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你丫闭嘴-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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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郁清忙在旁打圆场道:“姨母息怒,表哥他身为国师日理万机,总有一些忙不过来的时候。”她今日穿着件玄青繁花交领襦裙,青白腰封显着窄窄的腰身,带了玉兰花形的玉簪,仍是素雅中见精心的装扮;她受过孙氏指点,用的服装首饰皆是国师喜欢的颜色意象,不哗众也不寡淡,于微末细节处见心思。
孙氏更气:“忙不过来?他将那妖女登堂入室,竟然引进了内宅厮混,这等丑事传扬出去,我慕容家有何颜面见人?你告诉我,你将那妖女藏到哪里去了,她现在是不是还在里头,你让她给我出来,我倒是有话问她!”这后半句是说给国师听的了。
国师道:“她如今不在府中。”
孙氏怒气稍歇,以为他总算迷途知返,尚可挽救:“既然你想通了,就找个由头彻底断了,把她打发走,母亲也不计较前事——母亲打算在洛阳长住下来,为你好好谋划一门亲事。”
国师答道:“此事倒不必劳母亲费心,待儿返京归来,自会娶她为妻。”
“你……”孙氏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气也气过头了,骂也骂过了,丝毫不见效用,凤头拐攥在手中只觉分外无力。
“母亲,”国师沉吟,不知当不当讲,“儿与她已有了夫妻之实。”
孙氏一个趔趄,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郎妪慌忙搀住她,而在一旁的孙郁清却忘了——她已经彻底惊呆,那个斯文守礼,目下无尘的表哥,怎么会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不合理法之事来。他是重承诺的人,他这么说来,就是要告诉姨母,他非顾柔不可了!
国师说罢便请离了,孙氏原地震愕半晌,忽然心头蓦地浮起一股悲哀——她心中隐隐地抗拒着顾柔,将她和顾之言归为一类,到并非真正认定顾柔就是乱党同谋,而是顾柔这个人太像了,太像年轻时候的姚氏了……夫主慕容修为了她,可以抛弃一切赴汤蹈火,哪怕毁灭一个家族也在所不惜,她恨这样的不负责任。
小儿子是她最宠爱的心头肉,因为小儿子比起阿停来,更像夫主年轻的时候,可是为什么他继承了夫主所有的优点,却也同时继承了他这般的品味喜好?
孙氏原地怔怔地想着心事,忽然间,头上两只雀儿闻得声响,振动翅膀,扑棱扑棱从庭院的榆钱树上飞起,落到远处屋顶的飞脊。姚氏带着天心雪莲两个丫鬟过来了。
姚氏是要去祠堂经过此处的,自从进了慕容家的大门,她收起一切在外面的野性,恪守妇道,孝敬长辈,每日早晚不忘敬拜。她的丫鬟雪莲手里还拿着亲手做的线香。
姚氏看见孙氏,恭敬地行礼:“福生无量天尊。”孙郁清跟她见礼,姚氏冷淡回应。
孙氏看着姚氏,发现她的容貌依旧明艳动人,岁月没有夺走她的美貌,却沉淀了她的稳重,和头一回见到她的那时候判若两人。
孙氏记得第一回在洛阳遇到姚氏时,她和慕容修手挽手地走在洛河河畔的柳荫下,她还是江湖女子的打扮,笑得轻佻而快活,像一抹灿烂的烈阳;慕容修看她的眼神仿佛两道炽热的火焰——
为什么,为什么?
孙氏怔忡许久,一时间忘了还礼,姚氏便在一旁恭敬地等着她。
在郎妪的提醒下,孙氏醒过神来,她一时心念飘忽,突然问了一句姚氏:“女弟,你年轻的时候在西域高昌,夫主常说那里风光好,是真的好么?”
——她没去过,她没见过,她只听夫主说起过,心里羡慕得很,只是从没开口问过。夫主和姚氏,拥有另一方她无法进入的天地。
姚氏一怔,便微笑道:“好。”神情带着回忆。天山上有最洁白的雪,最皎洁的月,有世间最潇洒的风光,她和相爱的人一起看过,此生无憾矣。
孙氏就凭着她这一个“好”字去想象那方天地,心中的酸楚可想可知。
然而姚氏又道:“好又如何呢?荣光失意,皆成过往。”
说罢朝她再行一礼,朝祠堂而去。
第88章 |文学1。7
097
国师送走顾柔,便紧锣密鼓地安排石锡操练北军,训练新兵;他又着各部司马、吏部集、兵曹椽集结工匠,制造军器和军械;同时派人敦促总提调官云晟筹粮。
顾柔这头,还沉浸在入营头一天的兴奋情绪之中。
入营那日,她和新兵们排队挨个分营房。白鸟营这次一共招了百余人,女兵一共五个,被分到一起。那营房外部竹木结构,上面搭茅草盖,内部设施简单,就一张大通铺,一张长条案,两盏桐油灯摆在上面。顾柔进屋,看见里面陈翘儿正在收拾床铺,她先挑了个靠墙的位置,瞧见顾柔,回头朝她笑一笑,紧跟着抱怨:“这屋子也太破了些,只怕蛇虫鼠蚁钻进来。”她说着从包袱里取出一支盘香,点上,味道虽然腻歪了些,但能驱蚊虫。
陈翘儿坐下来看顾柔铺床,跟她聊天:“你是考正卒进来的么,想必功夫了得了。”顾柔笑笑,问她那个姐妹薛瓶儿怎么没来,陈翘儿道:“她没选上。”说也有趣,顾柔第一次见陈翘儿时她跟薛瓶儿之间交谈全用吴郡方言,但此刻她说起官话来,却口齿清晰字正腔圆,十分地无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正聊,来了第三人,只见一穿着草鞋、作村姑打扮的姑子进来,顾柔认出那是考核第二名的向玉瑛。
向玉瑛生得浓眉大眼,虽然穿着朴旧,但举手投足毫不粗鄙,反而看着像个大家闺秀,让人联想她是不是落了难才来投考从军。
陈翘儿笑眯眯跟向玉瑛打招呼:“我名唤陈翘儿,她是顾柔,你叫什么?”
向玉瑛没说话,她带的行礼很瘪,瘪到顾柔怀疑里面压根儿就没装东西,只有薄薄的一块布,向玉瑛将包袱一抖,里头掉出一把牛角匕首,一个火折子,一个牛皮水囊。她连铺盖卷都没带,也省去铺床的工夫,把自个的东西用外衣一裹卷起来,扔到通铺另外一侧,充做枕头,自个没脱鞋,向后一倒躺上去,面朝墙里。
她从始至终没搭理过人,陈翘儿有些尴尬地朝顾柔撇撇嘴。顾柔悄声道:“她是向玉瑛。”
最后的屈贞娘和祝小鱼几乎是同时到来,屈贞娘乍一看岁数不小,二十七。八年纪,为人礼节十分周到,跟每个人打招呼,分了些自家腌制的芜菁小菜,说自己是襄阳郡来的,以后互相照应,不知为何,她让顾柔想起了孟嫂。
祝小鱼来得风风火火,她带着大包小包,没进门就一股鱼腥味飘进来,不用瞧也能闻出来是她。她向每个人分发她的腌制鱼干,陈翘儿大惊失色地推辞,正在拉扯间,外头来了传令兵,敲着号铃——
“新兵校场集合!”
校场北部的演武台上前方,有一只金色大铜炉,吏部集王浚川在上面点了三支香。
旗杆升起白鸟营的鹰幡,副旗杆升起五色角旗。
王浚川命人击鼓列阵。
白鸟营的老士卒们手持兵器,摆成阵势,以一派整肃军容表达对新兵的迎接。
顾柔这些新兵们从他们中间走过,只见斫刀寒芒凛冽,长矛锋利尖刺,弓矢强悍怒张,行于其间,只觉心生敬畏。
队伍列好,顾柔站在新兵队伍里,左边是祝小鱼,右边居然是田秀才,她很惊讶,田秀才冲她挤了挤眉毛,顾柔笑了笑作为回应。
按照惯例,新兵第一天入营,都要听将军训话。
孟章作为白鸟营的二把手,以前军侯的身份第一个讲话。他今天和往常大不一样了,至少,和顾柔认识的那个孟章俨然不同——他穿着军侯铠甲,腰佩千牛刀,脚踏牛皮圆头军靴,卓然而立,往演武台上一站,简直有些玉树高楼的感觉。
孟章开口,便道:“在咱们北军里头,有句话老兵们都听过,叫做‘步兵营的硬骨头,白鸟营的机灵鬼’,知道为什么叫做机灵鬼吗?”他一张嘴,齿白如玉,竟然能看出几分英姿潇洒,顾柔快认不出他来。
他指了指自个脑袋,微微一笑,道——
“常规的军队,讲究的是整齐划一,听从号令,令进兵进,令退兵退;而咱们白鸟营每一个兵,都会遇上单独作战的时候,这对你们个人的应变能力皆是极大的考验,要讲究灵活机变。”
“什么是灵活机变?我举个例子给你们听,承熙五年秋,冀州之战,知道怎么赢的吗?不要听屯骑营越骑营那些油子给你们吹他们折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如果没有咱们白鸟营的弟兄们夜潜敌营,连夜为后续部队画出军事路观图,让屯骑营的人偷袭得手——他们能赢个屁!正是因为咱们白鸟营,此战迅速获胜,否则,再打三年五年,屯骑营的人还要再折十倍数!”
“西凉鞑子闹腾金城关的时候,也是咱们白鸟营的弟兄,潜入敌营,在他们的马槽饮水下药,鞑子他们靠什么跟我们打仗?靠马呗,他们的马壮,骑兵个个悍;一旦没有战马,他们打个驴腚啊?他们悍,我们不比他们更悍?”
“两年前,倭奴水盗想不开跑来进犯咱们东莱郡,咱们的人易容扮作水盗头子,上了他们的战船,喝他们的酒,睡他们的女人——他们的艨艟战舰还没到,里头构造全被咱们摸得一清二楚,他们的人不知道,还跟咱们的人勾肩搭背,点头哈腰送下船来!”
孟章讲得眉飞色舞,下面的新兵们都听呆了,个个在脑海里想象着那阳关碧海,金戈铁马的情形入神。
孟章手一挥,道:“常规军队的战斗,是号角吹了,战鼓擂了,战斗才开始了;可是对于咱们白鸟营来说,只要存在威胁,战斗就已经开始了。你们作为一支为了全军胜利作准备的奇兵队伍,将会在此地学习各种各样的本事。比如怎么窥察敌方的军情;或者防范敌方窃取咱们的军情,干掉他们的斥候部队;抓取一切有利的战前线报;判断地形地貌做好标记,绘制路观地图;跟敌方的斥候部队抢夺有利的俯瞰位置……甚至,潜入敌营暗杀对方的主帅,万军之中直取一将,而后全身而退!”
此言一出,使得众人哗然,瞪大眼睛,皆是不敢置信。
孟章眨了眨眼睛,用他惯有的带着一点诙谐的笑容道:“没甚么大惊小怪的,刀子捅得出去便要收得回来,你们就是全军的刀尖儿!”
顾柔一看左边的祝小鱼,她捧着晕红的腮,看孟章的眼神已经闪闪发亮。
最后,孟章道:“要办成这一切,靠的不是你们的筋骨肉,靠的就是你们的这儿,告诉我,这儿有什么?”他指了指自个的头。
下面齐声大呼:“脑子!”
“对。白鸟营的机灵鬼们,记住用你们的脑子,你们从这出来,就能对其他营的人怕胸脯,说咱这儿和别人不一样,吾宁斗智不斗力,能省力气省力气!”
孟章从演武台上下来,欢声雷动。这番演说已经让他初次亮相,就受到了全体新兵们的喜欢和崇拜。
“小鱼,醒醒,别在这睡着了。”后面陈翘儿摇晃呆滞的祝小鱼。
顾柔悄没声儿地道:“她没睡,只是痴了。”旁边传来田秀才的哈哈声。
随后,登台训话的是白鸟营军司马冷山。
趁着上面交换班的时候,跟田秀才一个营房的何远问他:“啥叫做军司马?”他们两个都是东莱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