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山河-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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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尸与江湖人撞在一起,双方开始血肉相搏,浓雾漫散也停不了手,陆澜山陷在其中,正与行尸厮杀,余光似见左卿辞的身影,不免一惊,这贵公子不谙武功,若是真入杀场还得了,陆澜山方要冲去保护,还未看得分明,人影又被浓雾掩去,他不免疑是看错,摇了摇头继续激斗。
婴瑶在黑神台上心急如焚,这本是一场完美的诱局,以左侯为饵,牺牲千余奴侍,将中原人引入神台附近,只要扳动祭台边的机关,无数毒水将从铁栅喷出,将敌人蚀烂化骨。然而烟雾笼住了视野,她无论如何看不清台下,正焦急间,风拂来朦朦的白尘,黑神台上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与左侯极象的青年,俊美非凡,一双长眸如冰,带着奇异的寒诮。
婴瑶惊愕之极,她看出青年并无武功,不知怎的竟然踏上了神台,守阶的侍奴居然不曾阻拦。她立刻顿足而起,欲以长甲划断来敌的咽喉,动作却忽然慢下来,慢得如力量将尽的箭,慢得如拖着重壳的龟,慢得青年甚至不必躲,一抬手就拔开了她。
婴瑶骇然欲狂,肩上的蓝蝎突然尾针一抬,刺入她的肌肤,才将她从缚住躯体的滞慢中解脱出来,刹那间冷汗如浆,她发觉自己不知怎的竟中了毒,要不是灵蝎刺体解毒,一个毫无武功的人都能将她杀死。
她一个激灵,不敢再近身,七只乌螣飞跃而出,触近对方正要噬咬,蓦然发出了嘶叫,竟然掉头回噬,一瞬间咬中了婴瑶的臂。
灵蛊反噬,加上乌螣的剧毒,婴瑶呛出一口紫血,不可置信的激颤起来。
青年一弹指,一星蓝绿的光点袭中了她,地上的白尘轰卷而燃,裹住了婴瑶的身体,她发出一声不似人的惨叫,拼命在地上辗卷扑打,然而火焰太烈,附骨而燃,甚至侵入喉中,很快她连声音也发不出。她颤抖的爬向祭台边的机关,想用最后的力气扳动,还未攀至已经无力,火焰越来越白,很快将她烧成了一团焦烬。
躺在祭台的并不是左侯,而是一个身形肖似的奴卫,他被所见之景吓得胆丧魂飞,从高高的神台跃下,撞出一声骨肉俱靡的坠响。
左卿辞掠了一眼,转身而去。
浓雾逐渐淡了,风吹动神台上的灰,散入了幽冷的虚空。
第121章 长渊尽
山间松林如海,云鹤往来,一个清癯的长者飘然前行,宛如丹青画卷中的仙长。
下一刹,长剑激来的劲力震得苏璇退后数步,一切幻象都消失了,北辰真人神情僵木,一剑将三人逼退,复又前行。
苏璇五内如焚,头脑乱成一团,甚至感觉不出内腑的伤,他不愿相信也不能相信,长年来给予他无私教导,宽仁与慈爱的师父,竟然被炼成了血翼神教的傀儡。
远处传来坍塌的巨响,冲起火光与浓烟,苏璇知道后续的同道一定遭遇了埋伏,该立刻去援助,身体似却有自己的意志,无法舍下师父,追着北辰真人而去。
严陵与姚宗敬同样给意外激得一时无措,又担心苏璇,唯有跟着疾行,一路穿过密林与黑沼,越过幽潭与山径,直入血翼神教腹地。
北辰真人在一方腥臭的蛊池边停下,台边有一方巍峨的神殿,殿顶立着一个黑袍银面具的身影,指尖扣着铜铃,居高临下的俯瞰,身边是四位长老,殿侧环绕着密密层层的奴侍与行尸。
姚宗敬怒不可遏,“恶贼!你们对北辰真人做了什么!”
银面具下的话语冰冷,“神阶塌,地火燃,江湖人完了,大军也无法入山,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降还是不降?”
数百江湖同道完了?三人齐齐变色,忆起方才骇人的震响,苏璇如晴天霹雳,无边的懊悔如万刀绞心。
严陵骇极又怒极,“降你奶奶!一群阴毒没□□的东西,老子要用你的人头血祭!”
荣隽纹丝不动,铜铃一起,北辰真人疾扑苏璇,凌厉的剑风呼啸而至。
同一时,行尸向严姚二人扑去,奴侍执着长矛利箭在外围住,一层层宛如噬咬巨象的蚁群。
北辰真人剑气森戾,宛如杀神,比所有行尸更鸷猛,加上无惧无痛,几乎已近无敌。
在严姚二人眼中,北辰真人已是一具尸傀,苏璇却看出师父发已霜白,皱纹也多了,清癯的脸庞熟悉如旧,如何能做到无情。明知眼前仅是一具被操纵的躯骸,苏璇依然难以相搏,甚至不忍对师父的躯体稍加毁伤,胸臆如水火交煎,痛楚非常。
严陵与姚宗敬也知情形不对,要解决局面必须拿下恶教的教主,然而苏璇已经被北辰真人缠住,众多行尸又挡在前方,唯有豁出去激战,全力大杀一通。
尸爪如林,剑掌狂飚,厮杀持续良久,严陵斩死了多具行尸,自己也数处受伤,已有些力竭,突然见外围一个中年男子仓惶奔过,他的脸庞圆润白皙,服饰极精,看得出长年养尊处优,此刻气喘吁吁,步履凌乱,被厮杀所慑不敢靠近,慌乱的望向殿顶的黑袍人。
严陵没见过六王,不过能在恶教来去的中原人,又生就富贵之相,还能有谁,他立刻腾身而起,准备冲去将之一剑宰了,或是干脆挟个人质在手。
六王缩在一旁,见一个大汉目光凶厉,染血扑来,吓得失声而叫,幸而荣隽喝令长老,驭动行尸接连飞扑而上,缠住了严陵。
六王被神教的人接至殿顶,初时面色如土,直到近了荣隽才定下神,到底一股恶气难消,见三人陷于重围之中,多处受伤,已是岌岌可危,顿时放声大笑,“苏璇!你一再与本王作对,毁我大计,如今可知下场!”
见苏璇目光扫来,六王越发快意,激得脸通红,“北辰教出你这种徒弟,活该变成傀儡!一群小崽子的命就把他挟住了,真是愚蠢!谁都不能阻挡我得到天下,你们都要变成傀儡!”
苏璇听得脸庞苍白如纸,眼眸漆黑如渊,一刹那杀气燃眉,宛如烈火,面对北辰真人袭来的长剑,碧剑嗡然一颤,厉啸而起,伴着一声痛彻心扉的唤,“师父!”
一刹那光影如天风怒涤,倾荡八方,又如苍穹落雷,威泽无加,挟着惊人神魄的尖啸,四周掀起了狂暴的风,怒卷而开,震得林叶如疾雨簌落。
六王骇得后退数步,血翼神教人人变色。
荣隽仿佛受了无形的一击,蓦然一跄,指尖铜铃锵然而坠。
北辰真人心志极强,炼制后亦极难操控,必须荣隽倾尽心神才能驭使,此时被苏璇一击,竟至心魂反噬,大受损伤。
北辰真人被击得长剑中折,左臂断碎,肋骨俱塌,他失了控制,居然砍起附近的奴侍,一时血肉乱飞,惨不可睹。
苏璇的肩腰鲜血淋淋,亦是受伤不轻。
六王余悸未平,拾起铜铃塞入荣隽手中,急声催促,“让傀儡杀了他!快!”
荣隽的银面具下蜿出了一缕血,哑声道,“我儿子呢?”
六王给问得一滞,赶紧道,“他出去了,已经离了神教——”
荣隽扣住了铜铃没有动,也不知信还是不信,“你为什么回来。”
银面具的眼洞黝黑,辨不出是何种情绪,六王被盯得渗汗,强道,“你我一体,我岂能让你独自面对强敌。”
对答之间,苏璇长空飞度,带着伤穿越行尸与奴侍,跃上殿顶直压荣隽,剑气霜寒似冰,尽管左右长老齐攻,依然压的荣隽透不过气,底下的神奴又跳不上去,局面刹那逆转。
黑神台浓雾散去,江湖人将驭奴者与行尸斩杀殆尽,正好听见剑啸,随之冲来,见苏璇急攻恶教教主,不由大喜,加快脚步冲杀而来。
严陵望见大队,心神骤安,纵是他生性刚硬,也险些鼻子发酸,“还好,这帮崽子还没死。”
姚宗敬更是大喜,浑身又有了力量。
苏璇已经斩死一名长老,荣隽形势更紧,一眼瞥见群雄涌来,知道婴瑶那边完了,蓦然一声厉喝。
群雄正在冲破敌阵的封阻,殿顶长老被苏璇迫得自顾不暇,底下的驭奴使也乱了,神奴威力大减,当此之时,忽然一阵机关异响,一根丈余高的铁柱从地底升起,重重锁链绑着一个人,正是左侯。
左侯竟然还活着,群雄无不轰动,争向铁柱冲去,汪劲离得最近,接连砍倒两人,要看还有十余丈,附近一名奴侍突然抽搐起来,眼眸泛起白翳,皮肤发紫红,宛如给恶鬼附身,吹气般肿胀起来。
汪劲方在警惕,那人竟然炸裂开来,一个活人瞬间化作一蓬血雾和碎肉,溅得数丈的人个个落了一身,汪劲也没能幸免。
恐怖的场面震的江湖人目瞪口呆,惊骇未平,被血雾所染的人突然倒了下去,其中有神教的奴侍,也有江湖人,被染到的地方漆黑如腐,迅速蔓延,伴着剧烈的抽搐和呕吐,很快断绝了呼吸,汪劲呕出了大量紫血,死时双目未闭。
人群中又有几名奴侍爆裂,距殷长歌三步外的一人肤色骤紫,随时就要发作,殷长歌却被两具行尸缠住,眼看就要中招,蓦然一道惊人的劲气从殿顶的方位激来,劈穿了那人的头颅,居然止住了爆裂。
无边的恐惧为之一抑,人们突然醒觉过来,严陵提起一个发紫的奴侍掷向神教的教众,爆开的血雾击倒了一大批敌人。
然而逃离已使左侯身边空出了一大片区域,留下不少行尸,这时纷纷向左侯扑去。眼看左侯就要被生生撕碎,左卿辞在人群中看得通明,浑身血脉俱凉。
苏璇方救下殷长歌,又见左侯危机,弃了荣隽不顾一切掠来,他双眸英冷,沉毅如电,剑光霹雳般击下,一把斩断了束缚左侯的铁链。
荣隽终于得了喘息,铜铃激引,北辰真人刹那扑起,剑光带着凌锐的气啸振响,如至高天道而临,直噬苏璇!
剑寒侵肤,苏璇一把将左侯拉起,抛向群雄,翻身仓促挥剑而迎。两剑交会,激起一声裂石般的炸响,气劲狂飚而出,北辰真人摔出数丈外,浑身骨骼如粉。
苏璇被断剑贯腹,呛出一口血,坠向了殿边的蛊池。
众人齐齐惊呼,蛊池是血翼神教用以惩治奴隶,培养蛊虫之所,底下是数丈深坑,里面人骨相摞,爬满了成千上万的毒虫蛇蝎,一旦落入就成了毒物的口粮。
殷长歌拼尽全力疾纵而下,一把接住了苏璇,自己双膝以下没入蛊堆,瞬间挨了数十下噬咬,多条漆黑的长蛇咝然竖起,凶狠欲噬。
沈曼青也扑了下去,她一切都不顾了,倾力扫开师弟足下的蛇虫,一剑削下数条蛇首,不管自己是否受噬,腿下又有多少蛇蝎。
洪迈也跃了下来,接着是法引大师,其后是陆澜山,人们不要命般接连跃下,交错的掌风扫荡腥臭的池底,击得毒虫残肢并着白骨乱飞,糊成了厚厚的血泥。
姚宗敬接住了左侯,一入手就觉左侯身体烫热,再一看他双眸白翳,皮肤转紫,肌肤渐渐鼓胀,大惊之下几乎要将人扔出去,蓦然听见左卿辞的厉喝,“让他张口!”
姚宗敬本能的改抛为抓,捏开左侯的颔,左卿辞扑近,将一枚乌珠塞进左侯的口中。
说也奇怪,乌珠入喉,左侯变化倏止,通身的紫胀开始退去,仿佛陷入了沉睡。
左卿辞也是一赌,对结果难以预料,一试竟然成功,此刻按着父亲近乎虚脱,浑身冷汗,余悸难平。
荣隽又一次受创,身形摇摇欲坠,面具下鲜血不断沥落,在殿上望见,颓然一叹。“——却邪珠,罢了——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