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徐后传-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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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铺大夫则完全被人间烟火包围,终日面对各种病患。这一日,朱棣来到百草堂寻妙仪,朱橚在堂前坐诊,开药打发了病人,才对亲哥哥说道:“妙仪去接生了,这生孩子快的一天,慢的三天三夜都有可能,四哥请回吧,改日再来。”
朱棣冷了脸,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扑空了,“你别把她指使的团团转,连喘息之机都没有。以前她当药铺老板雇佣你当坐堂大夫时,也没有这样折腾你呀。”
朱橚深感哥哥“有了媳妇忘了弟”,大呼冤枉,“四哥,你还不了解我,我是那种乘人之危、打击报复的人嘛?她心情不好,与其在家里郁闷伤神,不如多干点活,累了困了,倒头便睡,没工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朱橚是过来人,想当年王音奴美人计之伤,他就是用这一招熬过了最痛苦的时期。
朱棣问道:“她在那家接生?我去找她。”
朱棣在织锦二坊平民聚集之地看到了徐妙仪的身影,这是一户小富之家,宅院外用竹篱圈起了一人高的围墙,朱棣身材高大,稍稍踮起脚尖便能看见院内的情景。
规规整整的四方小院,院中是一口水井,枯萎的葡萄架上晾晒着腌制的各式的腊鱼腊肉,还有一串串蔫吧的雪里蕻咸菜。
从紧闭的门窗里屋里传来婴儿洪亮的啼哭声,徐妙仪推门而出,啼哭声更大了。
后面跟着一个点头哈腰的中年男人,“徐大夫真是神医,这才半天就帮我媳妇生了个胖小子。”
徐妙仪说道:“赶紧把门关上,产妇和婴儿都受不得风。”
“是是是。”男子叠声说道,关紧了门户,院里有一口水井,冒着稀薄的热气,这附近有温泉,此地井水和温泉是一脉的,到了冬天也不结冰,男子提了一桶井水上来,徐妙仪扯掉棉袄外面溅着血污的长罩衣,一边洗去手上脸上的脏污,一边说道:“你媳妇是第五胎,生的自然要快些,并非我医术有多么高明。还有,若想你媳妇活的长一些,就别让她生第六胎了,她身子虚,年龄也渐长。”
男子迟疑道:“可前面四个丫头,我还想要个二小子,以后给姐姐们撑腰。”
徐妙仪没好气的说道:“要媳妇还是要儿子,随便你。”
男子嘿嘿笑道:“都要,母子平安最好。”
院子西边厨房里,一个老妇人提着一篮子刚染好的红鸡蛋出来了,言语间敲打着女婿,“这女人生孩子,一半身子在鬼门关,阎王爷心情不好,就收了她去。有了后娘的孩子可怜啊,都是穿芦衣的命。”
芦苇花做的棉衣看似厚实,其实并不保暖,是后娘折磨继子的常用手段,民间因此习惯用穿芦衣形容没亲娘的孩子。
徐妙仪跟了一句,“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男子不好意思的摸摸了头,“那能呢,我不是那号没良心的人,不生就不生了吧,好好养着小五,将来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照样能给四个姐姐撑腰。娘,我去集市买只老母鸡给媳妇催奶去。”
男子走后,老妇人将诊金和一篮子红鸡蛋递给徐妙仪,“徐大夫妙手仁心,还知道女人的苦楚,又生的这番秀气,真是观世音下凡。”
徐妙仪并不推辞,接过了银钱和鸡蛋,“其实我就是没娘的孩子,不过幸好亲爹有良心,对我很好,没穿过芦衣。”
老妇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天有眼,徐大夫好心有好报。”
言罢,老妇人还将晾晒在外头的腊肉选了一块最肥的送给徐妙仪,“切成片放在米饭里一起蒸,能香掉舌头!”
徐妙仪笑了笑,接过了腊肉。
老妇人送她出门,“徐大人人品好,相貌好,可说了婆家?老身认识好几个不错的后生呢,家境殷实……”
两人出了院门,朱棣迎面走过来,没想到朱棣会寻到这里,徐妙仪一怔,朱棣伸手握着提篮,“我来吧,篮子重。”
老妇人一见到朱棣,两眼立刻冒着精光,“这个后生好英俊啊,你是——”
“徐大夫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朱棣说道,“不用劳烦您说亲事了。”
老妇人咋舌道:“哎哟,果然郎才女貌啊,徐大夫真是好福气。”
朱棣说道:“是我好福气。”
从未见朱棣在众人表面表露心迹,徐妙仪有些汗颜。
老妇人抚掌大笑,“哎哟哟,酸掉老身的牙齿了。”
徐妙仪有些害羞的拉着朱棣的手,“我们走吧。”
腊月二十八,集市上人头攒动,都在购买年货。朱棣和徐妙仪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朱棣左手提着一篮子红鸡蛋和一块红如胭脂的腊肉,右手牵着徐妙仪,两人都穿着粗布棉袄,平民百姓打扮,和街上一对对赶集的小夫妻别无二致,并不起眼。
五指相扣,朱棣的手异常温暖,暖的徐妙仪的手心微微出汗了,徐妙仪蓦地有些心虚,“你不怪我任性,擅自出走徐府?我不是什么徐家大小姐了,不配做亲王之妻。”
徐妙仪故意天天忙碌,一半是为了纾解郁闷,一半其实是为了躲避朱棣,她怕看见朱棣失望的眼神,她许诺会和他长相厮守,但是她触怒洪武帝,出走徐家的行为其实和诺言背道而驰。
因为大明的亲王是不可能娶一个民女的。
朱棣瞥了她一眼,“是啊,我是生气了,一直在燕王府等你去道歉,可是你一直都不来,没办法,我只能亲自来找你。”
“啊?”徐妙仪一愣,自打朱棣表白心迹以来,他的反应一次次出乎意外,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的冷面王爷了。
朱棣一笑,说道:“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你服不服?”
既然话都说开了,一切都好办,徐妙仪说道:“我服,你要如何罚我。”
朱棣说道:“你先闭上眼睛。”
小情侣之间常用的把戏,徐妙仪更惊了,“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不好吧。”虽说等不到月上柳梢头了,起码找个人少点的地方啊!
朱棣冷了脸,“又反悔,你刚才还说服的。”
徐妙仪并非扭捏之人,暗想反正也无人认识他们,干脆豁出去了,她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以佛祖舍身饲虎的献身精神,说道:“来吧。”
朱棣其实是开玩笑的,本想曲指敲一敲妙仪的额头,算是惩罚,以化解她心中的愧疚。
但他的手指在她额头只有一拳距离时停住了。看着她吹弹可破的肌肤,看着她素颜脂粉不施的容颜,看着她荆钗布衣、朴素无华的衣着,他没有半点怪罪之意。
出走徐府,说明在她心中,复仇依然比爱情更重要,可他并没有生气,有的只是心疼,心疼她布满了荆棘的过去。
要彻底走出过去的阴暗谈何容易!
他不想她再受伤害,哪怕额头轻轻一弹也不想。
徐妙仪闭眼等着朱棣的惩罚,可惩罚迟迟不来,她听着熙熙攘攘的、一**的人群擦身而过,有腌腊的油腥、有炒货的焦香、有鞭炮的火药味、大姑娘小媳妇的头油味、甚至有小婴儿失禁的尿骚味,她被各种人间烟火包围。
就当她等着不耐烦,想要睁开眼睛时,嘴唇堵上了一个温热的、香软滑糯的东西!
当街亲吻!
徐妙仪心中大呼:这还是冷面无情四皇子吗?分明就是窗外楼下被撑杆砸头的西门大官人啊!
徐妙仪小脸霎时红了,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赶紧结束惩罚吧,徐妙仪亲启朱唇,打算回吻过去,温热的小东西却顺势滚到口中!
什么东西?
徐妙仪差点被活活噎死,掐着咽喉逼了出来,银牙一咬,一股香甜从唇齿间散出来。
朱棣却一本正经的说道:“刚出锅的糖炒栗子,你以为是什么?”
老江湖徐妙仪居然也有阴沟翻船,被情郎戏弄的一天!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徐妙仪懊悔不已,我就说朱棣这种板板正正的皇子怎么可能当街亲吻呢,原来使诈。
徐妙仪咽下嘴里的板栗,不服气的说道:“这是什么破惩罚。”
朱棣笑道:“怎么?还想来一次?”
徐妙仪摇摇头,“不了,谁知道你会往我嘴里塞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万一塞一口白雪,腊月天的,牙齿都要冻掉了。”
前方是个僻静的小巷,巷子口还堆着一个雪人,腊月寒冷,雪人尚未融化,屹立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朱棣突然拉着徐妙仪闪到小巷的雪人后面,轻描淡写的在她唇间轻轻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触不及防塞一口狗粮的滋味如何……
太爽了。
☆、第157章 年复一年
徐妙仪清晨出门,入夜放回,回来时步履轻快,眼神里有种难以名状的喜悦,她将一篮子红鸡蛋和腊肉递给粥铺,“明天施舍出去吧。”
于是次日百草堂施舍的糙米粥里居然是掺着腊肉熬制的,而且老弱幼童还能分到一个红鸡蛋!朱橚见徐妙仪走路都带风的模样,很是为四哥和未来的四嫂的高兴。
很快到了除夕,皇室家宴,秦王朱樉带着一双儿女,还有邓侧妃进宫。进宫前,邓铭对镜反复检视着自己的衣饰,看是否有僭越之处,她望着头上的七翟冠叹息:秦王妃怎么还不死呢,熬死了北元蛮女,她就有资格戴上象征亲王妃的九翟冠了。
秦王妃王音奴托病不出,在八府塘湖心岛养病。邓侧妃俨然以正室自居,在家宴上和秦王谈笑风生,还频频抱着尚在襁褓的儿女在帝后面前献殷勤讨好。
朱橚作为五皇叔,给了侄儿侄女厚厚的压岁钱。以前在皇室家宴上看见秦王妃,他觉得心里堵的慌,但现在看不见秦王妃,他更难受,家宴上多喝了几杯,没等熬过午夜守岁便醉倒睡下了。
朱棣一直守在弟弟身边,午夜时分,夜空被鞭炮和焰火点亮,暗想独自一人在百草堂过年的徐妙仪在做什么?
从初一到初三,皇室各种庆典和祭祀活动,祈祷新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朱棣等亲王都要穿着礼服参加,无法去百草堂和妙仪见面。
徐妙仪送走了宋秀儿远去西南避风头,药铺打烊歇业,伙计回家过年,身边当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除夕夜里,徐妙仪抱着药铺捉耗子的老猫在火炉边打盹守岁,子夜新年到,街头巷尾都燃起了鞭炮,有钱人家还点燃昂贵的焰火,声声爆响,吓得老猫缩在了床底下。
徐妙仪裹紧棉袄,冒着风雪,也在院子里点了一串鞭炮应景过年,最后一粒鞭炮炸开后,硝烟散尽,后院里出现一个人。
是明教狐踪。
徐妙仪说道:“长老最近很忙啊,一直联络不上,我以为你已经忘记帮我查案的承诺了。”
狐踪面有疲色,说道:“为给以前小教主报仇,我去了甘肃刺杀王保保。”
徐妙仪暗道:恐怕你的本意不是为了给姚继同报仇,而是想绊倒新教主道衍禅师,取而代之吧。
王保保是北元重臣,他若身亡,大明西北边境必有大动静,如今看来,狐踪是惨败而归。
徐妙仪说道:“皇上都说王保保是天下奇男子,要除掉他谈何容易,来日方长,长老不要太心了。”虽说她心中还是希望道衍当教主,但道衍和她已然决裂,狐踪倒愿意帮她一把,这时候狐踪惨败,她理应安慰一下。
狐踪说道:“你信中提到的刘大人被刺,刺客们服马钱子自尽一事,和我们明教无关,不是我们的人做的。”
不是狐踪,那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