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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落花辞-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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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熬到日暮时分,天气终于凉爽了许多。孟梁打开窗户,放些凉风进来吹散阁内遗留的暑气,然后取下九辰额上的冰和毛巾,试摸温度。

    触手处,是淡淡一层温热,已不复高烧之时的滚烫,孟梁抬袖擦掉额上冷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此时,外面再次响起了轻轻的叩门之声,缓而有力,十分清晰。这一次,孟梁不敢再大意误事,忙奔出去开门。

    一个身着青色披风的纤瘦人影立在府外,手中提着一个食盒,见到孟梁出来,她微微抬首,道:“孟老,是我。”

    有别于平日里的懒怠,孟梁敛起诸般杂乱情绪,低眉顺目,恭恭敬敬的请来人进府入阁。

    沉睡之中,九辰感觉自己如同溺水之人,在翻天卷地的浪潮中漂游沉浮,耗尽所有力气,却抓不住一根浮木。迷迷糊糊之中,有一只冰凉如玉的手轻柔的拂过他的额头,替他驱散燥热酸痛,似春风化雨,舒适难言。

    九辰费力睁开眼睛,盯着那抹犹如青花幽幽绽开的青色丽影,喃喃唤了声:“母后。”

    那只手猛然一滞,许久,一个声音温柔的在他耳边响起:“殿下,是我,隐梅。”

    九辰闻言,伸手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清醒一些,才撑着起身,靠在榻上,道:“对不起,是我睡糊涂了,隐梅姑姑不要见怪。”说完,便向孟梁道:“给隐梅姑姑倒茶。”

    隐梅抬手轻轻止住孟梁,打开食盒,摆出几道糕点,道:“这是王后特命奴婢给殿下送的糕点,都是殿下以前最爱吃的。”

    九辰道:“子沂谢母后恩典,请姑姑代子沂向母后问安。子沂不孝,擅自离家五载,断绝音信,不侍双亲,过几日,一定亲去章台宫向母后请罪。”

    隐梅点头应下,打开食盒底层,取出两包药草,递给孟梁,道:“这是退烧化炎的草药,你按时煎了,给世子服下。”

    “这――”孟梁异常为难的看着那两包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道:“老奴尚未请示过王上旨意,老奴担心,万一王上――”

    他话未说完,隐梅便冷冷打断,道:“违逆王命,最多一死,可若是世子殿下出了事,你十条命都赔不起!亏你还是宫中老人,孰轻孰重,竟一点见识都没有!我且问你,世子病成这样,你为何不进宫请旨?”

    孟梁本就理亏,被她咄咄逼人的语气说得老脸臊红,垂首不敢言语。

    九辰见状,道:“隐梅姑姑不要责怪梁伯,此事,是子沂的主意。”

    隐梅闻言,指着孟梁鼻子斥道:“如此,更是糊涂!世子年纪小不懂事,又兼病得糊涂,任性的话说了也就罢了。你倒好,一大把年纪的人,历经风波,竟被他一个孩子牵着鼻子走,连个正一点的主意也拿不定,说出去,我都替你羞耻!”

    她短短几句话,将这一老一少都骂得不成气候,字字带刺,针针见血,却犹不解气。

    九辰冲孟梁使了个眼色,孟梁慌忙倒了杯茶,捧到隐梅面前,嘿嘿笑道:“阿梅,都是我的错,你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快喝杯茶,消消气。”

    隐梅冷冷瞧他一眼,不作理会。

    九辰接过那盏茶,亲自递与隐梅,道:“隐梅姑姑,都是子沂任性糊涂,您别生气了。”

    隐梅起身,恭恭敬敬接过茶,道:“奴婢怎敢与殿下置气。奴婢只是希望,日后殿下行事,定要三思而后行,断不可意气用事。”

    九辰一笑,道:“隐梅姑姑放心,这些道理,子沂都明白。”

    隐梅系好披风,替九辰盖好被子,又将药的煎煮方法与孟梁细细嘱咐一番,才告辞离去。

    孟梁见九辰只是盯着那些糕点,并不动口,便道:“老奴去膳房熬些粥,弄两个清淡小菜,殿下先吃块糕点充充饥。”

    九辰却移开目光,淡淡道:“都拿出去罢,你若想吃便吃,不想吃便扔了。”

    孟梁皱眉,道:“这些全是王后的一片心意,殿下怎么说扔就扔?”

    九辰翻身朝窗躺下,并不说话。

    孟梁无奈摇头叹息,收拾好食盒,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才听身后的少年轻如自语道:“隐梅姑姑说谎的时候,总喜欢盯着她手上的碧玉扳指。”

    孟梁脚步一僵,再难开口,九辰已然道:“昨日的《列侠传》我都看完了,你再帮我多搬些新的过来。”

    孟梁应下,知道此刻自己也不必多说什么,便又去搬了些《列侠传》和《白衣红袖传》给他放到榻边。

    九辰随手捡起一本《列侠传》,翻了几页,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再醒时,天色已经黑透,一弯弦月正隐在云层之中,光冷凝霜。
………………………………

12。王驾亲临

    次日,孟梁醒来时,九辰已经靠在榻上,正反复把弄着那晚带回来的机箭。

    孟梁大约明白了那晚朱雀道之事,便道:“殿下可瞧出一些眉目?”

    九辰摇头,道:“这弓的材质规格,与现在市面上流行的机箭差别极大,而且它较寻常弓体积小了许多,更轻弹有力,应该不是军中之物。能制造出如此良弓,这群人背后,必有高人。”

    孟梁想了想,道:“老奴听说,但凡是有组织的杀手,身上都会带有统一的印记,这弓上面,可有什么特殊标识?”

    九辰依旧摇头,道:“我找了很多遍,没有发现一点线索。这弓身之上,唯一特别的地方,便是木中的云纹。只是,这世上可做良弓的树木,何止百千,我没有见过此木,也属正常之事。”

    孟梁听他说的在理,一时也再想不出其他良计。

    九辰看了看天色,道:“梁伯,你现在出府,去西市上转一圈,听听这两日王都有什么新鲜消息。”说罢,从枕下取出一封信,交于孟梁,道:“回来的时候,你去趟南相府邸,将这封信亲自交给阿隽。记住,要走后门,尽量不要惊动南相。”

    孟梁也不多问,接过信,打理了一下装束,便径自往西市而去。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一辆青盖双辕马车停到了世子府的大门前,驾车之人,是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内侍。

    一个青袍内侍打开车门,迎出一人,身着巫王宫内廷特制的紫服,手执拂尘,眉眼慈蔼,正是内廷总管晏婴。

    紧接着下来的,是一位手提药箱的华发老者,只见他由一个小内侍搀扶着,颤巍巍的踩着矮凳落地,童颜鹤目,双眸迥然有神的打量着眼前的巍峨府邸,眉间感慨万千。

    晏婴低声与那两个小内侍交代了两句,才恭恭敬敬的立到马车前,缓缓掀开青帛帘子,扶着一位身着黑色龙纹披风的人下来。

    那人眉目冷峻,姿容俊雅,抬首扫过“世子府”三个大字,与晏婴道:“孤已经有五年没来过这里了,没想到,此处字迹犹新。”

    晏婴眼睛一弯,道:“王上亲题,万物沐徳,别说五年,就是千年万年,也不会旧去的。”

    巫王听得笑骂道:“你这张嘴啊,最会说这些讨巧话。”

    两名内侍安顿好马车,正要上前敲门通报,便被巫王止住,道:“你们退下,先不要惊动府里的人。”

    这边,孟梁交完信,刚刚转入安巽坊,遥遥便看到府门口停了辆马车,门前还隐约立着数道人影,一惊之下,连忙奔过去查看情况。

    当然,孟梁做梦也不会想到,从不轻易出王宫的巫王会突然驾临世子府,因而,乍看到披风下巫王的威严圣容,孟梁傻了好一会儿,才扑通一声,重重跪到地上,叩首道:“老奴叩见王上!”

    巫王含笑命他起身,道:“起来吧,孤也有六年没有见过你了,身子骨可还硬朗?”

    孟梁垂手屏息,回道:“老奴皮糙肉厚,外加这副贱骨头,最耐得了四时节序与酷热严寒。老奴多谢王上惦念。”

    巫王扫过紧闭的府门,道:“世子这两日,都忙些什么?”

    孟梁搜肠刮肚一大圈,小心翼翼的回道:“殿下一直在书阁看书,晚上也睡在书阁。”

    巫王闻言,向随在他身侧的鹤发白袍老者道:“景老,你这学生倒是长进了。”

    巫国太医令兼杏林馆馆主景衡爽朗笑道:“殿下天资聪颖,又勤勉好学,乃是我巫国之福。”

    晏婴悄悄与孟梁使了个眼色,孟梁会意,抬脚便要去开门通报。

    巫王却依旧叫住孟梁,道:“你只管把门打开,不必通报,直接给孤带路。”

    孟梁忙诺诺应下,只得打开府门,引着巫王、景衡、晏婴一行人向书阁行去。

    此时暖日初升,光芒柔和明媚,笼在世子府满墙花木之上,盈盈跳动,泄下满院晴光。

    书阁内,九辰正背对着他们,在榻上翻看逍遥客的新书《剑寒》,俨然十分入迷的模样。

    巫王当先举步入内,一眼望去,只见长榻边的案上堆满了各色封样的刊本书,其上图案十分夺人眼球,尽是些举止怪异的江湖人士,一个个挟剑带刀,形容癫狂。而地上也凌乱不堪的散落着许多本其他彩绘封样,无论男女,皆十分可观。

    而那个长榻上的少年,则十分专注的沉浸在手中的刊本书里面,对这一室狼藉毫无所觉。

    九辰听到脚步声,只当是孟梁回来了,便道:“信交出了么?”

    一室寂静,许久,都无人回答他的话,九辰惑然回头,正对上巫王满是审视的两道目光,当即惊呆在榻上,既忘了行礼,也忘了说话。

    巫王从九辰手中拿过那本《剑寒》,随意翻了几页,道:“世子真是忙得紧,如此废寝忘食,倒也当得起「勤勉好学」这四个字。”

    九辰默然,让随后赶来的孟梁扶着他艰难下榻,跪地行礼,道:“儿臣叩见父王。”

    巫王指着满案满地的彩绘刊本小说,道:“世子跟孤讲讲,这些书,都是哪一年禁的?”

    九辰垂眸沉默片刻,才道:“《列侠传》禁于昌平二年,《霹雳传》禁于昌平三年,《红袖传》禁于昌平六年,《剑寒》和《红玉冷》,儿臣不知禁于何年。”

    巫王冷冷将手中之书摔到地上,道:“堂堂一国世子,整日尽沉溺于这些粗俗悖逆之物,当真是有出息。”

    九辰盯着散落成页的《剑寒》,忽然抬眸,道:“父王没有看过此书,如何断定它是粗俗悖逆之物?”

    晏婴与孟梁堪堪打了个激灵,一时目瞪口呆,俱是被他这堪称「胆魄十足」的话吓得手足冰冷。

    晏婴连忙倒了杯热茶,双手捧到巫王跟前,道:“天气干热,王上喝口茶润润喉罢。”

    巫王目光沉沉的看了九辰片刻,接过晏婴递过来的茶,笑着向进来不久的巫国太医令景衡道:“景老,你也过来,听听咱们巫国世子殿下如何从这禁|书之中悟得大道。”

    九辰转目,正视见景衡布袍缓带,纶巾而来,眸中顿时荡起层层波澜,大惊过后,恭恭敬敬行了师礼,道:“子沂拜见景师傅。”

    景衡连忙回礼,道:“殿下如此大礼,老臣不敢当。殿下不过在杏林馆听老臣胡诌了三日医道,师之一字,老臣受之有愧。”

    九辰道:“景师傅一言无价,字字千金,短短三日,便足以令子沂醍醐灌顶,再不敢妄论医道。”

    景衡弯身捡起一本《列侠传》,指着那封皮与巫王道:“王上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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