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门娇-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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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话只对了一半,看得还不够远。”柳氏眉头一蹙即松,耐心教唐加明道,“十三行的瓷器行当里,杜府和安家都是做老了的,我们到底是新秀。就算计划顺利拿捏得住杜府,照样比安家差了一截声势、许多人脉。
不单是为对付杜府,为了唐家的将来打算,安家这门亲事都是必定要做的。和安家不用算计得太精明。陆四爷是老狐狸,安大爷也不是省油的灯。未免横生枝节,腊月下定的事不必另作更改。”
虽没明说,但已明确流露出对安小姐的满意,以及对安家这门姻亲的势在必得。
唐加明是柳氏手把手教大的,深植骨血的想法和做法哪里是顷刻间能轻易推翻、转变的,既然拖延不了更改不了,不如就照样将安小姐娶进门,于唐家有利无害这一点,他自然看得明白掂量得清楚。
心中虽有遗憾,但并无多少失望。
唐加明不动声色,门外却传来一阵错乱脚步声,唐加佳的大丫鬟硬着头皮禀报道,“小姐听说杜府惹了官司,急得不得了,非要来老太太、三少跟前问个清楚……”
唐加佳还在禁足,今天的事早传遍大街小巷,唐家上下并未刻意封锁消息,也不需要封锁消息,现在恐怕除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唐太太外,谁都知道这场官司了。
柳氏也不喝斥大丫鬟,口气淡淡的,“你跟着去看看加佳。加佳如果还没冷下头脑,你也不必再费心安抚,由着她去。”
话外之意唐加明听得明白,起身告退随着大丫鬟走出祥安院,脸色暗暗发沉。
如今他窥破杜振熙女扮男装的秘密,晓得杜振熙求娶妹妹是别有算计,但尽管如此,杜振熙对待母亲、妹妹的态度依旧叫他挑不出错,不尽然全是虚情假意。
同为女子,祖母也是从女儿嫁做媳妇熬成老太太的,凭什么这样看不上母亲和妹妹?
只因为母亲妹妹不是顶门立户的男丁,在祖母眼里就一无是处,连个得力下人的体面都比不上?
当着他的面,竟是越发连面子情都懒得做了。
他是不是该继续对祖母感恩戴德,庆幸自己是孙子不是孙女?
是祖母一手遮天霸道惯了,还是他太愚孝无能?
以前没在意过的细节,此时如春风撩野草,悄无声息的疯长心头。
唐加明的心随着脸色往下沉,不妨才跨进唐加佳的房门,险些被唐加佳拉扯得跌坐在地。
“三哥!杜府怎么会突然摊上人命官司?怎么会连累到七少头上!”唐加佳抓着唐加明只管摇,又气又急的囔道,“你之前说的话是不是和这事有关?祖母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晓得杜府要出事,才突然要悔婚,说怎么不打算要我嫁进杜府、和七少定亲的话!”
她从小对柳氏又敬又怕,满心只当柳氏虽严苛但也疼她,哪里受过长久禁足的磋磨,劈头盖脸问得理直气壮,到底色厉内荏,唯独语气里对亲事的担忧和牵挂真真切切。
唐加明稳住身形,看着又焦躁又希翼的妹妹,心头不由大动。
此时此刻,他越发深切的体会到,杜振熙之所以始终对妹妹和风细雨,对母亲和他不卑不亢,不过是因为自知女儿身,只求利不求情,于某个层面来说有持无恐罢了。
但女扮男装的秘密总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以杜振熙的所作所为,还有什么闺誉可言,不但不好做妹妹的正经嫂子,只怕连寻常门第都不好嫁。
祖母说得对,他看事不够深远,是他想得太片面太简单。
倒不如顺应祖母的意思,借着腊月后手拿捏住杜府脉门,再和杜振熙私下交易,帮她护住守着东府家业,将来就能顺理成章的聘她为妾。
做唐家的妾,总比远嫁他乡,或是委身不在乎正妻闺誉、只求杜府权财的寒门小户好。
以杜振熙的教养和城府,当明白做唐家妾的好处,即能帮衬娘家兄弟又能继续操持生意,她那样果决,定然知道该怎么选择,也解了他的两难境地。
妹妹总要出嫁的,即便一时受伤,也不至于为难怨恨哥哥的妾室,而祖母,只怕十分乐见仇家的嫡长孙女做自家妾室。
但他会护着她,到那个时候,他会拥有绝对的家主权利来护住她。
他会敬安小姐为正室,也会将所有情意都只给杜振熙一人,保她恣意护她自在。
也只有和杜府交情长久的安家小姐,才适合做杜振熙的主母。
祖母对安家势在必得,他娶安小姐也势在必行。
唐加明转瞬精神一震,狠下心不看唐加佳,甩袖挣脱出唐加佳的拉扯,咬牙道,“你不肯信我的话,我就明白告诉你——不是祖母听到什么风声,而是祖母动的手脚。杜记瓷窑出事,是祖母暗中促成的。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后续的种种动作,好以瓷窑事故为引子,动摇杜府产业的根基。如今杜府一门心思放在奉圣阁上,为着奉圣阁挂牌营生挪用了多少账目?安唐两家想借此拉杜府下马,顶替皇商的名声也不是不能成的!
你可听明白了?祖母从来没想过真的和杜府做亲,不过是想一步步吞噬杜府的家业、家财!不是因为你乱闯小佛堂,祖母也不会提前动作。一旦事情顺利,能在你和七少正式定亲前就踩扁杜府的话,何苦还要假模假样的再把你填进去?”
“加佳,且不管祖母如何盘算,我总不会害你。”唐加明垂下眼脸,扶着玫瑰椅缓缓坐下,语气也放缓转软,“七少不是良配。现在的局面说起来是你自己触发的。趁着祖母还需稳住杜府,两家还没闹开的档口,你听我一句劝,别再稀里糊涂的一心认定七少了。”
他晓得妹妹最怕祖母,抬眼盯牢唐加佳再道,“将来,我和母亲自会为你另选上等的亲事。你现在犟着拧着不肯接受事实,真惹恼了祖母,就连将来这一点盼头都难了。”
他安抚妹妹自有一套,半真半假的又吓又哄,全不知言行受心中糊涂心思动摇,神色语气都和往常大相径庭。
唐加佳不通庶务,于人情交际上也有欠缺,但在小儿女情思上,却是个最精明不过的人物。
她听着唐加明避重就轻的一番说辞,心头早已揪得发紧,如遭雷殛。
第119章 居然是他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这好不纯粹指儿女情分,还不可避免的纠葛着彼此的家族利益。
但柳氏的做法,唐加明的说法,哪里是冲着结好去的,根本是冲着使坏去的。
唐加佳先就想通这道关节,脸色煞白的摇摇欲坠,伏案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即绝望又不甘。
唐加明心下动容,一头是暂时不可说的心仪之人,一头是从小亲近的亲妹妹,焦头烂额之余只越发柔和的劝解道,“加佳,伤心不过是一时的。你是祖母的亲孙女,是唐家的嫡出小姐,万没有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道理。”
依旧半威慑半哄劝,只盼唐加佳不再纠结杜府亲事,将来会有更好的等着她,小姑娘所求所望,无非是风光夫家俊俏郎君,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却只说柳氏、唐家,不提唐加佳还是他的妹妹,显然已明确表达立场,他不会为此帮唐加佳。
安慰的话语苍白无力,守在屋内的大丫鬟满心兜转的都是之前唐加明爆出的内幕,早已听得心惊肉跳,此刻见场面胶着,忙强笑道,“小姐心里难受,哭一哭没坏处。三少留小姐一个人静一静,总会想通的。”
好歹劝走唐加明,转头想开导唐加佳,却见唐加佳猛地抬起头来,煞白脸上哪有半点伤心,只有一片狠厉之色。
“事到如今,哥哥竟还想着拿话哄骗我!祖母当我是傻的,原来哥哥也当我是傻的!”唐加佳咬牙切齿,扬手就砸了个茶盏,“枉费我一心孝顺祖母、敬爱哥哥,还当家里疼我想多留我几年,才捏着亲事不放,瞧着杜府样样都好才开始为我打算起来,原来只是推我出去做棋子!
哪来的脸说现在的局面是我造就的!祖母自己做事鬼祟,弄出个神神叨叨的小佛堂来,七少见了还没觉得不对,自家倒先心虚起来!赶着就要谋取杜府产业,倒拿我做幌子为家里行方便!”
她前后一联想,便知是那天小佛堂探险惹出来的是非,一琢磨唐加明的态度,就明白杜府不足为虑,倒是自家先就异动连连起来。
那些诡异的牌位,除了人命恩怨还能和什么有关?
唐加明言尽不实,多半一知半解,内情只能着落在柳氏上头。
这家里,上上下下还不是柳氏说的算!
唐加佳脸色更白,她的大丫鬟哪里敢接这诛心话茬,顾不上满地碎瓷,抢地磕头道,“小姐再伤心,也不该说这样的糊涂话……”
“吃里扒外的蠢货!闭嘴!”唐加佳扬手又是一巴掌,扇得大丫鬟跌坐在地,狠声道,“祖母和杜府有什么仇什么怨,和我有什么相干?祖母想拿我当用过就丢的棋子?我偏不如她的意!我知道,在你心里哥哥的话比我这个正经主子还有用。我倒要问你一句,今后你还要不要做那墙头草两头倒!”
她人前娇俏人后娇蛮,气不顺时没少打骂下人,此时扇完耳光唬住大丫鬟后,又将人攥在手里又是捏又是扎,只照着外人看不见的地方下手。
大丫鬟吓得不敢呼痛更不敢哭,心知唐加佳的手段,立时就能悄无声息的弄死她,届时任是谁也不会为着她一个下人反倒追究唐加佳这个主子的不是,心里哪里还顾忌唐加明的吩咐,当下就表态道,“三少只是让我私下多留意您,别叫您做出出格的事。您才是我的正经主子,真有事我自然只听您的。”
唐加佳冷笑着搡开大丫鬟,居高临下道,“算你识相!我刚才说的话,要是漏出去半个字,你一家子都别想有一个能落着好下场!”
大丫鬟抖如筛糠,一个激灵忙主动附耳过去,照着唐加佳低语交待,陪唐加佳做足哭闹苦劝的戏码,如此闹腾几日,才一脸憔悴的去祥安院求情,“小姐倒是想通了,只心里难受消瘦得很。再这样关下去,对内对外都没有好话说。还请老太太示下,安小姐并几位手帕交送的聚会请帖,小姐应是不应?”
出门应酬不过是个话由头,实则是问这足还禁不禁了?
大丫鬟本以为要费不少口舌,没想到柳氏答应得爽快,顺势就解除了禁足,唐加明得了消息也没二话,只让门房安排车马,任唐加佳出门交际,随她只带大丫鬟一个,连个跟车盯人的也没有特意安排。
大丫鬟不解,只当商户女儿不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柳氏既敢放唐加佳出门,就没有严防死守反而落人眼的道理,遂放心服侍唐加佳直奔西市。
此时正是年货热销的时节,西市人流如织热闹喧天,唐加佳下车站定,望着满街林立错落的招牌,不用细看就辨认出杜、唐两家的商铺所在,她眼睛发直,心下已是恍然大悟。
怪不得祖母和哥哥放心得很,她就是顺利解禁有借口出门又如何,难道真能直闯杜府把祖母做的事、哥哥说的话囔出去,自断后路不成?
就算她能进杜府,见得到的无非是杜府女眷,她只要泄露出一丁点自家的不对劲,杜府就是不立时将她打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