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山河-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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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外立着几个人,其中一个紫衣男子让苏璇有些眼熟,突然想起正是曾经的老对手,天星门的二门主池小染。此时他随在一个额头高隆,面生赤瘢的玄衣人身边,神态十分恭敬,想必玄衣人就是驭掌天星门的门主,赤麟蛟卫风。
苏璇曾听叶庭提过此人,据说他曾是天星门的三门主,因行事残虐,在门中剪除异已而引起前任门主的忌惮,欲将他驱离。不料卫风趁举宴之时将门主一家毒杀,自己夺了门主之位,天星门由此邪气大盛,恶徒横行,臭名昭著的五鬼就是一例。
立在卫风对面的,正是朝暮阁的长使,光头的玄月僧随在一侧,都似在等什么。
过不多久,甬道内抬出几具尸体,又走出十来人,衣衫头面俱是脏污,显然是探路回返。长使问询了几句,抬手一挥,一大群黑衣人举着火把鱼贯而入,长使与卫风亦相偕进了甬道,留玄月僧与池小染在外等候。
苏璇暗中打量,依围聚的形态来看,天星门与朝暮阁人数相当,进甬道的足有百余之众,也不知内里是何种情形,他只盼宝藏埋得深一些,不要等叶庭还没回来就落入敌手。
此时又有一队黑衣人奔至山坳,其中一人掮着一名少女,刚巧从苏璇所栖的树下经过。
苏璇一眼瞥见少女昏迷的侧颜,竟是熟悉之人,刹时一惊,下意识就要拔剑,突然洞中传出隐隐震响,他定了一瞬,按捺下了冲动。
异动让留守的人群骚动起来,池小染和玄月僧均是色变,所有人都在凝视黑黝黝的甬道。
洞中却是安静下来,半晌不闻声息,疑虑不安的人们不禁私下低议,池小染回头厉颜一扫,见一名头目脚边居然躺着一个女人,登时光火,“卫况!听了传哨迟迟不至,这时候还在抢女人,你是不是想去刑堂走一遭?”
卫况是卫风的远房堂侄,向来只听亲叔的号令,对池小染表面顺从,内里并不服膺,“禀二门主,兄弟们掘地时不巧被几个游山的世家子弟撞见,为免消息泄露,我们将人杀了,痕迹一并处理干净,这才来迟了些。”
池小染知他癖好,如何肯信,闻言冷笑道,“被游山的撞见,你安排的哨卫呢?既为灭口,这女人何不一起杀了?”
卫况原先确有哨卫,后见左右偏寂无人,离主道又远,自觉多此一举,将哨卫唤回掘地了,没想到给人闯到了近处。十几人给杀了个干净,唯独少女美貌异常,引动了他的□□,仗着有卫风的回护,大着胆子将人留下来,此刻正要砌词狡辩,一旁的玄月僧足下一拔,将昏迷的少女翻过来。
打量女孩雪白玉秀的面庞,玄月目露□□道,“这妞儿生得精致,杀之可惜,二门主用不上不妨让给我,回头我将她舌头摘了,保管不会泄露出半点隐秘。”
池小染气得不打一处来,“玄月兄忘了我们在此做什么?女色随处可得,不要耽了正事,引来长使怪罪。”
朝暮阁的声势论起来还压天星门一头,玄月连卫风也不甚惧,何况池小染,他哼笑一声,“有长使和卫门主共同出手,还能有什么变数?二门主多虑了,这份忠心要让卫门主得见,定是大为褒赏。”
两派联盟本就是面和心不和,池小染听他话中刺讽,神气一寒,不料甬道中再度传来隆隆声响,异变又生,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自长使出尽手段,从少林藏经阁偷得了无量心经,少使亲自研析,在一页经书中以秘法浸出了地图。宝藏藏得极深,在一座数百年前的陵墓之中,要不是需要探查的位置极大,这份好处哪会让天星门分一杯羹。
两派搜索良久,终于发觉了一处残断的甬道,进入时还有机关控制箭矢攒射,猝不及防之下伤了数人,内里不知还有多少陷阱。本应探仔细了再行计较,卫风急于求成,自恃艺高,执意要率人入内。池小染半天不见回音,洞内又频生异响,一时脸色阴晴不定,着实犯了疑。
玄月僧忽然改了腔调,和颜悦色道,“二门主实在担忧,不妨进去看看,外边这么多人守着,断不会有事。”
池小染一旦应了,天星门在外便是群龙无首,何况玄月前倨而后恭,明显不怀好意,他如何肯理会。
玄月僧也不恼,拖长声调嗟叹,“毕竟是古墓,保不齐就有什么恶毒的机关,什么毒箭毒火毒烟之类,纵是英雄怕也难防。”
卫况方才受了劈头一骂,正是气闷,突然听池小染道,“卫况,你带一队兄弟进去,看看门主那边可还顺利。”
卫况陡然得了一个极好的表现之机,不由精神一振,他带了下属刚要进洞,忽见玄月僧一双色眼尽在少女身上打转,贪婪又得意。卫况登时一个激灵,顿悟自己前脚一走,这淫僧后脚就要将美人弄过去,池小染与自己不睦,八成不会拦阻,等自己吃灰受累的出来,到手的肥鸭已经入了别人之口。
卫况如何甘心,他脑筋一转,使唤亲信背起少女,“将这女人一起带进去。”
池小染见他如此荒唐,气得一张脸寒峭如冰,正要重斥,卫况抢先道,“这陵墓古怪,说不定需要什么阴血祭一祭。”
池小染当然不信这套荒诞的说辞,卫况也不给他发作的机会,立时奔进甬道,留下池小染和玄月僧双双阴了脸,各自一肚骂语。
……
第31章 厉王陵
甬道以巨石砌成,坚牢高阔,石壁绘刻精细,两侧有□□的残骸,地上散着零落的锈蚀箭矢。
外界的天光逐渐消失,全仗火把照亮,随着人们行过,石壁上投下一个又一个浮移的黑影,脚步声沉闷而古怪。
纵然是一群江湖汉,在阴森幽闭的地陵中也有些不自在,人人静默无声,待长长的石道走完,甬道尽头现出一扇石门,已被前行者穿凿破开,后方是一条更为窄暗的通道。
空中带着百年的滞腐气息,火把的光焰渐渐呈现出淡绿,光影明灭不定。走在最前方的人忽的足下一空,他本能的探臂一攀,不料相连的石板俱落,人顿时直坠下去,发出了一声惊喊。
幸而后方的同伴俱是练家子,一扑身将人拉住,独有火把坠了下去,到底犹未熄灭,照见底部深达数丈,铁棘林立,串着两具不知多少年的枯骨。
陷阱设置得异常巧妙,前后两块石板堪堪能承一人之重,中间一块独空,一旦人落下去机关牵动,三块俱陷,让中者无法攀援,生生被串刺而亡,待人一离开,石板又无声的闭合起来,等待吞噬下一个失足者。前行者也做了警戒的标记,只是位于陷阱尽头,加上火光暗淡,未被人们留意。
气氛紧张起来,人们再不敢大意,小心的探查前行,行进慢了许多,避过了几处陷坑,费时良久进到一间石室。室中摆了些石桌石案石碗之类的器具,四壁与地面残存着水液的痕渍,弃着三四具新鲜的死尸。
看情形是前行者触动了机关,引发毒水倾落,有人逃避未及而罹难。毒水甚烈,死者肌肤烂至溃骨,血肉模糊,几乎不复人形。见到同伴如此惨烈的死相,再胆豪的壮汉也禁不住悚寒侵体。
地上滑腻腻的极不好走,人们小心翼翼的用灰土覆住毒液踏过,扛着少女的人脚下不稳,立时有另一个同伴将少女接过去背负。
其后的路径亦是机关重重,大部分已被前行者破去,看得依然触目惊心,犹其一方石室最为惨烈,巨大的碎石从顶壁崩落,砸死了七八人,外间所闻的异响应该就是出于此处。
陵墓仿佛深长无边,他们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见着通道尽头有火光闪动,卫况大喜,率领下属奔过去一看,不由怔住了。
通道外竟然是个半空的山腹,大得无边,前面进来的人都聚在一方空阔的石台上,被一道极深的断崖阻住了去路。对岸隔了数十丈,边缘燃着光把,照出两崖中间一条陈旧的索桥,木板早已朽烂脱落,仅余几根铜索在半空晃荡,大半隐在黑暗之中。
卫况一时莫名其妙,在人群中见到同为卫风亲信的钱虎,扯过来问,“停在这做什么?”
钱虎见卫况先是一诧,明白过来就摇头,“你们来了也没用,对岸过不去。”
卫况嗤之以鼻,“不是有铜索?攀过去就是了,怎么这点胆量都没有。”
钱虎余悸犹存,悻悻道,“你当我们想不到?崖下有群凶狠的恶鹫,见人上了铜索就来啄咬,二十几个兄弟就这么没了,算你运道好没打头,不然也喂了破鸟。”
不见天日的陵墓中居然有食人的恶鹫,卫况听得骇然,“是什么样的鸟,门主呢?”
这地方黑暗诡异,人人都有些心神不定,未得吩咐又不能擅动,钱虎气闷道,“是一种翅膀极大的黑鸟,我从未见过,好在扁毛畜牲只朝铜索上扑,崖边还算安全,门主令我们在这边等,他和长使带着二十来个功夫高的亲随过去了。”
卫况望着黑沉沉的山腹,禁不住怵了三分,“不过是取个宝藏,怎么这般麻烦。”
钱虎环视了下周围,小声道,“我听长使跟门主说,这座陵墓只怕是厉王陵。”
卫况瞬时给惊住了。
哪怕一个目不识丁的粗汉也熟知厉王的传说。
厉王是几百年前一个短命皇朝的王,传言中异常残忍,一生横征暴虐,肆意屠戮,夺了无数金银,犯下了尸山血海般的罪孽,不仅劝谏的臣子被他无情的烹杀,甚至连自己的亲兄弟也斩杀殆尽。厉王的陵墓足足建了四十年,随葬了无尽的黄金珠玉,百余名年轻的姬妾,数千名宫中侍奴,还有造就机关陷阱能工巧匠,送葬的军士事后悉数被杀,至今无人能寻出皇陵的所在。
“长使说前朝大概得了厉王陵的机关图,没机会掘出,就用来藏宝了。”见卫况一脸呆滞,钱虎的声音压得更低,“也就是说这皇陵虽凶,却藏了两朝黄金。”
卫况生生抽了一口凉气。
钱虎情不自禁的咂了咂嘴,“你说得有多少宝贝,怕不是金山银海,乖乖,皇帝老儿的财富也未必及得上,要是能看一眼,这辈子都值了。”
被想象中的如山黄金迷了神,卫况发了好一阵呆,见一旁的下属还背着少女,突然觉得自己眼界太小,区区美人算什么,哪有无量的宝藏诱惑。他忍不住翘首向对崖看去,隐约可见错叠起伏的楼阁,只觉心痒难搔,“不知门主那边如何了。”
钱虎同样等得不甘,“长使说将宝物大概在最深处的玄室,想必机关更多,门主也是心急,不然从外头弄些板子铺好桥面,燃上火把将恶鸟射杀干净,兄弟们不就一起过去了。”
外边荒山野地自然没有箭矢,不过树木倒不少,卫况一拍大腿,“我先叫人去运些木头进来。”
话音刚落,地面忽然震起来,随着隆隆连声巨响,山壁的巨石纷纷砸下来,人们所在的石台仿佛被神秘的力量挤斥,竟然开始崩落,一群黑鸦鸦的鹫鸟群起,在山涧乱飞。
人们大惊失色,没头苍蝇般慌乱,一些人冲入通道试图逃生,然而通道同样陷入了剧烈的抖动,随时可能崩塌,惶惶如末日的人群中忽然有人掠身而起,闪电般纵上两崖间的铜索,不顾恶鹫抄向对岸而去。
卫况惶悚中见那人正是自己的下属,身上还背着少女,几乎以为这人疯了,复看一眼,突然发觉比起脚下的震动,对岸的楼垣却是平稳如山,居然丝毫不受影响。
被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