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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青青-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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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已故之人再无关系。”
  她说完,仿佛终于卸下心中重担,却也不自觉伤感得流出泪来。
  陆晟仍然保持着直挺挺的跪姿,面向祖宗牌位,眸色漆黑,沉沉如此夜,“这一席话,你究竟是用来劝朕,还是说给你自己听。”
  “或许……两者皆有?”她丢去重负,嘴角带着一丝浅笑,在烛光下更显柔媚,“我与四叔,都活的太累了。”
  陆晟仰起头,看向先祖画像,“朕,北抚辽东,南征乱贼,破真门关以取京师,守晋安以镇西北,平江浙、两湖,而未屠一城,朕自认对得起天地祖宗,然因一生杀伐过重,才至天地降罪于我、朕,令天下、令陆家无以为继,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但求天地明鉴,若要降罪便罪于朕一身,不可毁陆家万世之基业。”
  他说完,闭了闭眼,等情绪归于平静,才侧过身来牵了她的手,“见你来,朕心中很是安慰。”
  青青在他直白的目光下忽而慌乱起来,低着头去寻蒲团底下明黄的绸布,直到他伸手将她鬓边碎发拂到耳后,他或许将要说些什么,但一切都被周英莲的慌乱打断,被他领进来的除开陆晟的贴身护卫巴海,还有禁军统领于成双,他行过礼后匆匆说道:“陛下,山中有贼子谋逆,已与禁军缠斗起来,末将粗略估计,约不下三千人。”
  这三千人一出口,立刻把周英莲吓得一抖,他面色煞白,又听巴海说:“逆贼训练有素,有备而来,此地不宜久留,奴才斗胆请陛下移驾他处,由铁甲十三军护送陛下下山。”
  “山中大雪,道路已毁,他们四处设伏,便是你有通天的本领也走不出去。”陆晟神色淡淡,在周英莲进门时早已起身,此刻他逆光站着,长影铺地,如一尊怒目金刚,万事岿然不动。
  于成双急急来表忠心,“末将愿死战到底,但请陛下先退至山顶佛寺,待援军一道……”
  “不会有援军了……”陆晟良师一般指点于成双,“所谓有备而来,自是已将旧都驻军打点妥当,即便从京城请来援军,想来能破了旧都,再打上山来,也需十日光景,来不及啊……”
  于成双哑然,巴海吐出一句关外话来,“愿为陛下万死不辞。”
  大敌当前,臣下个个战战兢兢以图生机,陆晟却一反常态地悠然起来,先前丧子的痛苦已遍寻不着,他竟有闲心吩咐周英莲,“朕到偏殿歇会儿,去把棋摆好,朕要与贵人论一论棋艺。”
  他走上前,看着青青说:“前些日子你说你活不长了,是说活到今日不是?怎么?贵人算准了时辰要为朕殉情不成?”

☆、第48章 48章

  青青第四十八章
  话音落地时; 他最后一个眼神; 短促却寒冷刺骨; 刺得青青由内之外冷了个透底。她头一次对陆晟产生绝对的、令人手脚颤抖的恐惧,他的隐忍、克制、城府远超常人; 甚至远在青青意料之外; 这一年来; 除了床事; 她几乎从未见过他勃然发怒,但当前这一刻; 她深刻地感受到他的怒气……以及杀意。
  青青不自觉后退一步,陆晟大步上前握住她冰冷的右手; 前一刻的杀气瞬时散了; 他嘴角竟还带一点笑,依旧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姿态,将她的慌乱犹疑通通收入眼底; 然则又如并未察觉一般,近乎温柔地牵着她往偏殿去; “朕棋艺不精; 与你对弈,恐需叫你一声先生。”
  青青恍然,“我当不起。”
  陆晟道:“朕说你当得起,你便当得起。”
  两人走到偏殿内,周英莲手脚利落,已将陆晟惯常喝的太平猴魁沏上; 玉石棋子也都摆放妥当,陆晟做一个请的手势,于青青对面落座,伸手抓一把棋子,哗啦啦落在棋盘上,仍是市井庸人办法,问:“双还是单?”
  到此时,青青业已定下心神,想来人生如走棋,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既我是先生,理应让一步,请四叔执黑先行。”
  陆晟提子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忽而勾唇一笑,“那学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第一子落在星位,青青照旧占右角,几乎是按图索骥,然则他续走“三三”、“天元”,破了惯常规矩,杀气冲天。
  陆晟打破旧局,步步紧逼,青青仍守着自己的步骤,于棋盘之间与他耐心周旋,一炷香过去,局面焦灼,未分输赢,窗外的打斗声却越发近了,嘈杂的脚步与刀尖相接的铿锵令她分神,提子的手久久不落。
  “啊!”突然间一声凄厉的哀嚎撞进耳里,仿佛是女人尖利鲜红的指甲一左一右奋力撕开耳膜,惊得她指尖一颤,听叮咚一声,白玉棋子摔落在棋盘上,碰歪了黑白子,撞坏了一局棋。
  陆晟头也不抬,默然将被撞得移了位的棋子重新布好,顺手捡了她那一粒白子,落在棋局中心位置,“举棋不定贻误战机,不若破釜沉舟,或能绝处逢生。”
  青青怔怔看了棋局许久,终是长叹一声,“你既已窥破全局,又何必再来试我?”
  陆晟适才放下棋子,身子向后靠,摆出一派悠然姿态,搭在金丝楠木扶手上的右手有节奏地敲打着光滑的方胜雕花,他闭着眼,仿佛在仔细欣赏窗外血与肉碰撞的厮杀声。
  隔了许久,他似乎才享受完毕,抽出空来看向对面已然认输却倔强不肯低头的人,“至多还需半个时辰,俄日敦便能攻上山,朕夺了他的江山,占了他的女人,这小子大约不会在讲叔侄之情,不过你,他能决心起事,也有你一份功劳,想来绝不会亏待于你,你又因何想不开,生出求死之心?”
  他一字一句问得缓慢,青青却能体会出内里的惊涛骇浪,然而她眼下累得很,大约是一局棋走到终了,人人披荆斩棘,精疲力竭,结局是输是赢已不再重要,她垂眼盯着桌上残局,木然道:“我心已变,无颜苟活于世,即便到了阴曹地府,也无颜去见父兄,我的身后事……但请四叔心慈,将我一把火烧了,或抛于江海,或葬于乱石,就此灰飞烟灭,不入轮回,亦无牵挂。”
  她将脑中想了多日的话说完,陆晟却半点反应没有,青青径自讥诮,“罢了,倒是我自不量力。皇上要赐我毒酒还是白绫?听闻皇上擅弓弦,我倒想试一试。”
  她宛然一笑,令春风夜雪都黯然失色。却教陆晟看得心中拱火,隔着小桌捏住她手腕,“你过来——”
  青青依言起身,未走两步便被他用力一拽,跌坐在他膝上,一只坚实有力的臂膀横过腰间,将她牢牢困在怀中。
  慌乱间她瞧见陆晟漆黑深邃的眼,不自觉、又或者是注定,蓦然间陷了进去,窥见情深、亦窥见忍耐,她忽而心酸不止,眼泪涌出来,半点不由控制。
  “你给自己准备了什么?”
  青青将头上那根白玉簪子摘下,露出被磨得锋利的尾部,“这个——”
  陆晟接过簪子,一下拍在桌上,上好的玉,顷刻间碎成三段,落地时声响清脆,仿佛是少女娇嫩的呼救声。
  无论成与败,她当是一心求死,生而无趣了。
  陆晟盯了她许久,心底里气到极点,回过味来又觉着可笑,这一场大火点起来只在腹中烧上一阵便灭了,过后只捏住她下颌,恨恨道:“想死?朕偏偏不让你如意!”
  恰时墙根一震,当是有人被一脚踹到墙面上,再被红缨枪捅了个透心凉,到死只从喉咙眼里抠出几声呜咽便送了命。
  青青被吓得一震,瞪大了眼死死盯着被贱了血的窗户纸。她到底没见过这些,即便是城破之日,她也被元安藏得妥帖,避过血海尸山。
  陆晟却一派怡然,他伸手抚过她如云般柔顺的发髻,忽而柔声问:“怕了?”
  青青摇头又点头,“我虽生在山河破碎之际,却也从未有此遭遇,往后史官笔下,无论他成败与否,我都是祸水红颜,要担一回祸国之罪,如此也好过被写成叛国苟活之人,四叔以为呢?”
  陆晟嗤笑道:“书由后人写,朕素来不在乎这些。”
  呼喊声响起来,如海潮浪涛一般扑向殿堂,陆震霆的兵马大约胜券在握,要做最后一轮冲锋。
  巴海匆匆入内,恳求陆晟启程撤退,“陛下,于统领可死守祖庙,陛下由奴才等护送,定能冲下山去。事不宜迟,奴才求陛下早做定夺。”
  巴海五内俱焚,恨不能当下便将陆晟拽起来向外冲,无奈陆晟仍是慢悠悠模样,端一杯茶,送到面前嗅一嗅茶香,复又放下,问青青,“小十一认为朕该如何是好?”
  青青靠在他肩上,抬眼去看窗户上的血渍,终是莫可奈何,“四叔算无遗策,自当留在此处,当着陆家列祖列宗之面,惩办逆臣。”
  陆晟一笑,对巴海道:“你听见了?”
  巴海自然一头雾水,又听陆晟吩咐,“去告诉于成双,务必活捉贼首,留朕亲自审问。”
  巴海全然不懂,“陛下!”
  陆晟一挥手,“下去吧。”
  巴海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在殿前一棵高树下寻到面颊染血的于成双,“于统领,皇上有旨意传与你。”
  于成双杀得双目猩红,一见巴海,便急急道:“尔等保护圣上下山,末将必定死守此处,宁死不退。”
  巴海为难道:“统领大人,圣上命你活捉贼首,留陛下亲自审问。”
  “什么?”于成双瞪大眼吼出来,这声音惹得前方迎战的禁军也回头,一回头却瞧见山顶射来一拨密密麻麻的飞箭,继而是一声叠一声,一句盖过一句的呼叫声,方才还在与他缠斗的逆贼已然呜呼哀哉,横尸山下。
  陆震霆正于山坡高处指挥布阵,未料到山中突然如天降一般涌出一列人马,不着铠甲,浑身黑衣,于山间树林当中行动迅捷,游走如闪电一般左突右穿,更有山顶一波又一波的飞箭袭来,逼得他们不断后退,他正在思索应对之策,打算摔军自阳面树林茂密处突破,却未料肩上忽然一凉,回头时疼痛席卷全身,更望见一张远在他意料之外的脸孔。
  统领被擒,军中打乱,趁此时机黑衣军全军杀了过来,一时间胜负分明,再无回天之力。

☆、第49章 49章

  青青第四十九章
  陆震霆一贯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凡事不给自己留后路,必定要全力以赴甚至以命相搏。
  因此他从未设想过事败将如何; 更未曾设想过他身边最亲近之人,策划突袭一事最激进奋勇之人; 会在他背后使刀子; 给了他致命一击。
  孙达的动作非常快,自陆震霆肩胛处抽出匕首,随即环臂锁住他上半身; 带血的匕首抵住他咽喉; 黑衣军近在方寸之间,孙达大吼道:“贼首陆震霆已被拿下; 尔等还不速速就擒!”
  他如此一吼; 陆震霆的兵马瞬时间便乱了; 投降的落跑的三分,彷徨无措的三分; 仍有三分拼死顽抗要前来手刃叛徒。
  孙达由赶来的黑衣军掩护,带着陆震霆慢慢向后退。
  陆震霆因肩部受伤,血流过多,面色惨白; 手脚都使不上力气,只嘴上空闲,忍不住问:“本王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叛我!”
  孙达身体紧绷,两只眼四下逡巡; 既瞧不出得意,又觉不出愤懑,说出口的话亦冷酷至极,“奴才从来不是王爷的人,又何谈叛变?”
  “你是说……”
  “王爷,圣上自十年前便下手做局,您今日不死,明日、后日,也迟早要落在圣上手里,倒不如趁圣上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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