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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女帝师(出书版)-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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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氏大闹长宁宫时,高曜早被皇后诏去了守坤宫。回来见王氏不见了,颇为奇怪,李氏便说王氏思念家人,皇后开恩赐她出宫了。高曜愀然不乐。晚膳后,李氏带着高曜来灵修殿写字。有芸儿和众多小丫头小内监陪他说话写字,他便渐渐淡忘晚膳前的不快。
  晚间高曜睡了,乳母李氏带着芸儿过来,两人纳头便拜。李氏感激道:“自大人入宫始,奴婢便知道王氏总有一日会出宫去。不想却来得这样快。”
  这话倒也全非虚言,不然李氏也不会在迁入长宁宫的当日将侄女托庇在我的膝下。哪怕她作两端之想,这份眼界和胆量亦令人称道。我忙扶起她二人:“嬷嬷一向谨慎自持,自然能留在宫中。何况若非芸儿报信,只怕这会儿出宫的——是我。”
  李氏忙道:“皇后英明,大人福泽深厚,奴婢姑侄不过顺势而为。”说着看了一眼我发髻上的红宝石蝴蝶簪子,“大人乃是君子。王氏那样得罪大人,大人不但没让她受一点皮肉之苦,还让厚赐她,让她领赏出宫。这份仁心,无人可比。从此在这长宁宫里,奴婢全听大人吩咐。”
  我见她认定是我说动了皇后赶走王氏,也便不再多说。
  四月二十二日晨省时,陆贵妃终于来了,此时离嘉秬辞世,已足足七日。她身着藕色珍珠地茶花纹亮纱长衣,挽着呙堕髻,只以珠花为饰。容光焕发,更胜往日。
  众人坐定。皇后向陆贵妃微笑道:“多日不见陆妹妹,妹妹的精神益发地好了,竟不像是生过一场大病的人。”
  陆贵妃欠身道:“赖天恩庇佑,又得娘娘关怀,臣妾的病自是好得快。”
  皇后道:“本宫记得妹妹当在宫门口跪足十日——”说着端起白瓷茶盏,轻轻吹散茶沫,啜了一口,忽蹙眉道,“本宫早说过,早膳前不宜饮浓茶,今天茶房是谁当差?革她一月的用度!”
  惠仙忙躬身接过茶盏:“是奴婢的疏忽,今晨奴婢睡过了。恰巧茶房新来了两个宫人,奴婢没来得及去叮嘱一声,因此才浓了些。”
  皇后冷冷道:“你是管茶房的?那桂旗与桂枝又是做什么的?既然她们没交代清楚,便连她二人的用度也一并革去。”
  惠仙道:“娘娘,桂旗和桂枝一向当差谨慎,这样要紧的事情,她们怎会不交代清楚?想是宫人新来,未掌握好分寸,还请娘娘宽恕这一次。若明天还不好,再一并罚过不迟。”
  我暗暗点头。只见惠仙身着天青色方胜绫纱半袖,换着高髻,簪着两支雪青堆纱宫花,与寻常的执事宫女一般打扮,并无半分出格。想起前晚她拿着画像在皇后面前凑趣,何尝不是在为我说话?皇后身边的第一人,难得竟如此敦厚。
  只听皇后道:“也罢,就依你。”又向陆贵妃道,“陆妹妹还剩着几日,也免了吧。若跪出旧病来,就不好了。”陆贵妃忙谢恩。
  皇后道:“还有一事,徐女史过身也有一阵子了。陆妹妹宫里还少着一位女官,本宫看御史中丞车回的小女儿车舜英就很好。前些日子随她母亲顺义君进宫请安,十分安静懂事。本宫已和她母亲说了,让她到你宫里做个女巡。不知妹妹可愿意?”
  陆贵妃微笑道:“多谢皇后恩典。”
  牵着高曜的小手从守坤宫出来,浅金日光如陆贵妃身上的亮纱,溶溶澹澹落在每个人的身上脸上。锦素拉着高显的手走过来。两个小兄弟一见面便不肯安静,你追我赶奔下玉阶,刘氏和李氏两个乳母在后面追之不及。
  我心知必是锦素和史易珠——或是她们身边的人将画像之事告诉了王氏,一时不知怎样面对,正欲加快脚步追上高曜,忽听锦素唤道:“玉机姐姐请留步。”
  我不得已停下脚步,转身道:“妹妹有何指教?”
  锦素尚未察觉我的心绪,与史易珠一道上前,微笑道:“有一事要请教姐姐。”
  我笑道:“是皇后下旨裁了乳母的事么?”
  锦素和史易珠相视一眼,小心翼翼道:“不瞒姐姐说,平日里照料大殿下的事情大半都是温嬷嬷做的,如今温嬷嬷乍出宫去,剩下的刘嬷嬷有些不得力,我也不懂得这些,因此宫里乱作一团。请问玉机姐姐,皇后娘娘为何骤然下旨裁剪乳母?”
  我见她说得可怜,不禁有些心软:“我也不知道。前日皇后深夜召见,以周贵妃像之事质问于我,我费了许多口舌才得以消除皇后的疑虑,这会儿还心有余悸。皇后的懿旨,又如何会与我这进宫才刚二十日的人说?”说着,只细看她二人的神色。
  锦素奇道:“姐姐在自己的宫里作画,爱画谁便画谁,皇后连这也要管?”顿了一顿,方才恍然道,“玉机姐姐这是在疑心妹妹么?”
  史易珠道:“虽说当日看画时只有我和锦素姐姐在,但我们二人只觉那画像是姐姐闲时作来自赏的,我二人怎会以此事构陷姐姐?姐姐再想想,或是别有用心的人看见了,又或是我二人回宫告诉了别人……那也说不定。”
  锦素转头看了一眼杜衡,低头道:“妹妹只向母亲说过。”
  史易珠道:“我曾向周贵妃提起过,贵妃嘱咐我不要将此事再说与别人听,因此妹妹便没再向第二人提过了。”
  我叹道:“究竟是我自己不小心。此事不必再提,二位妹妹也别往心里去。”
  史易珠道:“若身边有人窥伺,天长日久,谁没有一星半点的错处被拿住?如此这宫里还有咱们的立足之地么?如今看来,不单是姐姐,连锦素姐姐和我,还有那位即将进宫的车女巡,都不得不小心些了。”我点点头。史易珠见锦素发呆,便又添一句:“锦素姐姐说对不对?”
  锦素恍然道:“妹妹所言甚是。”
  我知道锦素已对杜衡起疑,便不忍再追究。遂拉起锦素的手道:“此事我不当提起,让二位妹妹为难了。”
  史易珠忙道:“这是奸人作祟,怎怪得姐姐?姐姐若不说出来,咱们姐妹平白生分了,这才真的为难。”
  闻得“奸人作祟”四个字,锦素的指尖在我手心中陡然一凉。她缩回双手,垂首欲深。我笑道:“该走了,连公主们都走远了。”
  午膳时狂风骤起,彤云密布,午后哗啦啦下起雨来。雨幕之中,丁香花一一凋落,日晷的铜针被雨水冲刷得闪闪发光。小丫头们也不顾风雨,关了宫门,拿木板将排水阴沟堵上,不多时,院中便积了半尺深的雨水。雨停后,南方一道彩虹高挂在定川殿顶。众人一面看彩虹,一面拿出平日糊的纸船和莲花,嘻嘻哈哈放在水中。小船悠悠靠在丁香花坛下,落花托着雨滴,砸落舟中。
  我和高曜站在启祥殿门口向南张望。高曜问道:“玉机姐姐,天上为什么会有彩虹?”
  我笑道:“有一则远方的传说,说彩虹是上天与万民约定的凭证。”
  高曜问道:“什么凭证?”
  我娓娓道:“许久以前,万民未经教化,常做许多坏事。上天便下了一场大雨,历经三百日夜不绝,全天下都变成汪洋大海。有一个义人知道洪水要来,便早早造了一只大船避难。相信他的人都上了船,他又收留了许多飞禽走兽,众人齐心合力,一起挨过水灾。洪水之后,这位义人以太牢祭天,天上便现出一道七色彩虹,约定从此再也不以天灾毁灭下界,万民才得以繁衍子嗣,休养生息。”'41'
  高曜想了想道:“夫子说过,不教而杀谓之虐。'42'既然万民未经教化,上天又为何降下灾祸?岂不是太过不仁?”
  我一怔,不禁又惊又喜:“殿下所言甚是。”
  高曜又道:“夫子还说,虹是不祥之兆。”
  我淡淡道:“殿前之气,应为虹蜺,皆妖邪所生,不正之象,诗人所谓危д咭病S凇吨墟诰吩唬骸U之比,无德以色亲。’'43'”
  高曜侧头道:“姐姐说的故事,是灾后有虹;夫子则说,虹主妖邪。原来中外所说,都是一样的,霓虹总是伴着灾异而生。”
  正说着,芸儿拿了几只纸船过来,我忙道:“殿下随他们去玩吧。”
  回到殿中,芳馨奉上茶来,一面道:“奴婢仔细查问了原来服侍王氏的两个小宫女。四月二十日,殿下上学去后,永和宫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宫人借于大人向姑娘要东西的名头,来见王嬷嬷。这宫女大约是王嬷嬷旧识,两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在茶房里好一会儿才走。”
  我想了想,说道:“锦素的丫头与我的一样,都只有十二三岁。若真是锦素告发了我,想来不会遣一个并不熟识的宫女来。这个宫女,要么是自作主张来的,要么是别人遣来的。”
  芳馨小心道:“姑娘,您看会不会是杜衡……”
  我叹口气道:“只要不是锦素,我总还可以想想。”
  芳馨道:“姑娘似是很在意于大人。”
  我正要说话,忽听有人拍打宫门。芳馨道:“这雨才刚停,怎么这会儿有人来?”
  小丫头去开了门,只听史易珠笑道:“还是玉机姐姐会乐。这纸莲花和丁香花一齐漂在水上,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
  我连忙迎出去,笑道:“雨后新风,当真是贵客!妹妹快请进。”只见史易珠已换了一件粉色短袄,一手拿着纨扇,一手提着长裙,款款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小丫头,手中捧着锦盒。
  史易珠一笑,露出珍珠贝齿:“我来给姐姐送东西。”望见书案上倒扣的书,又道,“原来姐姐在看书,扰了姐姐了。”
  我微笑道:“做个样子罢了。”
  史易珠打开锦盒,只见一列突厥玉'44'坠裾躺在盒中,微微透明的天青色,没有一丝铁线,一望而知是波斯所产的上等玉石,比她送与锦素的白玉坠裾要贵重得多。史易珠道:“这是妹妹的一点心意,望姐姐笑纳。”
  我忙推辞:“无功不受禄——”
  史易珠笑道:“姐姐放心,这套坠裾,是一个波斯商人送与我父亲的。前日父亲送了三套坠裾进宫,白玉的我送了锦素姐姐,突厥玉的就赠与姐姐。我那里还剩着一套青玉的,留着自己戴。”
  我还要推辞,史易珠忙又道:“这是妹妹的一片心意。若姐姐觉得妹妹仗着家里有些银子,便送些贵重东西来炫耀,那姐姐只管不收,妹妹从此也不敢再亲近姐姐。”
  我只得令绿萼上来收了:“却之不恭,那就多谢妹妹了。”
  史易珠笑道:“你我姐妹,何必客气?”说罢也不坐下,也不饮茶,转身望着满院子雨水,不觉羡慕道,“还是自己独居一宫的好,想怎么乐都无人约束。”
  我笑道:“妹妹住在周贵妃宫里,一应琐事都不用自己劳心,且贵妃也不拘束你,还有什么不足?”
  史易珠笑道:“遇乔宫现住着两位公主,丫头乳母的一大群,再加上我,一宫都是人。姐姐这里好,动静皆宜。”
  我随手倒了些水在砚中,一面研墨一面笑道:“都是你看我好,我看你好罢了。妹妹若闲了,只管到长宁宫来,我这里的丫头整日无事,也只是玩。你天天过来和她们胡闹,我也不管。”
  史易珠恍若无闻,只轻声道:“皇子也比公主好。金枝玉叶都娇气得很!”我自幼耳目灵敏,她说得虽轻,我却全听在耳中。遂淡淡一笑,只做没听见。
  史易珠看了好一会儿,方回过身笑道:“如今那位王嬷嬷也走了,在这长宁宫里,除了殿下,再没人大得过姐姐。姐姐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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