的,而不是将自己想得累。不说你吧,你瞧瞧谢管家,一个外人,因为忠心,都能让你爹信任,更何况你是他的亲生儿子。”
自己一直没有想通的事,被她三言两语给点化了,非但从那泥潭中出来了,还想得透彻。
“我明白了。”韩光见有下人从父亲房中出来,对她低低道了一声“谢谢”,就自己先离开。
这一次,终于不是柳莺先走。柳莺只觉这韩家二少爷,比之前更加成熟,做事不那样冲动了。
韩光想去找谢放商讨一下年后的事,但没看见人,捉了个下人问,下人说是和阿卯一同出去了。韩光心底倒生出一股嫉妒来,夹着三分羡慕,失落回了院子。柳莺已经走了,两人没有再碰面。
琴姨娘听见儿子回来,瞧瞧在床上沉睡的丈夫,起身去了外头,让下人好生照看,自己寻了儿子去偏房,要和他说事。
夜已深,冷风急扑,进了屋里就暖和多了。
韩光还未脱去披风,琴姨娘就唤声:“光儿快过来。”说罢又屏退了下人,似乎要说什么重要的话。
“姨娘。”韩光坐到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