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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美人如钩-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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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中咯噔一声,有种不好的预感扩散开来。
  许久,段云琅收了手,将衣襟一抖,“往后不会再来了。”
  “啊?”刘垂文结结实实地大叫了一声。
  然而他家殿下却已经走得远了。月光苍白,少年的背影宛如一只孤独的鹤。
  ***
  春日到来之前,长安的天气总会有些反复。时而天色阴沉下来,飘一点小雪,到傍晚却又暖意升腾,将积雪都催化成水流。十六宅里积水不畅,每到融雪时节,便往往在廊下檐前汇成汪洋,人人都须小心地提着衣角跳过去。
  陈留王的宅子里更惨,因屋子的地势比院落还低,雪水倒灌浸透了门槛,丝丝缕缕地侵入了堂屋里来。刘垂文拿着笤帚刷刷刷将水往外扫,便遭了隔壁淮阳王小妾的一通乱骂:
  “什么脏污东西,就知道往我们家扫?我们家都快被淹了!你家殿下到底怎么管下人的,连笤帚都不会用吗?被你这样乱扫,我这院里可还有落脚的地方?”
  刘垂文抱着笤帚满腹委屈,连连赔礼都不管用,于是更加委屈,他过去跟着义父刘嗣贞时,哪里曾受过这样的闲气?偏是义父要他来伺候陈留王,结果世情冷暖全都尝上了。
  忽有人将手伸来,一把拿过了他手中的笤帚。
  刘垂文一愣,还未开口,已见到自家殿下容色温柔地微微欠身道:“杨夫人近来可好?五郎听闻二兄家的屋檐下有乌鸦做窝,不知是不是真的?”
  妇人杨氏呆了呆,段云琅笑得实在是和蔼可亲,令她连破口骂一句莫名其妙的余地都没有,只道:“怎么可能?乌鸦不在屋子里做窝的。”
  话一说完,她突然觉出了味,脸上怒色红到了脖子根,“你——你这人怎么——”
  段云琅却已没在看她,自低了头对刘垂文温声道:“怎么就连扫地都不会了?”一边说,一边拿着笤帚往杨氏身上扫。
  杨氏满脸羞怒,又不敢对着他的面发作,狠狠跺了跺脚,拧身便走。才去得几步,段云琅便已听见她在那边院子里骂骂咧咧的喊声:“厉害什么呢?不过是圣人不要的废太子,还当自己多金贵?!”
  刘垂文听得胆战心惊,段云琅却声色不变,将笤帚递与他后,揉了揉他的发,桃花眼笑着弯成两片浅月亮:“委屈你了。”
  刘垂文何止委屈,简直已委屈得说不出话,他不明白,殿下为什么越是委屈、反而还越是笑呢?他看着殿下的笑容,心里就堵得慌。
  眼看殿下已缓缓回房去了,他丢了笤帚就追上前,道:“殿下当真——当真再也不去看——她了吗?”
  ***
  段云琅自认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reads;重生之财阀鬼妻。他知道她也不是。
  他与她,都理智到了冷酷的地步。即使在床笫之间,情…欲最浓时分,也谁都不会乱了分寸;即使在眠梦之中,神智最散时分,也谁都不会多言不慎。他们在一起这样久了,黑暗里阴暗里辗转拥抱着爬了过来,不被阳光眷顾的秘密,发着*的腥臭味——
  这样久了,按理说,应当习惯了。可是,却没有。
  至少她没有习惯。
  他关了门,全身的重量都重重倚靠在门上,仰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叹息。
  他想,或许他也没有习惯吧。
  只是襄王永远比神女陷得深,神女总可以潇洒自如地抽身而退,襄王却不得不一遍遍等候着、遥望着、思念着、痛苦着。
  其实,他所习惯的并不是黑暗中的欢爱,而只是这种等候、遥望、思念、痛苦的心情而已吧。
  而如今,她终于要放弃自己了。
  两年前那个大雨夜,偷来的一场温香的梦,醒来之后,宾朋尽散,笙歌歇落,细想来,他觉得自己并不委屈,至少还不如今日刘垂文的委屈。
  当初他在百草庭里强要了神志不清的她,第二日圣人便下令彻查沈素书自尽一案。她在他的床榻上挣扎,她说素书有话要同圣人讲的,她用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瞪着他,她说:“你果真不放我,你果真能锁着我一辈子吗?”
  他真是恨透了她那双眼睛,可他仍旧不得不面对着这样的她,将自己代她拟好的陈情书丢给她:“夫要君者无上,非圣人者无法,非孝者无亲。沈才人愚惑暗昧,不思奉君以德,反自污于井底,悖逆至法,以要君上,妾虽沈氏故友,亦不忍见。沈才人蒙过误之宠,居非命所当托,其死也固宜!”1
  她不肯写,他逼她写。
  “我是为你好。”他记得自己曾抱紧了浑身颤抖的她,一遍遍地说道。他不知自己当初何来如此的耐心,好像哄慰一个彷徨无助的孩子……
  三日之后,沈才人的好友殷宝林被褫夺了封号,贬下掖庭。
  她搬去掖庭宫时,他赶着见了她一面。
  在大明宫昭庆门外,惨白的天空与宫墙之下,他抢着奔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她的神情略微僵硬,没有挣脱,却是整个人都后退了一步,她抬起头,目光很复杂,复杂得令他迷惑,也复杂得令他迷恋。
  他有一种自己马上就要失去她的恐慌。
  他慢慢地收回了手,哑声问她:“我们……还能再见着吗?”
  她睁着眼睛,有些惊讶地笑了,“殿下是问我吗?”
  青天白日,他被她笑得感到了羞窘,“你愿意吗?你若愿意,我可立即去……”
  “殿下做事,原来还要先问过我的吗?”她温柔一笑。
  他讷讷,“这样……不好吗?”
  她渐渐地收住了笑容,仿佛日光渐渐被云层所掩盖,一天一地,只剩下入秋的萧飒。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她安安静静地道,“我都不稀罕。”

  ☆、第42章 清尘浊水(三)

  对,就是这句话。
  就是这句“不稀罕”。
  为什么自己过去都没有留意过呢?
  亦或许自己是留意过的,只是觉得没有关系。不论她将自己看作什么,至少每一回自己去掖庭宫找她、要她,她都没有拒绝过。
  这样一遍遍地将这两年来的每一回幽会怀想下来,心好似被一根细绳缠住了,一圈又一圈,绷得死紧,试图搏动的心因而压抑地停窒,血液孤独地涌流,他的身子慢慢自门上滑了下去。
  是的,是这样。
  她从来不稀罕。
  她不稀罕他去找她,她也不稀罕他不去找她。她不稀罕他在床上的表现,她也不稀罕他是抱着她睡还是压着她睡。她不稀罕他在没有她的日子里做了什么,她也不稀罕他在陪着她的时刻里想着什么。
  谁说她不是自暴自弃的呢?
  她的心底里,大约还以为自己把她当做一个发泄*的工具而已吧?在这幽深的宫闱里,他与她的苟合,与那些太监宫女间的对食有何差别?!
  她根本不稀罕他是不是爱她。
  她不拒绝他……不是她不想,而只是她不能,罢了。
  自己,竟一直是一意孤行一厢情愿的。自己以藩王宗亲的身份去逼迫她,她又如何能拒绝?纵是今日,她也没有明言……
  自己竟是如此自私的!
  他明明有时下决心去探明这些问题:自己是不是爱她,是不是想娶她,是不是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可是她却只会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种令人恼火的拒绝合作的态度,总是让他把一切问题都抛去了脑后。
  她什么都不相信。她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窗外的天空一点点地黯灭,世界再度陷入寒冷的初春的夜。
  段云琅颇矫情地看了一会儿夜色,脑子空空,像是一切思绪都被风吹散了。忽然屋外响起一前一后两个重叠一处的声音:
  “五弟,五弟!”
  “殿下,慢着些儿啊殿下!”
  段云琅打开门,便见到大兄东平王提着自己送他的那只老母鸡站在廊下,一脸憨笑地抬头看着他。他慢吞吞地走出来,关上门,温和地道:“大兄有何事?”
  东平王将那老母鸡提到他眼前来,睁大双眼道:“五弟,它死啦!我想要一只新的,五弟!”
  段云琅眼神掠向大兄身后,刘垂文向他无奈地一摊手。东平王这样提着一只死鸡窜出来,身边连个作陪的下人都没有,显然就连宦者奴婢都知道这位郎主没什么可依靠的reads;穿去女尊做相士。段云琅叹了口气,走上前,捏着鼻子打量那只老母鸡,道:“不错,竟还被你养了两年。”
  “不是哩,”段云琮叫道,“去年有人跟我说,将它埋在雪里,它会下蛋的。我今年一开春就将它刨了出来,才晓得竟然被骗了!”
  后头的刘垂文扑哧笑出了声,段云琅自己也是一怔:原来宫里还有跟他一样浑的人物?
  他隔着半尺伸长手去拍拍大兄的肩,“那人是骗你的,那人忒坏。”
  段云琮拼命点头。
  段云琅收回手,在刘垂文递来的巾子上擦了擦,“走,我带你去买只新的。”
  段云琮欢喜地丢了老母鸡拍手笑:“太好了,五弟太好了!”
  刘垂文哀哀地唤了一声:“这都要击钲了,殿下……”1
  段云琅回头看了他一眼。
  刘垂文只得噤了声。
  他知道殿下此刻心情不好,虽然看上去与寻常是一般无二地无赖。待他们赶到宫外,只怕早就散了市了,哪里还有什么斗鸡可买?刘垂文是不想管了,他琢磨着,明日不知还会闹出殿下怎样的荒唐话来。
  刘垂文并没有琢磨太久。
  第二日,东平王、陈留王大闹东西二市、纠集无赖少年斗鸡整宿的事情便传遍了长安。
  ***
  春风拂得人心发软,殷染寻了个好天气,搬一把倚床到廊下读书,便听见邻屋宫人都在讨论两位皇子闹出来的趣事儿。
  她懒懒地抬头,茫然地盯着鹦鹉架子。那鹦鹉不知是不是被她吓多了,得她一个眼神,当即“嘎嘎”乱叫起来。
  那些议论的声音顿时停了,宫人们不满地往她的方向啐了数口,回屋关门。
  她却仍是发呆。
  小七的病好了。
  五郎也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仿佛是再也不来找她了。
  戚冰、红烟、许贤妃,宫里头的这些人,忽然间都离她很遥远了。
  她觉得自己这样坐着,几与等死无异。
  原来……原来离开了他的自己,竟然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
  鹦鹉停了叫唤,好奇地歪着脑袋看她。她呆了片刻,突然站起身,提着鸟架就往外走。鹦鹉被她吓住,两只爪子死命地抓紧了乌丝杆,翅膀不住地扑腾,两眼瞪得溜圆——
  她一直提着它走到了院墙外,道:“你也别太讨嫌,自己飞掉,行不行?”
  很冷的语气,恐怕连鹦鹉都没遇见过她这么冷的语气。
  所以连鹦鹉都瑟缩了毛羽,一动不敢动。
  她深吸一口气,耐心道:“想玩是不是?我却不想奉陪了。留着你,迟早是个祸害,你自己不知道,还想害我吗?”
  说完,她将鸟架放在地上,转身往回走。
  鹦鹉傻愣愣地看着她进了院子,刚扑腾翅膀想飞,却见她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第43章 春信(一)

  二月春寒,七皇子的病症终于好了个完全,圣人摆开大宴庆祝了一番,最后宣布,将七皇子再度移去兴庆宫。
  许贤妃闻而变色,除簪披发,伏首请罪,直道自己当初没能照料好七皇子,致使他被贼人害得染上了污秽之气,如今她也无话可说,只求圣人容她洗心革面云云reads;妃本轻狂之傻王盛宠。
  当着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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