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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美人如钩-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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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情…事过后,渐渐露出疲态的他,好像才终于回复到她所熟识的那个段五的样子。他将头枕靠在她的胸前,手指无聊地抠弄着她衣衽上的花纹,直到她终于忍不住,低声道了句:“痒。”
  “明日,”他停了手,低声道,“随我去趟罔极寺。”
  这是不容商量的语气,殷染也就“嗯”了一声。
  他缓缓地吸进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我和二兄,还有好一段机锋要打。”
  那寿宴上的事情毕竟没有闹大,外人看来,淮阳王和陈留王还是天家最亲近的兄弟。可是一段情义的腐烂,总是从内部开始的,外人本来就不可能了解。
  少年在她的面前,总是任性妄为直来直去;其实他早已学会了两面三刀和虚与委蛇,只是从不对她使用罢了。想及此处,她竟尔感到虚妄的心安。
  “我没有别人。”他忽然说。
  “什么?”
  他抬起身子,执拗地盯着她,重复:“我没有别人。往后不论外间有什么传言,你都绝不要信。你只要信我,就够了。”
  她反应了片刻,才明白他是在说那几家待嫁少女的事情。她最初还真有些吃味,此时只剩了哭笑不得:“这是有人要诬赖你结党吧?”
  他奇异地看她一眼,“你又什么都知道了。”
  她笑了,压在心头两个月的担子卸了下来,一时只觉轻松畅快,“你有实力,流言不侵。”
  他抗声道:“怎么不侵?你若信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才说没几句话,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就上头了。她拍拍他的脸颊,柔声道:“你还不累么?睡吧。”
  其实他刚回来的时候是最累的,但因念着她不喜欢自己脏兮兮地上床,去洗了个澡,反而精神百倍了。此刻窝回她的怀抱里,闭眼养神许久,又道:“我这回生辰过得不好,你要给我补回来。”
  等了一晌没人答话,睁开眼,却见她已经睡着,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神态清平,嘴唇上犹自湿润泛红。他忍不住凑上去啄了一口,又怔怔然看了她很久。

  ☆、第145章

  第145章——如棋如月(二)
  翌日骤寒,出门时尚未觉得,到了罔极寺外,竟已飘起零星的雪粒子,渗进衣领之间,黏腻冰冷如怀中藏蛇。因不是什么年节,寺中香客寥寥,段云琅往前走了几步,复回头笑道:“怎不跟上?”
  漫天破碎雪雨,少年发上压着金冠,颈间系着玄色披风,往庭中一站,朗朗生姿。殷染怔了一怔,连忙跟上,段云琅一伸手便揽住了她的腰肢。
  她的脸立刻红透:今日她可全没乔装改扮,穿的虽是普通的襦裙,心里总知道自己是宫里人,她从没有……从没有这样光天化日被他亲昵过,表情都是僵的。
  “你都住进十六宅了,”他贴着她的发丝道,“谁还敢说你的胡话不成?”
  她只觉那低沉的男子气随着自己的头发丝儿一路传递到心底,眨了眨眼,不由得低下头去。他却看得无比有趣:原来暗夜里那么多妖娆妩媚,当真是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大白天下,她原来还会害羞?
  “你不怕遭人弹劾?”她突然开口。
  他的眼神微凝,未几,低骂:“偏你会扫兴。”
  两人走入观音殿时,便见住持迎上,虚礼延请。罔极寺本是皇家寺院,特供宫朝礼佛之用,堂庑特大,比之别处更多雍容气度。段云琅对那住持笑道:“大师随喜,小王只随意瞧瞧。”说着拍拍殷染的腰,“去,求个签。”
  殷染一怔,那住持已忙不迭将签筒递上,请她去观音宝相之前。心中忍不住悬揣这位高僧将自己看成了什么样人,陈留王的侍妾?看他如此殷勤,段五在外头,还真是很有威风的了?
  殷染本也信佛,此刻便乖乖到蒲团上跪下,闭眼磕头,十分认真地许了几个愿,下了几个承诺,才将签筒摇晃起来。
  当她再度睁开眼睛,段云琅已不见了,老住持和眉善目地等着她。她拾起地上掉落的长签给他看。
  “远路如棋,幽期如月。月明棋落,千万缚解。”
  中下。
  老住持拈着这签,大约也有些犹豫该如何委婉地解释,殷染笑道:“大师但说无妨。”
  住持合十道:“阿弥陀佛,远路如棋者,一步错则步步错;幽期如月者,聚散离合无凭准。女施主当看破无常二字,便可解脱了。”
  无常?我家鹦鹉都懂。殷染没将这大不敬的话说出来,只道:“月明棋落,那不是我生尽头?”
  住持摇了摇头,“你觉是尽处,便是尽处,不必有待于死。”
  殷染面容微敛,“我明白了。”片刻,又道,“陈留王殿下去了何处,大师现在可否告与我了?”
  ***
  罔极寺后一片塔林,葬有历代高僧大德,一座座高大塔身都由白石砌成,放眼望去,巍峨静穆。段云琅这时正倚着一座不知是谁的圆寂塔,漫不经心地看着半空里飘摇的雪线,好像并没有在听身前那人的说话。
  “忠武您自然不必担心,宣武、河阳和我们蒋家都是拜把子的兄弟,若真有事,中原一线,您只需防着武宁。”
  “朱桓去了成德,武宁节度使干什么吃的?”段云琅懒懒散散地发问。
  那人有些尴尬,咳了两咳,“武宁节度使蔡庆,那不是高公公指的人么?手底下都不服他,武宁危险得很。”
  “武宁漕运至重,若是武宁遭了贼,我们可都要吃西北风了。”
  那人惊愕住了,一时拿不准段云琅这话是玩笑还是当真,但听他又一声嗤笑:“我若是龙靖博,一定将逃亡来的朱桓待作上宾,再对他许以重诺,让他潜回武宁,策反旧部,以武宁全镇之财力打通中原,为自己南下铺路。”
  那人静了很久,才道:“朱桓这两天确实已不见了,蒋将军也猜他回了武宁。此外,魏博、卢龙也和龙靖博串联起来,待小的回到忠武,大约那边……也该发兵了。”
  段云琅的笑容一点点敛去,眼底渐渐冰封。
  发兵?
  竟真的要发兵了。
  那人打量着他的表情,一咬牙道:“殿下,蒋将军只想问您,下一步如何走?您说往东,我们忠武绝不往西。”
  段云琅站直了身,僵了许久,才伸手拍拍自己衣袖上的雪花,“按兵不动。”
  那人一呆,“您是说……”
  “哪怕龙靖博马上就举兵南下了,”段云琅慢慢地道,“你们,也给我忍着。”
  ***
  那人离去之后,段云琅在原地立了片时,负袖抬首,只似一个闲来赏雪的年轻文士,没有人会想得到他心中有着多么危险的计划。
  高仲甫驳回了龙靖博继任成德节度使的要求,转而指名王彦接任;龙靖博在成德根基深厚,他若想反,只是朝夕间事。加上前任武宁节度使朱桓被高仲甫逼得投奔成德,傻子也能猜到两个失意之人聚在一起,不闹出点什么来不会甘休。
  他当然可以防患于未然,比如以朝廷名义安抚龙靖博,招安朱桓;或者切断魏博、卢龙与龙靖博的联系,给王彦加派兵马,再清除武宁军中的朱桓旧部……方法有很多,虽然势必要和高仲甫吵架,但好歹能拖上一些时日,让天下不至于生灵涂炭。
  但若如此做,他自己做了马前卒,还不要被马蹄子踩死?
  自己二十一岁生辰的那一日,歌舞升平,兵戈陈于殿外,兄弟阋于墙内。
  天下大乱又如何?龙靖博若果真举兵而起,自己才是那个手握兵权的至重之人。高仲甫再如何了不起,也只是个阉人,而淮阳王名为权勾当军国事,手底却不超过三百兵将。
  若是殷画当真将他杀死在麟德殿上,倒也不失为一条奇计。只可惜天下人都盼着他去死,他却偏偏不会死。
  雪花拂落肩头,转瞬洇入布料之中,了无痕迹;只将一丝一缕的寒意,绵绵不绝地送入四肢百骸,仿佛要将他在缓慢中冻僵。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这种感觉。
  大雪飘飞的延英殿上,孤立无援,满目萧凉。
  在这片皑皑塔林之中,思量杀戮名利之事,是不是一种亵渎?可是他没有法子,他只能如此,这根本就是他所挣扎的世界,而佛门净土,从不曾属于他过。
  想到此处,他无聊地笑笑,转过身,便见到了殷染。
  她站在数座白塔之间,拢紧衣襟,静静地望着他。纤瘦的身形仿佛风吹即去,苍白的脸庞上是一如既往的似笑非笑的神情,眉目之间,宛如凝定了千山万水。
  他的表情迅速回暖,快步走上前,将她的手捂进自己的手掌心里,微微一笑:“等很久了?”
  这话也是试探她方才听见了多少。她轻声道:“不久。”
  可她的手已经是全然冰冷。他心念微动,出声仍是温柔:“抽到什么好签儿?”
  “中下。”
  他好笑地道:“也罢,咱不必信这些个。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我就不信还有什么天注定。”
  他神色轻松,眉目间却难掩疲态,眼底一圈淡淡的青影,生生将一个少年人压老了好几岁。殷染看着看着,渐渐地停下了脚步。
  “朝上出什么事了么?”她问。
  段云琅静了片刻,却道:“为何不问我前日晚上的事?”
  殷染有些莫名地笑了,“你为何一定要我问你?”
  段云琅转头凝注着她,声音低哑:“你问我,我便解释给你听。”
  殷染眉梢一挑,好似赌气般道:“我为何要听你的解释?”
  段云琅眼中光芒一黯,却未等殷染看个清楚便已转过了身去往前走了几步,声音静无波澜:“是啊,从没有人愿意听我的解释。”
  男人的背影高大而寥落,在幕天席地的飞雪之中缄默着。殷染在原地站了很久,才重复道:“朝上出什么事了么?”
  段云琅看着那层层叠叠的白塔顶上,那翩飞的雪花影子,“二兄监国,依附高仲甫,势力一日盛似一日,圣人又遭软禁,内禅是迟早的事。我猜,禅位淮阳王的诏书,已经递到承香殿了。”

  ☆、第146章

  第146章——请旨(一)
  承香殿里,从不曾如今年这般寒冷过。
  地上铺着厚厚的茵褥,寒气仍要透过软鞋钻进脚底。许贤妃吩咐将炭火挪入暖阁中来,仔细捂好了,又点上浓郁的熏香——圣人闻不惯炭火的气味。
  段臻拢着明黄里子、玄黑绲边的狐裘,斜斜坐在席上,膝头搁一本贝叶经,身旁散乱放着几本奏折。许贤妃走上前,将那些奏折都归整好,因见未作批示,不由发问:“陛下可看过了么?”
  段臻掀起眼帘扫了一下,声音沉得仿佛自肺里径直发出来的:“无非是河北大旱,有何可看。”
  许贤妃婉声道:“那想必十分紧急了,陛下不批,底下人如何做事?”
  “批?朕批什么?”段臻的声音和蔼,却一丝温度也没有,“广开粮仓?粮仓都是三镇自有的。加紧漕运?漕运线上,武宁那儿可是高仲甫的人。这几本折子来来回回,只讲灾民如何可怜,朕倒想知道,河北三镇节度使在做些什么?龙靖博在做些什么?武宁军在做些什么?——这些,他们肯给朕看么?”
  许贤妃抿唇不言,她对朝政本就一知半解,圣人这一番火气对着她发,也是鸡同鸭讲了。但即算鸡同鸭讲,圣人烦躁的根底她也是明白的:外头那些人早给圣人布好了密密匝匝的网罗,真正重要的事情,从来就不会呈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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