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夫人宠夫日常-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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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一身浅绯色官袍,戴黑纱幞头,从背影来看,身形挺拔颀长。是的,梅大郎是背对着窗户的,所以武祯压根看不到他的正脸。
她蹲着的屋檐还是离对面太远了,武祯瞧瞧那窗前植着的一棵高大桐树,唰的跳下屋檐,利落的爬上了那棵距离窗户很近的桐树。
桐树正开着花,这桐花是晚春时节最盛的花,如今也快开到荼蘼了,青石板地上,积了一片白色。武祯跃上树枝的时候,树枝上大堆的桐花就如同被风扫过,扑簌簌的又落了一地。
武祯一直往前走,直到枝头被狸花猫的重量压得往下坠,而她离窗户也足够近了,这才停下,安生的揣着猫爪子待在桐花开满的枝头,望着窗户里那个背影。
在热烈的春末阳光下,桐花散发出幽渺的香气,令人无端生出困意。树上的狸花打了个呵欠,露出一嘴尖尖的小白牙。
垂着尾巴趴在桐花枝头,武祯眯着眼睛瞧梅郎君,从他一丝不苟绾着收进黑纱幞头里的头发,到他修长的颈项,再到那并不如何宽厚,但足够挺拔的背,往下是蹀躞带束紧的腰……啧,细,这腰不错啊。树上的狸花动了动毛爪子。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屋内那个正在伏案工作的梅大郎忽然扭过头来,看向窗户。正好和窗外桐花枝头上的狸花猫瞧了个正着。
眼见到这一只狸花压桐花的景象,梅大郎君也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只是平静的看着狸花猫随着风与桐花枝一起颤颤巍巍的摇晃。
武祯终于看清梅郎君长相,心道:还行,不丑。
武祯那是什么人,她见过的俊俏郎君不知凡几,眼前的梅郎君大概只能算中间,容貌并不如何惊艳,看着舒服倒是挺舒服。他长得和小白脸堂弟梅四不像,与清滟的梅贵妃也不像,整个人若一定要选个词来描述,大约就是“清正”。
眼神平静而冷淡,神情清明略带锐气,这股锐气又不是开锋刀剑那样的冷厉,而是一种掌刑罚之人特有的冷肃之气。
瞧郎君这一身自持端方的气质,武祯暗叹不妙,说实话,她最不会应付这种一看就认真的人了。
梅郎君扭头看着窗外狸花猫,抬起的手腕悬在半空,笔上墨迟迟未落,滴了一滴墨渍在纸上。他转回头去,将那张滴了墨渍的纸张废弃在一边,准备作他用,拿了张新纸继续工作。
武祯人也看了,本来差不多该走了,但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是懒得动弹,于是就继续待在那望着梅郎君的背影。
看久了,她不免嘀咕起来。人家都是工作一会儿出门透透气,与同僚聊两句,偷偷懒,这位梅郎君可好,坐下就没见他动弹,那只笔也没见停歇,只有案几一侧的纸越堆越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梅郎君终于起身了,正打盹的武祯昂起脑袋看过去,心里又嘿了一声。坐着还没看出来,这一站起来她就发现,这梅大郎君,个子太高了。她自己的身高在女子之中是翘楚,与许多男子相比也不逊色,而梅郎君,生生比她又高了大半个头。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太高的原因,武祯觉得他站起来后,整个人看上去更瘦了,这种清瘦感,果然是个清贵文人。
梅郎君走出了房间,武祯也站起来,一跃而起从枝头跳进了窗户里,她准备去案几上看看。
结果睡迷糊了,一不小心,没选好落地的地方,一爪子踩上了砚台,那毛茸茸的白色前爪顿时染上了黑色墨汁。武祯毫不犹豫将猫爪子按在了一边那张废纸上,准备先将就着擦擦。
在那张废纸上留下好几个猫爪印,梅郎君回来了。他是去取水喝的,谁知进来却发现自己案几上站着只不怕人的狸花猫,被他撞见了也不逃,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又往纸上盖了个梅花印。
梅郎君取来的那壶水自己没喝一口,全用来给狸花猫洗爪子了。
武祯觉得梅郎君瞧着不像个喜欢猫儿的人,所以当他用水给她洗爪子的时候,武祯着实诧异了一下。
洗完爪子,梅郎君见狸花猫甩着那只湿漉漉的爪子,忽然将壶搁在一边,把自己的袖子递到狸花猫面前。
狸花猫动作一顿,接着自然的将猫爪子按在他袖子上蹭干了。
蹭干爪子,狸花猫跳窗离开,梅郎君接着工作。
窗外桐花,簌簌落下。
第4章 第四章
武祯化作的狸花猫悄无声息的踩在屋顶上,走一会儿,她停下来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前爪,那里沾了墨渍,虽然被梅郎君洗过了,但墨迹难以完全清洗干净,所以现在还残留着些许墨痕。
放下爪子,武祯继续往前走,没走两步,她忽然听到屋檐下有几人在说话,瞧着也是刑部的官吏。他们凑在一处,语气神神秘秘的。
武祯别的没有,好奇心最多,不自觉就停下脚步竖起了耳朵。
有人在问:“这么说,你们都遇到过?”
有人答:“我遇上过一回,当时脑子昏昏沉沉,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立在原地,还是宋大恰好过来,将我唤醒了,一问才发现,我竟在那里呆立了一个多时辰。”
又有人答:“我亦是如此,不知怎么的被迷了神智,恍惚不知世事,赵员外郎还责骂我疏忽公事,殊不知我也是有苦难言。”
还有人犹犹豫豫,迟疑问:“莫非,只有我看到那位……女子?”
廊下安静了一会儿后,先前曾说过话的人语气古怪,“实不相瞒,其实我也看到了一个女子,不过,并未看清面容。”
“我……亦如此。”
武祯趴在那听了一会儿听明白了,这几位刑部小吏,说的是刑部官署后头一间存放资料的库房,那间库房偏僻,位置不好,从午后就见不到一丝阳光,近些时候,他们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在那间库房里面频频遇上怪事。就像他们说的,人进去了,不知怎的,好端端突然迷失神智,不记得自己身处何处做了什么,还有人在那里看见了身影模糊的女子。
又没有人因为这事而死,这种‘闹鬼’的小事,武祯一般是懒得管的,提爪就想走。但她稍一考虑,又忽然改变了主意,转头往他们说的那个库房里面去了。
来都来了,就当顺手做个好事,最近也是太闲,武祯心想。
她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库房,因为那个库房里,的确有一丝异样的气息,在她的眼中,醒目的犹如夜间灯火。
库房是锁着的,里面没有人。武祯左右看看,跃到窗边,爪子往前一推,原本应该锁的好好的窗户就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个黑乎乎的缝隙。武祯跳进去,顺着书架大摇大摆巡视一圈,轻易找到了异样气息的源头。
就像她之前猜测的那样,不是什么厉害东西,连精怪都算不上,只是一种类似‘秽气’的物事。这东西名为‘女惑’,死过十名或以上女子的地方,附近便容易汇聚而生此物。
武祯想想,这附近隔了一道宫墙,另一头曾经是宫女犯错后关禁闭的暗室,大约曾死过不少宫女。离得太近,而这处地势不好,聚阴处最容易产生这种秽物。
‘女惑’无法害人,最多只是迷人心神罢了,而且一般男子阳气充足,女惑起不了作用,只有体虚者容易着道,被魇住后会看见模糊的女子身影,那就是死去女子残留于世间的一点怨念不甘。
武祯对着那模糊的影子张口,只听那影子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随即被吸进了猫嘴里。狸花猫动了动耳朵,忽然再度张口,被她吸进去的影子不见了,只吐出一片袅袅白烟来。
那白烟在空中散去,消失的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狸花猫做完这桩小事重又溜了出去。
走出太极宫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整座长安城笼罩在黄昏的光晕中。此刻的街上已经行人寥落,武祯骑马回豫国公府。还未到家,就听闭门鼓开始敲响,洪亮的鼓声一处连接一处,传向四方,回荡在长安城的一百一十个坊。
长安城是有宵禁的,除却上元三日,其余时候一到入夜,闭门鼓就会敲响,等到几百下的鼓声停歇,坊门城门全部关闭,所有人都不得无故在大街上走动,所以此刻,还滞留在主街道上的人们都加快了脚步,想要赶回自己的里坊再说——等过了坊门,每个坊中倒是没有那么严苛,同住一坊的亲朋好友,晚上还是能四处串门的。
街上行人匆匆,但武祯仍旧悠闲的赶着马,等她走到豫国公府门口,最后一声鼓声停下了,天地间猛然静下来,最后一丝光线,恰好湮灭在远处的天幕中。
豫国公等在家中,一见到他那张黑脸,武祯心中就嗟叹了一声。呜呼哀哉,阿父都已经在家留了一日,怎么还未回寺去!
豫国公猛然喝道:“你是不是就想着等我回寺,才在外面磨蹭到这么晚才回来!”
武祯迎上去,一把挽住吹胡子瞪眼的老父亲,睁眼说瞎话:“怎么会,我是与皇后殿下久未见了,多说了一会儿话,才耽搁到现在。”
豫国公半信半疑:“当真?”
武祯神情坦荡,“当真,若不是想着阿父还在等我,按照我以往的习惯,如今就在平康坊听娘子们唱歌了,怎么会回这清冷的府里。”
豫国公无言以对,他生的这是个女儿,不是个郎君!怎么能将逛妓馆这种事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武祯眼见他又要说教,忙挽着他往内走,讨饶道:“好了阿父,我奔波一下午,早已腹内空空,先让我吃饱了再说吧。”
豫国公被她暂时哄住了,待他想起要教导女儿,武祯已经躲进自己房中紧闭门窗声称要睡了。豫国公终究还是要脸,没好意思去锤女儿的门把她喊出来骂,只能瘪着嘴生着闷气自去睡了。
武祯却没有这么乖的真去睡觉,等这边豫国公一回房,她立即开窗溜之大吉,时间掐的刚刚好。
即便是人的模样,武祯在各坊墙屋檐上翻飞的动作也十分娴熟轻巧,大街上巡逻的卫兵们丝毫没有察觉。
长安城一片寂静,普通人家此时就该吹灯歇息了,最热闹的当属平康坊,里面多是妓馆,正是热闹时候,路过附近,都能听到许多宅子里传出的丝竹之声,还有低柔婉转的歌声隐隐约约,如隔岸观灯一般,别有一种人间天上的曼妙风情。
而白日里最热闹的东西两市,此刻是最安静的,连灯光都没有几点。当然,这是在普通人的眼里,在非人之物,譬如武祯眼中,此刻的东西两市,俨然是另一种模样。
夜色下的东西两市,是属于非人之物的世界,普通人看不见,也进不到这两处妖市里。
武祯刚进到妖市,迎面就是一片与外面寂静截然不同的喧哗声。路旁店铺中忽的伸出个尖细的小脑袋,热情的与她打招呼,“猫公!新鲜的鱼丸子,今日刚从曲江池捞上来的,赏脸尝一碗吧!”
这‘猫公’是妖市众人对她的尊称,不只是她,历代坐在她这个位置的都被称作‘猫公’。目前在这妖市里,能当得起这一声‘公’的,一共也就只有两位而已。
入夜的妖市就像是人间的清晨,这边街道两旁都是卖早点的店铺摊子,出来晃荡的妖灵精怪们,大多都往铺子里钻,先吃点热乎东西再说。武祯刚吃过不久,不太饿,但嗅着那扑鼻香味,脚下一拐还是进了店里。
胡须雪白眼睛碧绿的店主人殷勤的上来给她擦擦桌凳,又飞快的上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