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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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希夷有点尴尬,平常鸡崽鸡崽的叫着,现在鸡崽要叼她走了,猛然才想起来,自己个儿……到了可以谈情说爱的年纪了。屠维没看错,她是不曾将心放在这些事情上,以往的许多事情她都没有深想。现在回想一下,未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只有姜先,跟在他们身后,抬头挺胸的。
话一出口,他便想明白了!自己之前,整个儿想反了!自己从小,就没过痛快过过日子。打从第一面起,他就应该跟那个长辫子说:“你真好看!”他没有讲。离开蛮地的时候,他就应该说:“能跟我走吗?”他也没有讲。到了龙首城,就该问:“能跟我去唐国吗?”他还是没有问。再见面了,就应该说:“我想娶你,好吗?”他还是拖拖拖!
总想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能给姑娘一个优渥的环境,再将一颗心捧上,让她什么心都不用操。水到渠成。
父母师长都说他从小乖巧懂事,思虑周全。可有时候,这却不是一件好事儿。太压抑了!没有真挚热烈的情感,一切都仿佛是比着种种条件,合上了,就以为可以成。若是那样,则申王才是具备一切条件的人呐!
如果人人都是如此,人世间也便没有了什么意思了。若卫希夷是这样的人,她就不会放弃一切,跟女莹南下,又在故国得到荣耀之后,再次北上了。
世上可以有尽在掌握中的事业,却不存在全在掌握中的感情。若将二者混同,必然会走上岔路。
【我的生命,居然从来没有燃烧过!】姜先有些不可思议地想。他当然知道,审时度势,不肆意胡为,才能活得长久,方能成事。然而,人的一生,若只是如此循规蹈矩,不敢冒险,也就永远成不了大事。
我才十六岁啊!明亮的篝火舔着庭院中年轻男女的面庞,姜先看着起哄的人群,猛然间发现——我为什么不可以坦率直白一些呢?说出来,有什么不可以吗?最差是被拒绝。难道要等到有十分的把握,才肯说出口?决定权在希夷手上,不在我手上啊!要将事情摆到她的面前,才有被同意的可能,摆都没有摆,哪有成功的可能啊?
“差不多该成家了,找个条件还行的男人就嫁了”这种事情,它不会发生在希夷身上啊!我怎么就……走了这么条破路呢?!姜先后悔得想抽自己两巴掌!整个儿错了啊!他要娶个别国诸侯的闺女,这样挺好的,甚至不用花这么多的心思,他从生下来就具备了“条件”。想追求不走寻常路的姑娘,还用这办法,不是找死?
等等,等会儿就算被打,也得问问“岳父”,当年,是怎么成功的!
姜先鼓足了勇气,跟着屠维到了卫家。
屠维原本奉命给姜先安排临时的住处,因为有士卒在,便拨了整片的空房。王城人口不如先前的多,南君却有先见之明,将王城营造得大些,人少地多,空房便有不少。如今一统,想迁居王城的人数月来不断涌入,王城的人气渐旺。姜先来得算早,彼时还有大片空房,屠维便挑了其中一区,用来安置他与卫希夷携来的士卒。等他们北上了,房舍空下来,又可供后续到来的部族居住了。
地方离屠维的家也不大远,屠维的住所在身份较高之人所居之处,离王宫也近。姜先远来是客,身份尊贵,也当安排住得好些,便也住在屠维家附近。不回自己住处了,姜先被领到了屠维家。
屠维的家,姜先这段日子也来过,听说跟他们在旧城住的格局一样的时候,就更是找尽了借口过来观摩。他的计划里,是想将这构造记住了,因到唐都宫中,依样画葫芦再建一个,给卫希夷一个惊喜的。
现在,这些都扔一边儿,先保证不会被姑娘爹打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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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维并不曾暴怒,牵着女儿的手,一路牵到了正房,将闺女拉到了自己身边坐着,将客座让给姜先。家中奴隶非常有眼色地上了醒酒汤,挟起托盘,一道烟地跑掉了——总觉得再不跑,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卫希夷瞅瞅她爹,觉得屠维有话要说,便默默地抱起汤碗,喝汤。借着喝汤的动作,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其实想想,鸡崽人也还可以的。别的不知道,可他长得好看,看起来顺眼呐!
姜先坐得像根标枪,笔直笔直的,脸上是兴奋的红,主动说:“我是认真的,我说的都是真话!”
屠维一阵头疼:“唐公,不用那么大声。”
姜先脸更红了,压低了一点声音道:“希夷……”
屠维一口醒酒汤喷了出来,姜先这声音不但低了,还软了——你TM跟谁撒娇呢?!
卫希夷:“啊?”
屠维不想喷汤,他想喷血了。
一拍桌子,屠维问道:“唐公,您怎么看上希夷的?”
姜先道:“您叫我阿先就行,希夷都这么叫的。您问的这个,不该希夷我问,我答她的么?”
【对了,还有这个,都是套路。】卫希夷瞪大了眼睛,很快翻出了这一段记忆。
屠维诧异了:【这是唐公?别是有人冒充的吧?】唐公是什么样子的呢?循规蹈矩,不能说不好,小时候也是乖巧得令人心疼的。然而,总是让人觉得缺了些什么。不那么容易让人觉得愉悦。现在这个样子,虽然让人想打,却添了丝活气。
拽拽闺女,屠维道:“问你呢,想不想答他?”
姜先紧张了起来。
卫希夷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屠维心中一阵绝望,我闺女居然会害羞了?!你等等,你怎么……突然就会害羞了,这不对呀。真看上他了吗?
卫希夷认真想了一下,答道:“我现在心里乱的,说不明白,不想问。”
姜先紧张了起来,不想问,是不关心这件事吗?这可不是好兆头,他自己回答了:“我就是,从小时候看到你,就觉得亲近,长大了,更喜欢,就是喜欢。看你干什么都喜欢,说不上哪儿不好。你讨厌我吗?”
“那倒没有。”
“没有不喜欢,就是……”能考虑一下我吗?
“你是拐带妇女吗?”屠维不干了,“打懵了再抢走的事儿,可不行。”
姜先道:“我可打不过她。”
“哼。”
两人的争吵中,卫希夷托腮看着他们俩。姜先今天确实令她吃惊了,她不讨厌姜先,虽然说太叔玉比他好多了,可是……
“阿先,你今晚和以前很不一样,你怎么了?”
姜先:……“突然觉得,蛮人这个样子,也很好,有什么就说出来。坦坦荡荡,做人才有意思。希夷,给我个话,好吗?”
屠维:……我还看着呢!
卫希夷摇摇头,诚恳地道:“你是个好人。”
姜先心都凉了,好人可不好当哇!
卫希夷续道:“是我的时候还没到。”
“呃?”
“就像你今天突然想跟我说这些话一样,我现在没有这样突然的想法。”
“等你想的时候,告诉我好吗?能考虑一下我吧?”
“我到时候想到了谁,就会告诉谁。”
屠维可算放心了,他闺女对男女之情开窍晚不打紧,不随风摇摆就行了!拍拍膝盖,屠维起身,又是一个开明的父亲了:“你们慢慢聊。”打了个哈欠,一摇三摆地,他回房休息去了。一道走,一道嘀咕:“哎哟,要北上,包袱还没打呢。不知道阿应变什么样儿了……”
屋子里,一男一女,面面相觑。姜先不想走,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热炭团儿似的心,被浇了一盆冷水,照说该凉下来的。他偏偏还觉得卫希夷这样挺好,诚实极了,一点也不矫情。卫希夷呢,有些疑惑,不晓得姜先这是……怎么了。两人呆坐了一阵儿,一起看着油灯的火苗跳来跳去,居然都不觉得烦。
坐了好一阵儿,外面响起了梆子声,姜先才恋恋不舍地起身:“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还见吗?”
“嗯。”
“呐,还有北上的事儿要商议。”
“对呀。”
“那……我走了啊。”
“好,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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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庆典之后,总有人拿这事儿打趣姜先与卫希夷,屠维也不能幸免被问及:“孩子们自己的事儿,你插什么手呢?”
好在都是识趣的人,也都记起来当事人之一,是多么地一言不合就拨刀的一个人,止到即止。能仗着身份刨根问底的,就是南君了,他自己也遇到了一些困扰,向屠维提了一回之后,也不再问了。
女莹册封的大典,可是到了时候了。
南君如今对自己的家庭十分满意,年轻的妻子与归家的女儿,两人达成了协议,皆顾全大局。没了内乱内耗,才能将更多的精力放到外面的事情上,南君心情颇佳。也筑了高台,点起祭火,下令宰杀牛羊,祭祀祖先神明,以女莹为储君。
这册封的仪式,还是许后带回来后加以改良的。早先,蛮人并无“册封”之说,其后才有了这等礼仪,琢玉为版,刻上铭文,投入大江。又授印与女莹,以定其储君的身份,同时,将储君之印颁示诸部,以明确女莹的命令可以在国域内通行。
各部向储君献上了诸色珍宝,王宫摆起了宴席。女莹很想拉着卫希夷一起享受这样的时光,两个姑娘却被各自的父亲带开了——女莹的好日子,依旧要与诸多重臣寒暄,且要与阿满亲亲热热,给诸部一个明确的信号。而卫希夷,也被屠维领去见一见自己的“父老乡亲”,獠人。
卫希夷虽然自称獠人,平生见过的獠人却十分稀少,常见的只有一个屠维。盖因小的时候,獠卫虽不算少,出征频繁且卫希夷有空都去淘气了。此后便是分离。今番归来,獠人几十年潜移默化,又有了卫希夷许诺的领土,开始愿意与外界接触,屠维自然要为女儿引见的。
有屠维照顾,又有子弟陆续得建功业,獠人们的生活且不算差,面上愁苦之色并不浓。打头的老者脸上全是褶子,见到卫希夷,一看就喜欢上了,拍着巴掌笑道:“好好好!听说了你的事儿,很好!”
屠维道:“这是族长。”当年维护部族,对屠维可看不上眼。
族长看屠维不大顺眼,看卫希夷是顺眼得很,絮絮叨叨地:“你爹这个,心眼太多,不够痛快。不想能生出你这样痛快的女儿来!你说一句话,我们便随你走就是了!”
獠人比蛮人还要直白些,谁更强大强硬,就跟谁走,是没有错的。然而昔年外族也强大,屠维也是勇士,却不知怎地,就不合族长的胃口了。
“心眼太多”的评价,引起了姜先的共鸣,却不敢插言,总觉得这位老族长,可比屠维还难应付。
卫希夷微笑着应付老族长,觉得这位老族长实乃妙人,明明已经看清了形势,以为无法再困居旧所——这天时这气候,可不好应付——还要装模作样。假装又不认真装,一副的“我是假装看姑娘的面子勉强同意,其实心里早就很同意屠维了”的样子。
真是……有趣!
老人家的面子还是要照顾的,固守了数十年的信条,一夕之间不得不屈从于现实,卫希夷想起了父亲的话,对老族长却平添了几分敬意。一时之间,也是其乐融融。
再见到姜先,她心里还有那么一点不得劲儿的,扪心自问,还真不能当此人不存在。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