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帐春-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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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真宁公主穿一件桃色罗裙; 梳双髻; 颠颠的跑到苏锦萝和陆迢晔的宴案前; 身后跟着急忙慌的奶娘。
苏锦萝臀部的伤还没好全; 昨日里又被身旁之人不那么怜香惜玉的颠了半个时辰。此时跪坐在宴案后; 如坐针毡。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苏锦萝的错觉; 她总是觉得,榻上时,这人对自己受伤的地方,格外关照。明明她都疼的喊了那么久,那人是耳朵聋了吗?偏掐着不放,现下还留着印子呢。
苏锦萝想罢,恨恨转头偷瞪那人一眼。
“来。”在外人面前,陆迢晔惯是一副温和清冷模样。他揽过真宁公主,将手里剥好的那个小香粽递给她。
真宁公主缩在陆迢晔怀里,咬着小香粽,偏头看向苏锦萝。
“四婶子今日的衣裳真好看。”苏锦萝今日穿一条荷青色宫裙,除裙面上的繁复绣纹外,衣领、衣襟、袖缘等位置皆镶花绦。乍看清新秀丽,实则繁缛奢华,四分镶条,六分绫绸。
童言稚语,却听得苏锦萝有些惊心。她小小一个静南王妃,哪里比的上这宴会里头的皇后等人。
“是新做的,看着颜色鲜亮而已。”苏锦萝微微偏身与真宁公主说话,瞧见她那张粉雕玉啄的小脸,心里也忍不住欢喜。
“呐,还吃不吃了?”将装着小香粽的碟子往真宁公主面前推了推,苏锦萝歪头,露出发髻上的珠花簪,靥辅巧笑,清眸流盼。
真宁公主腆着小脸点头,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半路却被陆迢晔给截住了。
“糯米这种东西,吃多了不好。”
苏锦萝听罢,在真宁公主眼巴巴的表情下,把那小香粽又拿了回去。
真宁公主噘着小嘴,继续去其它宴案处讨小香粽。这种小香粽乃皇帝御赐,一人一个,真宁公主吃着好,便变着法的在场上讨旁人的吃。
“妹妹真是有福。”周淑媛领着宫婢,姗姗来迟。
周淑媛乃大皇子生母。宫女出生,因容貌出挑,被皇帝招幸。
周淑媛穿着半旧宫装,面上略施粉黛,容貌虽好看,但奈何荣宠不再,再如何好看,也抵不住无赏花之人。
宫里头的事,一贯如此。宫里头的女人,就跟御花园里头的花似得,开了谢,谢了开,总会有新人进来。不过好在,她的大皇子,惯是个争气的。
“大皇子呢,怎么不见人?”张皇后笑着与周淑媛说话。
“皇后忘了,大皇子被陛下派去利州剿匪,还没回呢。”周淑媛虽思念儿子,但如今在皇帝面前说不上话,只得旁敲侧击的提醒。
“嗯,差不多了,让他回来了,一路过来,倒是正好一道过中秋佳节。”皇帝开口。
周淑媛面露喜色,“是。”
“对了,四皇子呢?”张皇后又道:“自从方贵妃去了,就可怜这个孩子,整日里披麻戴孝的茹素了。”话罢,抬眸看了苏珍怀一眼。明眼人都知道,苏珍怀入宫,为的就是匡扶四皇子。
苏珍怀娇笑道:“染了风寒,不敢过来,怕传给陛下,那可就不好了。”
“大热天的,怎么会染风寒的?”虽然四皇子一事已经查清,但皇帝对这个儿子却诸多膈应。所以四皇子十分识趣,今次宴会称病未来。
“太医说,是忧思所制,所以身子大不如前。”苏珍怀说罢,突然将视线转向陆迢晔,抬眸之际情思熠熠。“听闻静南王医术极好,宴后,可否请静南王到四皇子那儿瞧上一瞧?”
静南王起身,与苏珍怀拱手道:“方才饮了些酒,怕是不便,改日定登门。”
苏珍怀笑着颔首,目光落到陆迢晔身旁的苏锦萝身上。
注意到苏珍怀的视线,张皇后偏头道:“早就听闻静南王娶了个貌美的王妃,今日一见,果真娇俏。”苏锦萝起身,与张皇后行了一个端正的万福礼。“见过皇后娘娘。”
“可惜本宫来的匆忙,都没带什么礼。”张皇后笑罢,又略略与苏锦萝说了几句话,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道:“听说贤妃与静南王妃同出一府,皆是理国公府家的?”
靠在皇帝怀里的苏珍怀眸色轻动,笑着应声,“是呀。只可怜本宫这个二妹妹,小时在外头走散了,去年才寻回来。小小的娇娇儿,不知道在外头受了多少苦。”
话罢,捏着绣帕眼眸拭泪,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苏锦萝呆呆坐在宴案后,看着苏珍怀这副做派,默默咬了一口小香粽。果然是御赐的东西,就是好吃。
皇帝自然万分心疼,赶紧柔声安慰。
苏珍怀本意也是如此,当时便止了泪,端起素酒。“今日高兴,妾陪皇上吃一杯酒吧?”
“你有孕,不能多吃酒。”皇帝故意板脸。
苏珍怀掩唇轻笑,将杯中的酒倒入皇帝的酒杯中,然后勾着眼道:“那就陛下替我吃了。权当妾饮过了。”
“好好。”皇帝抚掌大笑,仰头吃下那满满一杯酒。
一旁张皇后劝道:“皇上,当心身子。”
苏珍怀娇笑着截住皇帝的话。“皇后娘娘,皇上龙体康健,就几杯酒水罢了,能出什么事。”
一个男人,尤其这个人还是皇帝,当然容不得他人置喙自己的尊严,当即便对张皇后呵斥道:“多事。”
张皇后身穿凤袍,整个人僵在那处,怔怔盯着皇帝看,片刻后才敛眉,眼角微红。
想当年,她出嫁时,两人也是有过一段柔情蜜意的,只待她年老朱黄,那段情意,就像是随着她的朱颜一道逝去,连一点机会都不留给她。不过好在,她尚有子嗣傍身。
“皇后娘娘,怎不见太子?”苏珍怀抚着皇帝的手,偏头看到张皇后,姿态无礼,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
“说是要去接个人。”张皇后用帕子压了压眼尾,话刚话,便听得殿门口传来太监的说唱声。
太子领着一个身穿宫装的女子,急急而来。
“给,父皇,母后请安。”
来人一身蟒袍,身姿丰朗,眉眼间带着些宽厚。太子为皇帝陆温的嫡长子,曾担任左天兴军使、东京马步军都指挥使。自上次四皇子之事后,被任命为皇城留守、开封府尹。
但吸人眼球的不是这太子,而是随在太子身后的女子。
“听皇后说,你去接人了,接的是谁呀?”皇帝抬了抬眼皮。
“这是儿臣新纳的一房妾,本是登不得什么台面的,但因着与贤妃娘娘和静南王妃有些姐妹亲近关系,故此带了过来,让她们姊妹一众聚聚。”
苏锦萝正好将那只小香粽尽数吃进肚子里。她怔怔看着面前一脸柔美笑意的苏宝怀,觉得陆迢晔说的话真对,这小香粽是挺噎肚子的。
苏宝怀一一给众人行过礼,然后转头看向苏锦萝。
今日的苏锦萝打扮极好,衣料发饰都是宫里头的金贵样式。纤细的身子被包裹在宫装内,衬出一身白玉肌肤,眉梢眼角带着笑,一看便知过的极如意。
苏宝怀暗暗攥紧手,恨得不能将人扒皮抽骨,但面上却依旧是一副笑模样。
苏锦萝这个琴棋不通,书画不精的静南王妃,因为静南王的关系,已经不知被外头的人嚼了多少口舌了。
“闻名不如见面,给四婶子请安了。”太子笑着上前,与苏锦萝作揖。双眸微抬,不着痕迹的打量人。
就是一个生嫩的小妇人,不足为惧。
苏锦萝起身回礼,视线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往苏宝怀那处偏了偏。这个人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太子的侍妾呢?
“今日倒是巧了,一府三女,皆在这殿上了。”张皇后话罢,略略一扫,将视线转向皇帝。“听闻贤妃是咱们皇城内有名的才女,想来这位苏姑娘和静南王妃也是不差的。”
苏锦萝暗暗扯了扯陆迢晔的衣角,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如本宫就替大家做这个主,请这位苏姑娘和静南王妃来一段,无论琴棋书画,皆可,如何呀?”
苏珍怀垂眸,看了张皇后一眼。张皇后笑着迎上她的目光,火光四溢。
张皇后只想着用苏宝怀和苏锦萝来下苏珍怀的脸,却不想这三人本就没什么姐妹情意,苏珍怀巴不得看苏锦萝被踩进泥里。
苏珍怀拉住皇帝的手,声音轻柔道:“妾本还觉着无趣呢,皇后娘娘这话倒是提醒了妾,就是不知二妹妹与三妹妹如何了。”
苏宝怀自然是没问题的,苏锦萝也只能被迫没问题。
“好。”皇帝大掌一挥,苏锦萝的才艺表演就这么被定下了。
苏宝怀毫无障碍,她有备而来,褪了外头的宫装,里头赫然便是一条飘飘欲仙的留仙裙,翩翩起舞时,连皇帝都看直了眼。
苏锦萝紧张的攥着手里的酒杯,宴案下,使劲的扯着陆迢晔的宽袖。
陆迢晔慢条斯理的吃着酒,跟苏锦萝这副火烧屁股的模样全然不同。
苏锦萝瞪眼,“你若不帮我,那丢脸的就是你。”
“旁人只会可怜我。”陆迢晔压着嗓子说完,就见身旁的小妇人气得连脸都红了。
确实,苏锦萝与陆迢晔是因为圣旨成的亲,如果她这个静南王妃被人发现琴棋不通,书画不精,那世人只会怜惜静南王,被逼着娶了一个像她这样的粗鄙女子。
可她才是最冤的那个啊,怎么没人可怜她呢!
见小妇人确是被自个儿给气到了,陆迢晔撑着下颚靠在宴案上,将自己杯中饮了一半的酒水倒给苏锦萝。“替我吃了这盏残酒,我就帮你。”
宫里头的酒,自然是好酒,只是吃这伪君子的残酒,让苏锦萝不自禁想到了方才苏珍怀干的事。
怎么到她这里就被掉了个呢?
“不吃?那就算了。”陆迢晔凉凉道。
“吃吃吃。”苏锦萝急忙攥住陆迢晔的腰带,将人拽回来。因为用力过猛,脑袋狠狠的磕到陆迢晔胸口,撞得发髻都歪了。
陆迢晔失笑,扶住苏锦萝的发髻,把人摆正,然后将那残酒递给她。冒冒失失的,活似没吃酒就已经醉了。
苏锦萝气鼓鼓的红着脸,将那盏残酒吃了。也不知是不是她心里膈应,总觉得这酒里搀着那厮的味道,有一股难以忽略的冷梅香。
那头,苏宝怀一舞正毕,站在殿上,娇喘连连,香汗淋漓。
钟鼓丝竹之音不停,钟罄声声,惹人回味。
苏锦萝吃完那半盏酒,立时上了脸。粉腮红晕,扶着微歪发髻,浑身酒气。
“该轮到静南王妃了吧?”张皇后提醒。
众人往苏锦萝的方向看去,只见她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被陆迢晔揽在怀里,连发髻都撞歪了。
陆迢晔无奈笑道:“贪杯吃酒,这会子都醉了。这样吧,若是皇兄不嫌弃,就由本王为大家弹奏一曲。反正也只是为了助兴,谁来都一样。”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谁也不能让喝的醉醺醺的静南王妃再上去表演吧,万一磕着碰着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皇弟的琴技可是能引百鸟朝凤的,不若来一段瑶琴吧?”皇帝见状,也不能强求,只勉强将盯在苏锦萝身上的视线收回来,轻咳一声道。
“是。”陆迢晔应罢,欲起身,却被怀里的小妇人拽住了衣襟。
“你,你去哪啊……别走……”苏锦萝确实是醉了,她红着一双水雾雾的大眼睛,白嫩小手拉着陆迢晔的衣襟,声音委屈,小模样可怜至极,就似只离了母鸟的雏鸟似得。
陆迢晔也没想到,只一杯残酒,竟真的将人给吃醉了。
“不走,只是去弹个瑶琴。”陆迢晔柔声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