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画卷-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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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开”的奥秘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运千如运一,一发如千发,一至如千至,调汇千百道的暗器,令其作用于一点。说易行难,越简单越非凡,完成一处开需要心无旁骛的精神力,细致入微的眼力,高速幻妙的手法,超乎常人的计算力,四项缺一不可,纵观整个唐门,修得“一处开”的亦仅有唐之一人,而“一处开”最终的杀伤力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唐之倾尽全力施展的一处开容纳了唐棠的攻击,好似一道时光束带,快绝无伦的射向宫无上后心。
宫无上正从及时雨的压制之影中怒挣而出,及时雨跟踪锁定着宫无上的动作,但也只勉强罩住了宫无上半个身躯。这一瞬间,宫无上感觉到了背后那股无比危险的气息,他瞳仁赤金之色大炽,加速闪躲偏移,几乎完全脱出了及时雨的笼罩,但是忽然间宫无上感到身躯沉重,平日灵动的举动竟变的有些拖泥带水。
便是这么稍一迟滞,一处开就贯穿了宫无上的右肋。
宫无上疾踏步,巡行在血染之地,他一手扣压着胸肋血脉,阻止继续失血,一手卷起脚畔的金刚降魔杵,戟指向前,以摇晃欲坠的视界观察着场中的情况。
厮杀的仍在厮杀,不动的仍然不动。
宫无上关注的两三人而已。
他首先看见金月游负手立在原地,无所动作。
这两面三刀的奸猾家伙!
憎恶念头一闪而过,金月游无所动就罢了,令宫无上心底凉透的是缘尽缘错亦淡然而立。
肋侧如被猛兽撕过一般,鲜血喷溢不停,宫无上的脑袋却是无比的清醒,面对这个情况,他知道留不得,战不得。
收回双手控掌的李无忧大晃一下,痛苦像是一个钻心的恶魔要将他彻底摧毁,爬上脸庞的血丝如坠窗的小雨,慢慢滑落,血与痛苦燃烧的再怎么狠烈却也无法遮掩眼睛里的光芒,李无忧长吸一气,屈指成爪,隔空取物般对着宫无上便是一记虚摄。
宫无上肋部伤口像是一口被凿到临界点的深泉,猛然井喷,一道血瀑被“露饮神功”生生扯出了体外。离体的血瀑暴涨七尺余长,肆意狂舞像是一个浑浊堕落的魂灵。
爪舒,成掌。
李无忧一掌推出,血瀑跟随掌势如退去的潮汐,一滴不剩的沿着伤口刷回宫无上的体内。
出自敌手的招式可御,源于自身的血液怎防?
中了“露饮神功”的宫无上看不出异样,只是缓缓向后倒退,他没有再看场中任何一人,宫无上无言抬头望天,黑压压的及时雨恍然散尽,云破日来,那轻落额头的一指阳光似有着难以承受之重,令他向后便倒,杵坠人陨。
“降者不杀。”李无忧嘶哑着说出四个字,然后踉跄着向倒影塔走去。
魏魁斗惊悸交加,他在萧衍与梅刃甜的夹攻之下,早落下风,此时逼出几记怒拳,就欲夺路而逃。刀网细密,萧衍的刀虽无初醒时之玄奥,但依然带着梦之余韵缠住了魏魁斗。而梅刃甜面对魏魁斗的搏命怒拳,夷然不惧,她本就心灰若死,怎会惧怕拼命?
三世道人受了致命之伤,躺在地面,手脚无力的抽搐着。倒是没了对手的三清和尚原地茫然不动,任凭魏魁斗大声呼和,也无反应。当血人一般的李无忧行来的时候,三清和尚表情起了变化,他低头及膝,探出手掌按在三世道人的额头,灭了这个老搭档残存挣扎的生机,卑声道:“三清愿降,生死一切皆听从李门主的发落,贫道唯请门主仁慈,让死者入土为安。”
李无忧漠然走过三清道人的身边,左掌轻推,控向魏魁斗,魏魁斗争斗的身形顿显僵硬,抢攻夺路的招式一时间难以收回,梅刃甜抓准时机,暴起一刀再次斩上魏魁斗的肩头。魏魁斗痛叫连声,单膝跪倒,双手掰住九环鬼头刀的刀环,拼命扯动,重刀之刃却仍然一丝一毫的下陷。另一道梦境刀光倏然袭来,刀光在魏魁斗的喉咙上来回闪了三下,同时,黑面神肩头的九环鬼头刀亦一斩落地。
李无忧出完一掌,已然踏进塔门。
泉眼边湿润的土地上,无声卧着一名青年,他的左臂已断,赤裸的上身尽是鲜血与伤痕,青年一个指头都动弹不得,当嘶哑的劝降声传遍广场的时候,青年撑开沉沉的眼皮,宁静的望着朗朗云天。
一片人影遮覆了他的脸面,李无忧提着一件洁白的内衫,轻轻的替他盖好胸膛,并疾出数指点在他的左上臂。
萧温菊抖着嘴唇,先是念叨了两个字。
他发不出声音,但那腼腆的意思还是有的。
李无忧便坐在他的身边,把头低下,侧耳倾听,李无忧心焦的表情渐渐舒缓,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只是这豪情刚起,却引来大口的咳血。
塔外的第三方观战者散去。
唐棠、唐之最先离开,金月游无法挽留唐棠,便吩咐郭伯勋继续跟随。缘尽缘错则与方猎无一起撤走。梅刃甜自忖没有能力阻止这些人,李无忧更未发话,她只好冷眼相送。萧衍本来也打算离开,但是见到萧温菊伤势沉重,主动留了下来。
大罗教教主太乙真仙宫无上殁于倒影塔下,三护法一降两死,宣告着这场西北巅峰角逐以大罗教的彻底失败结局。
大势已定,但是双雄死斗卷起的骇浪仍然在平朔城奔腾肆虐,不会立即勒马而停。当此间的死斗震撼中原武林,慢慢被人熟知之时,流传在人们口头的隐晦数字是:无双门与大罗教仅平朔一役,大罗教战死两千七百余人,无双门亡殁三千一百余人,无辜平民死伤破两万。
这一天被称作西北之血色清晨。
卷四若初见
第四十章余音(上)
日头炙热的喷吐着气焰,偶来的山风似是珍稀的藏青鹰,一头冲进茂密的林木,在枝叶间厮磨出些许凉意。山间道上林荫半覆,五个挑夫肩头扛着压弯的扁担,满头大汗的跟着一个老仆徐徐前进。扁担两头挂着棉被包裹的盒子,棉被里渗出缕缕白色的寒气,此行人却是运冰。南山不高,因岑而贵,这一行人再上攀百余丈就到了西北王的避暑之地山中舍。
山中舍座落于南山半山腰。
它的布局不大,也就一大一小两套院落,能够住人的房间一共只有二十三个。西北王事物繁忙,很少来山中舍消暑,偶来一次,也只携三五家眷,几十名仆从、侍卫,住宿刚够,岑玉柴在个人享受方面极为自律,扩建山中舍的章程数次提上他的奏案,但从未被批准。今次消暑庆寿,随行的人员较以往为多,山中舍的房间已是安排不开,仆从侍卫便围着两间院落搭起了十多个大型帐篷。
这样,山中舍出现了层次分明的三个居住区,仆役与侍卫大多寝宿于帐篷区,王府亲眷安排在大院,西北王则安居小院。
山中舍对面的山岭森木繁多,一片悠悠绿海,高行天藏身一株钻天杨的茂密枝叶之中,距离山中舍的直线距离不到百丈。他一动不动长达一个时辰之久,此时才改变了一下姿势,从上午到下午,高行天总共换过四处潜伏的地点,这里是最后一处,也是最难被人发现,观察角度最好的一处。山中舍大部分人员的活动规律已被他掌握,如果高行天愿意,他现在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过帐篷区,闯进小院,去取岑玉柴的项上人头。
但是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答案是否定的。
院内起码有三个人肯定绕不开的。
山中舍的小院中央生长着一棵古树,古树花香满园,天然遮阳,树下两人对弈一盘棋。
执黑子的中年男子捻着唇上的两撇小胡子,饶有深意的看着对方,却不落子,对面的青衣女子则手捧茶杯,浅笑回视,怡然自若。古树的另一边靠树盘坐着一名蓝衣青年,他背对棋盘,正自闭目养神。三人分别是王府军师鬼谋苏艳邦,郑世家核心子弟郑潭心,以及杀手组织一家亲的首脑李纯一。
任何一个杀手欲在这三个人联手护卫的情况下动手杀人,恐怕都要三思再三思。
高行天亦不例外。
他亲眼见过李纯一的身手,虽然观察时间极短,结局也极不如意,但丈夫不以成败论英雄,他断定李纯一是个难得的高手。而郑潭心是郑家年轻一代最重要的人物,深得郑老太太的疼爱,在江湖上已经闯下了赫赫名声,是四大世家新一代的旗帜人物,与周家的周自横、方家的方庭之、袁家的袁自在齐名,武功也是超卓之流。至于苏艳邦,高行天却看不透这个人,此人江湖出身,很早就加入西北王府为岑玉柴效力,智算百出,号称鬼谋,西北王凡有大计均与其商议,西北王的势力膨胀的这么快,固然主因是岑玉柴雄才大略,但是苏艳邦绝对贡献颇多。
谋定而后动,事半功倍,有的时候武功也要让位给大脑。
高行天的脑海就模拟了无数次突入的画面。
即使帐篷区的护卫森严,突入小院也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但是因为西北王足不出户,岑玉柴究竟处在那个房间,仍是谜团。在三大高手的眼皮子底下进行搜索,不可能的荒诞之举。
有的只是一次出手的机会。
倘使误中副车,一切皆休。
或许夜晚更加适合动手……
就在高行天思维集中运转的时候,一声奇异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声音细碎直刺耳膜,听起来让人非常的不舒服。但是高行天猛然联想起一物。
触须!
他无声无息的滑下钻天杨,折腰刀缓缓出鞘,环顾了一下四周环境,然后便收敛形迹,径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摸去。很快,高行天就寻到了目标。
乱草大石之上,翘腿赤足坐着一个慵懒美丽的女子,女子以紫色的指甲刮蹭着手中的一枚触须令,另一只手却捧着一只酒杯,她抵唇轻饮一口葡萄美酒,漫不经心间,黯然销魂的酒水溢下紫唇,描出酥胸的惊人曲线,她的眼神迷离,仿佛时刻需要一个新鲜的灵魂来填满空虚。
高行天见到这个女子,冷酷的面容也有所动,他收刀入鞘,低声道:“桑玉蹑,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桑玉蹑娇哼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朝高行天轻轻勾了勾。
高行天皱了眉头,不过还是迈步靠近。待到跟前,桑玉蹑莲臂舒抬,便要去摸高行天生满胡茬的脸腮。高行天脸色一沉,摆起刀把拨开了桑玉蹑的手。
桑玉蹑放肆的大笑,她眼神勾魂的道:“你不近女色?为了什么?保持刀锋的愤怒?”
高行天心底微怒,作色道:“这里不是你嬉笑的地方,如果坏了我的事,桑玉蹑……”
桑玉蹑快速截道:“坏了你的事,怎样?一刀杀了我吗?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或者你就这么不珍惜你的性命?郑潭心、李纯一、苏艳邦三人联手守这山中舍方寸之地,平心而论,我认为你没有机会做的成,何况苏艳邦还请了衣家的人,他们懂的规矩只比我们多,不比我们少。”
高行天眯眼如刀,道:“衣家谁在这里?”
杀手一家衣家是三大杀手组织之一,衣世家神秘低调,绝少有信息透露给外界。江湖只是晓得雇佣衣家人办事代价高昂,附加条件苛刻,而衣家究竟做过什么,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证实,还停留在聪明人心照不宣的阶段。
桑玉蹑舔了舔唇上的残酒,柔媚的道:“我又不是衣家的后,衣家在杀手通缉令上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我那里能喊出名来。衣家杀人,深藏功名,从不炫耀,你应该跟衣家学学,你在那无味的榜单上爬升的太快了,简直快追上屈洒了,但是杀手的价值不是用一张废纸来衡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