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画卷-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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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而茂密原始森林掀起了铺天的烟尘,沉闷的响声隐约的能传到这边山岗来。
方猎无即使坐着也显得身量雄伟,他捏着指骨发出声声爆响,本自无聊的待着,忽然间兴奋地站立起身,叫道:“潭心,‘逝者如丝’!哈,‘逝者如丝’!有光殿的连这玩意儿也调动过来,我说雷沁的底气怎么那么硬。”
郑潭心似是被他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斜眄了他一眼,嗔道:“你刚才不早看见了吗?安静些,嚷什么嚷!”
“对不起,对不起,潭心,我不是说那些线,我是说操控丝线的暗杀者,足有十好几个啊,可惜离得太远了,无法细数。潭心,我们也追吧。”方猎无摆出一个充满爆发力的姿势,便要冲下山岗。
郑潭心渐渐收回眺望的目光,淡淡道:“不必追了,高行天其实已经发现我们了。”
方猎无不解加上不悦道:“还放?仙人岩上早该解决了他。这次若还有人阻挠,管他有光殿还是千秋帮,一并解决算了!错过机会,下次抓住姓高的不知是何年何月。潭心,难道你认为得我们两个还拿不下他?”
“杀手和侠客不同。一个顶级的杀手不光得有极高的成功率,还要有一击不中,远遁千里的逃命本事。”郑潭心幽幽道:“这样追杀是没有用的。就算我们侥幸追上他,也只能胜了他,却杀不死他。想杀他必须封掉他所有的退路,在他孤注一掷的时候出手。黑森林是杀手完美的战场,在这里你能留住他吗?没有准备的交锋,一不小心,吃亏的是我们。”
方猎无眼眸中闪烁着精光,皱眉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潭心,让我试试,我倒要看看他的刀有多快。”
“行,那你去吧。”郑潭心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她抬头借着北斗星的指引,径自顺着北方下山。
“哎?潭心,方向不对啊,高行天在那边。”方猎无愣了片刻,不甘心的望了望山岗下的战场,但立马掉头追上郑潭心,呼唤道:“潭心,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是不甘心吗,你别生气了,我听你的还不成。”
郑潭心一言不发,骤然加速,如风般飘远。瞬间目标丢失让喋喋不休的方猎无迅速安静了下来,埋头狂追。
山岗的西南方,来不及收束恐怖威力的逝者如丝,无情的摧毁着森林。倒伏的林木像是巨浪般追袭着金寒窗三人。锦瑟伞已经无用,金寒窗将其收成阻力最小的枪锥状,才收完伞,他便被架空,高行天与江浪云一人攥住他一条手臂,拉着他狂奔。腾云驾雾与粉身碎骨的感觉穿梭交叠着向金寒窗袭来,森林茂密,金寒窗感觉数次就要撞上近在咫尺的参天古木,但是总在危急关头,一左一右的拉扯力经过协调,三人竟能鬼使神差般的绕过粗大的树干,安然无恙。
雷沁在不声不响的接近。
两匹快马套着一匹劣马明显跑不过一匹脱缰的良驹。而金寒窗的作用连劣马都算不上,只能算个车厢。
金寒窗暗想三人分开走是不是会好些呢?
就在此时,他听到高行天低吼了一声:“一!”紧接着,江浪云沉声喝道:“二!”然后两人在呼啸的风中同时喊了一个:“三!”金寒窗只觉这次是真的腾云驾雾,一切的事物都在快疾离他远去,古树参天的枝叶嗖嗖的在他身边掠过,伸出手来,仿佛能够摘到星辰,等回过头来,斑驳闪烁的光痕像梦一样流逝向远方。
享受飞翔的同时,金寒窗剧痛的肩膀提醒着他:少年,你被甩了!
金寒窗没有吸引雷沁或者逝者如丝的注意力。没有一个人去追击少年。乘着高行天、江浪云的分心降速,雷沁与逝者如丝进一步拉近了双方面的距离。
有光殿的猎物是谁,高行天非常清楚。他和有光殿雷沁定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他捉摸不透的是风流阁江浪云的态度。高行天伤愈复出之时,曾经连杀七人,七人当中包括了风流阁的副阁主何秋池。风流阁原阁主“蝶主”徐尽欢失踪之后,其子“花蝶”徐寿齐继承阁主位,不过风流阁的大权实际上是掌握在副阁主何秋池的手里。死了这么一位实权人物,江浪云理应是来寻他报仇雪恨的。两人虽然短暂的同在一把伞檐下,但阵雨方歇,翻脸也是必然的。他一直没有放松对这个人的警惕。雷沁在后,江浪云在身边,两者谁的威胁更大,高行天心里有数。甩飞金寒窗,他与江浪云存在着无比的默契,这是抛却负累,清空战场的需要。如今两人之间没有少年与伞,只剩下了飚血的危险距离,然而双方没有隔开分远的意思,只是迫于有光殿的压力,持续奔行。
“我有件东西。”江浪云的话音很淡很轻,但却字字清晰地传入高行天的耳朵。
高行天眼角的余光早在江浪云的身上,只见江浪云右手打开,拇指与食指捏着一块方形的令牌。令牌两寸长方,墨黑色泽,露向高行天的一面边缘雕琢着花纹图案,居中刻着文字古篆。夜色再加上两人高速奔行,即使高行天的眼力再好,这简单的一眼也看不明那令牌上是何内容。但是眼睛看不清楚的,不代表脑子里没有答案。
那是一枚来自蚁窝的触须。
地位较高的蚂蚁,或者被蚁王所认同的蚂蚁会拥有一枚触须。蚂蚁们的触须各不相同,每一枚触须所刻的图案文字独一无二。触须配属给蚂蚁,平日则由蚁王执掌。触须的价值就是代替蚁王发话。见令如见人。蚂蚁的触须,它是密令,只能通过蚁王的亲卫黑蚂蚁来传达。当它握在一个外人的手里,这只代表了一种情况。
任务的失败。
“那人还活着。”江浪云双指合并,触须向前飞出。
并行的高行天一抄手,令牌已落于手中,“日后必会给你一个交代。”他捏实了触须的花纹与字,密密实实的抛下一句话,猝然转了方向。
江浪云没说什么,该交代的已交代完毕,他慢了下来。高行天听见身后传出一道、两道、十道、数十道利刃破空的激响,然后是雷沁声如狂狮一般的怒啸。六十四股剑迸射出急似湍流一般的寒芒,席卷了人剑合一飞斩而至的雷沁。一场剑刃风暴剧烈升起,刮溅的尘土像是一粒又一粒的暗器,打的树晃草伏。
高行天回头看了一眼江浪云与雷沁的战斗,再扫了一眼踏着树梢飞驰而来的“逝者如丝”。他铁青了脸色,没有选择加入这场战斗,转瞬投入了暗夜森林。三次深呼吸的时间,高行天的耳边便只剩下自身衣袂被风不断抽击的声音,但是他仍然保持着极速的状态,转了数个不同的方向,继续跑了两炷香的功夫儿,这才逐渐放慢速度,开始缜密的回忆刺杀何秋池的细节。
意识化作一记刀光,精确无比的切到记忆中储藏的地点与场景。
锋锐的刀锋自何秋池右肩斩入,割裂脏器,直劈至腹部,其间还削断了何秋池试图握刀的手。喷出的鲜血能够瞬间倾注满所有看客的酒杯。
他只有一刀的机会,所以来不及亲手割下何秋池的头颅。但受了这么重的伤,失了那么多的血,何秋池若还不死那只能说是神仙附体。
那个人一定死了。
但是掌内雕满凹纹居中刻着“王下七轮八十一”的触须推翻了高行天的事实。
不管江浪云是不是出钱买何秋池命的背后金主,江浪云一定是先接触了蚁窝,极有可能还得了屈洒的讯息,所以这枚触须才会由江浪云转交过来。蚂蚁窝信誉卓著,答复刺杀成功但目标还活着的事例几乎从来没有,高行天思索着西北的任务完成,他会挑选恰当的时机再下中南。如果何秋池真的从坟墓里爬出来了,那就再送他回家一次。而在这之前,找一处蚁窝的联络处,了解一下何秋池一事的内情也很有必要。他倒要看看一个人如何可以死而复生。
离黎明还有三个时辰,高行天只在一处温泉简单清洗了伤口,上了点伤药,做了些简单的包扎。
他要在黎明之前走出黑森林,第二天的未时抵达定边城,再花费大约二十天时间抵达目的地西北的中心平朔城。他必须充分利用每一点每一刻的时间,这里已经是西北,他的任务已经正式开始。
黑森林快到了尽头。许多人纷纷计较着下一步的打算。出了这个芙蓉镇、鹰眼峡、黑森林的路径,西北的道路就宽阔、纵横起来,四通八达,锁定追杀一个人的难度一下子成倍提升。尤其是你的目标还是一个杀手,能不能觅到基本只能靠碰运气了。因此心有念想的皆欲以最快的速度穿越黑森林,以逸待劳寻找可能的机会。
第一个走出黑森林的是一个样貌普通的朴实青年。他抱着刀,脚步不稳的越过森林最后一颗古树,仰头向仍未放亮的夜空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青年腥松的睡眼丝毫没有好转,他扶了扶歪斜的头巾,猛地摇了摇头,含糊不清的咕哝着:“我的运气怎么这么差,狼啊,熊啊,女鬼啊,仙鹤啊,杀手啊,什么都撞不见。”他晃着又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脚尖踮起,捂住了嘴巴。
前方十丈外的平原旷野之上,停着一驾翡翠色的马车,拉着马车的两匹黑色骏马静静的吐着鼻息,像是深晓吐纳的武林高手,不急不躁,安稳驯良,马车夫立在马旁,轻抚着马背,他穿着深蓝色的衣褂,武者紧身的打扮,手握马鞭,背系斗笠,高似铁塔,眼神如电,恶狠狠的盯着青年。
青年像是酒后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踮着脚尖,尴尬的向四周望了望,似乎在寻找是否有其他的路径可走,可是旷野无边,平坦小路只有一条。尽管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悄无声息的向荆草荒野里挪移,试图避开前方的马车。
“呔!那小子可是红叶亭的萧衍,咦耶,你小子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夫人唤你呢,还不赶紧过来!”那马车夫一声大喊,声如洪钟。
正自猫腰猥琐前行的萧衍“啪”的一下站直,面部表情僵硬了片刻,他一咬牙,然后就像一块被弹弓射出的石子,两个纵掠就到了马车旁边。萧衍立定,深吸一口气,先向车厢窗口鞠了一躬,礼道:“晚辈萧衍,见过唐夫人。”然后又向马车夫抱拳,道了一声:“见过郭前辈。”
郭伯勋冷哼了一声,没有回话。
马车内环佩“叮当”作响,美妙动人,一个更悦耳的声音却漠然地说道:“自称晚辈?难道我很老么?”
这是江湖标准的挤兑语,它能够为后面的刁难找到一个理所当然的突破口。
“不不不不不,晚,晚辈没有这个意思,不不不不,不是晚辈,是小,小,萧,小萧,嘿嘿嘿,小萧……”萧衍改用腋下夹刀,尽量解放双手来完成更多的肢体语言。无情的车帘过滤了他的动作,能传达过去的只有苍白而结巴的言辞。
“红叶亭远在东南苏州,你来这西北有何打算?”唐棠的话音里透着冰凝雪冻一般的寒意。
萧衍干涩的笑笑,琢磨好每一个字眼,答道:“俺,俺来杀高行天。”
“哦,之后呢?”
“没了。”
“之后呢?”
“没……没了啊,干完活儿,小萧就回苏州。”
“之后呢?”
唐棠的问话难改天生音色的柔和,但却是一句比一句冰冷,在她连续第三次用这种温柔的冰冷质问萧衍的时候,萧衍终于停止了抓耳挠腮的小动作,表情认真,慎之又慎的道:“不瞒夫人,小萧会去一趟平朔城,还一个人情。”
车厢内沉默了片刻,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萧衍,看来你还算诚实,不过我听说你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