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画卷-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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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
光在唐表手心。
光芒先是微弱一点,再成一团,然后骤然汇成树般样状,耀动的小树光华流转,参差明灭,树中金、银、黑三色生生不息,暴起的这一株暗器之树迎风就长,寂静深情而又疯狂的将关姨绞了进去。
“七……”关姨只来得及哀叫出一个字眼,余下的呼喊连同她的肉身,都被光树吸了进去,空中爆出一团血雾,关姨整个人被吞没的无影无踪。
一团血雾飘落下去,无声滋润着荒草。几只爬行的暗夜昆虫都披上了一层血衣,小东西不停地用手爪清洗着眼睛与触须,空中弥散着浓重的血腥气味。
唐表攻击的姿势不变,箕张的五指却做出复杂细微的抖动,随着手指颤速的加快,那一株光树迅速向他手臂倒聚,收入衣裳,明暗琉璃的暗器看来如潮汐溯岸。
金寒窗张大了嘴巴,被那“树”的威力震到说不出话来。甚至这种震惊压过了重逢的惊喜,不过他并未发现唐表在月下阴沉的神色未变,反而似乎更加焦虑,其手指的颤动也变得更快,“七宝树”迅速回收,直到“七宝树”的最后一片银叶亦收纳入衣内。
就在这最后一片银叶收回之时,唐表猛地晃了一下,胸前衣裳出现了一个暗色的小小圆点,继而圆点的颜色开始逐渐变深,圆的形状开始扩张,金寒窗睹见唐表依旧站着不动,而那傲然的头颅却缓缓的垂了下去,金寒窗一颗心跳到喉间,控制不住地吼道:“唐表!”他走前几步,终于看见了唐表胸口那一团怵目惊心的黑红。
第三一章怒放与凋谢(十)
“傻瓜,还不快逃……”唐表一开口,鲜血竟不受控制的从口中涌溢。
金寒窗心神无主。
霎那间,唐表来到救下了他,霎那间,唐表就受了重伤!有敌人?但敌人在那里?他是最清楚这场种情况的人,史都已死,栾照已毙,关姨化血,贾文估计也是挂了,容曼芙则晕厥不醒,该倒下的都已倒下,金寒窗不明白为何事态发展成了这个地步。他向前靠近唐表,愈发地看清楚那慢慢扩大的深色污渍,污渍几乎蔓延了大半个胸膛,如果这深色污渍代表着鲜血,那么唐表胸前的伤口会是多么的巨大恐怖!
金寒窗浑身僵冷,他觉得刚才面上也被什么东西掠过了,有些火辣辣的感觉,伸手一抹竟也摸出了血来。
“寒……”唐表一时间口中全是鲜血,嘶哑着竟说不出几个字来,因此他的内心格外焦怒无比。
“你已经废了。你叫他走,他却往哪走啊?”一个声音自唐表背后的远墙角处响起,说话人的腔调文士一般儒雅,但是因为声音有些尖,听起来总觉带了几分阴戾味道。这个人从杂草中立起,他的旁边则躺着贾文的尸体,隔得远了,这人的形体影影绰绰的显不出真面目,看去只觉像是一株不知深埋地底多少年的植物突然间又复苏了过来,阴暗又腐烂。
唐表忽然抬起了头,望着抢将过来的金寒窗,脸色中有着几分急怒,几分无奈,最后都化成了几分温慰,他吞下了血水,疾语道:“好,你既不走,不走是吧,那就远站一边看着,不要插手,我若真死了,你告诉三姑这里的事情,不要想着为我报仇,那不是你能做的。明白了就答应我,站到一边,不要动。”唐表近乎一口气的说完这些话,再控制不住气息,连连咳嗽,唇颔尽染鲜血。
金寒窗紧盯着唐表胸前还在扩大的血渍,咬着牙,重重点了头,退到一旁。
唐表哑道:“再远些。”待金寒窗一直退到了院角,青年才没有了表示。
“真好,听人交代后事的感觉真好。他不可能逃出我的手心,满世界的人都在找他,他落在我的手里也算是幸运了,我至少不会要他的命。”远处那人没有动,只是站在远处那么不咸不淡的说着。
唐表忽道:“韩灰旭,你不要太猖狂。”
远处那人默然片刻,像是慢慢品嚼着什么滋味,然后笑道:“这个名字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连我都几乎忘记了,我现在比较习惯‘星罗棋布’这个称呼。”
“看来你是习惯了做宫无上的奴才,我问你,唐卡是否死在你的手上?”
“西北那一局杀了二十三个人,我只记得有个小美人叫做唐水,这女子能接下我两枚白子,算是不错,其他人的身手实在太差了,根本没有印象。”
听到星罗棋布轻描淡写的回答,唐表的眉毛皱紧压低,而星罗棋布愈发淡然的声音隐着几分激动,他继续说道:“唐门不过占了其中几条命而已,怎么了,两三条命你们就受不了了?呵呵,你们忘记了当初是如何羞辱构陷我的?杀掉他们只是钓大鱼罢了,我没料到唐霄仪竟然派了你出来,看来他还没有老糊涂。但是即便是你,也照样要死了,我要证明给天下人看,唐门的暗器只配给我提鞋!”
“门主根本没把你看在眼里,你不过是一个连原名都不敢用的烂人,不过是一只曾跪在唐门门口求人饲养的狗。”唐表剑眉上扬,言外却不带丝毫感情。
“……过去的事情我没忘,怎么可能忘,但我今天不会生气,因为你快死了,‘八琼’的你要死了。”
站在一旁的金寒窗见那人得意姿态,忍不住怒骂道:“卑鄙小人,无耻东西!”
“呵哈哈哈哈,卑鄙?什么是暗器,暗器就是这么用的,不卑鄙一点学什么暗器。”那阴暗人影发出一阵狂笑,踢开脚边贾文的尸体,冷嘲道:“卑鄙是运气,是老天给你的小礼物,卑鄙是手段,是胜利者的大手段。唐表没有发现我,那是他的失误,而不是我的卑鄙。小子,今天我很高兴,所以跟你说几句话,你记住了。只要能杀人,卑鄙一点又如何?”
唐表不用转头也知道星罗棋布踢的是什么,那是一具死尸。贾文的死尸。正是这具尸体帮助星罗棋布隐匿了声息。贾文那时已死了,龟藏于草土之下的星罗棋布用诡秘的功法暂时封闭气息,却操纵着贾文没有生机的心脏,让其继续微弱的跳动着,用一个真死人掩饰了他这个假死人的存在。唐表进院后有警觉,但只觉墙角那人奄奄一息没有什么威胁,他吃亏在入局太晚,不能对场中情况面面俱知。唐表本有机会修正这个误判,但他骤见金寒窗遇险,上来就杀气大露,逼得关姨全力发动,双方当即决战。关姨被相府信赖,被容曼芙倚重,实力的确非凡,终迫得唐表出了“七宝树”。
唐门四大秘,没有一件不是绝世杀招。“七宝树”下,关姨神魂俱灭。
但是“七宝树”有一个弱点,那就是收招之时极易被“树”反噬,必须极度贯注,这也是四大秘的通病,星罗棋布精准把握了时机。
星罗棋布信手托出一方棋盘,那棋盘似石非金,泛着胧胧的青色,他看着这一盘满意的残局,悠悠拈起一颗黑子,怡然道:“唐表,你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来?都说你是唐门少有的天才,那让就我看看你和他们不一样的天才在那里。”
高手互搏需讲天时地利,一个暗器高手把后背暴露给另一个暗器高手,无疑是不利到了极点。星罗棋布注视着那个孤单背影,明白先机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上。作为宫无上座下第一杀将,他来暮望就是来杀人。他第一个要杀的目标是李纯一,但是上面突然变卦,星罗棋布甫到暮望便接到不可伤其性命的指令,不管是不是王府知道了风声,施加了压力,他总要执行,终究和李纯一有仇的不是他。而唐表么,这个人是必杀的。宫无上积极的在西北王和金月游之间穿针引线,西北王对金家是一心结纳,金家却态度暧昧,进一步退半步,好像有意外的势力暗中较力一般。大罗教知道这个阻力恐怕还是来自唐门,若要金家心无旁骛的倒向西北方面,必要断了金家和唐门的暗中盟约,宫无上信奉实力至上,打击唐门这个金家的旧盟友是彰显实力的最好方式。执行命令的星罗棋布出于私怨亦要对付唐表,不过除了唐表的性命,他更希望亲眼看到一些东西。
唐门最精髓的那些东西。
只有掌握了那种技术,他才能压倒唐门。他已经看过了那一株寂静、深情又疯狂的“树”,那么“花”呢?
星罗棋布不断地给唐表施加压力,他要逼唐表孤注一掷,而与那个伶仃寂寥的背影对峙久了,他的心中不由得更加警惕,这个人被他重创之后,竟然还能稳立这么久,站得这么安定坚韧。刚才暗算之时,金寒窗亦被他绑在暗器的路线上,那一刻三人标成一线,唐表根本没有躲闪这个选择。但是棋子穿过唐表的身体就变了轨迹,是“随杏所欲”这个法门起的作用?这小子被杀伤的时候还有余力搞这手段,保护金寒窗?倘若抛去金寒窗这个因素,唐表是不是还会中子?莫非适才那一株“七宝树”的破绽是诱自己出来的饵?
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一系列的想法在星罗棋布的脑子里闪过,但是这个过程已经不重要了。
他知结果已定。
于是,星罗棋布倏然踏前一步。他与唐表的距离并不算近,一个在院心,一个在院角,金寒窗则在小院的另一角。
以对峙双方的层级来说,这点距离根本影响不到他俩暗器的杀伤控制,所以重要的不是当前距离,而是方向。
星罗棋布这一步偏向踏出,向着金寒窗。方向代表着意图。点燃战火,这一踏就够了。他要逼迫唐表先出手,而唐表一出手势必要先扳转背身这个不利的局面,星罗棋布不会给唐表这个机会,这个先机他站定了。
毫无预兆,唐表竟冲天而起。
没有转身,没有向前拉开距离。
而是向天。
天意高不可问,唐表一跃问天,一跃破了局,又立了局,这一步棋没有落在星罗棋布估算的棋盘之上,而是落在了虚空。
星罗棋布手托的棋盘骤然旋转了起来,棋盘旋成混沌模糊的光影,由方正变弧圆,看去如同一颗暗青色的飞旋大星。棋盘上的黑白余子飞射而出,棋子与天上的金枝银叶或穿掠错过,或与其对撞成碎片。“杏在天”凌空而下金枝亦极其强悍,金光即使撞成了残片,也粉身碎骨霸道的攻了下来。
半空中溅起了无数的小小星芒,夜风过处,更吹落星如雨。强劲的星雨扫射着地面上的鬼魅身形,星罗棋布于荒草中游走,似乎总能在最后时刻跨出一步,避开天上的暗器,而且凡是被他那飞旋棋盘接住了的暗器都反射了回去。
星罗棋布走出一个迅疾的之字路线,身形剧停,两枚“杏叶”当即切进他的后背,而他依旧纹丝不动,占住了唐表的落地点。
飞得再高的鸟也有歇息的时候。星罗棋布就站在了鸟儿要栖息的树枝上。
唐表的双脚挂着一勾弯月,飞返而来,一掌印下。
这一掌轻柔飘忽,掌含微光,像是暗夜中的天启。
星罗棋布一见那光,立即单手托举棋盘,掠起迎上了唐表。
光华一掌正印在那青色棋盘之上,飞旋如大星般的棋盘瞬间静止了下来,双方对撼的一点泵射出无数厉芒,宛如一轮月亮湮碎在了星辰之中。
这一瞬间,两人只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无法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做到。因为两人的出手均快到让对方无法精确地去判断。
人影交错。
光辉散尽。
金寒窗看见唐表一落地,双脚就如暗器般扎住了地面,笔直立着。那边的星罗棋布冲出几步也停了下来。
星罗棋布左手托着的一局残棋没了棋子,唯有右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