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鸣-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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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胤王答道:“多谢圣上挂念,她现在只想起自己是如何受伤的,但其余事情一概不记得。臣想等落葬之事完成后,请名医为她疗治,以期早日恢复。”
“也好,希望在凤羽受封世子之时,凤盈能有所好转。”
北胤王刚要谢恩,却忽听身后传来凤羽冷澈的声音。
“谢圣上隆恩,但还请收回圣命,臣无法承担世子之名。”
北胤王一惊,隆庆帝本已前行,闻得此言忽而止步回头。“为何这样说?”他盯着凤羽沉声发问。
凤羽眼睫低垂,视线落于自己双腿,缓缓道:“臣既不能在沙场为国尽忠,又不能在朝堂替主分忧。世子之位,对于臣这样的人来说,无非是空衔虚名,即便挂上爵位,又有何用?”
隆庆帝笑了一声:“朕封你为北胤王世子的缘由,想必你心中清楚。你兄长并无子嗣留下,北胤王府不能无后。”
“即便封臣为世子,也未必能给北胤王府延续子嗣……”他话语未完,北胤王已按捺不住,低声呵斥道,“休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
凤羽紧抿了唇,眼底流露一分寒意。耶律臻扫视他一眼,微笑道:“凤羽怎会有这样的想法?莫非是与北胤王之间意见不合,还未就此事商议好?”
北胤王只得道:“太子言重,臣近日里忙于安排丧礼,与凤羽见面不多,还未与他细谈此事。”
隆庆帝面带怒意:“此等大事,你怎可不放在心上?难道不屑于朕之封赏,还是因为之前的事情有所腹诽?”
“臣不敢。”北胤王重重叩拜,“请圣上恕罪!”
隆庆帝望着凤羽,冷冷道:“萧凤羽,你是否还坚持不愿接受封号?”
凤羽抬眸望向跪拜于自己身边的父亲,才想开口,忽觉手心一痛,竟是叶姿悄然抓住了他的右手,狠狠掐了下去。
他痛得蹙起眉,叶姿趁机瞪了他一眼,旋即向隆庆帝道:“刚才是凤羽一时昏了头脑,现在他已知错,请圣上不要与这年少之辈置气。”
凤羽满怀怨愤望着她,还不曾开口,靖王已抢步上前道:“凤羽的性情本就如此,可能是长久远离家人,有时过于偏激了。”
隆庆帝冷哼不语,袍袖一拂,快步走向墓地。耶律臻等人随即紧跟而去,一时间众人皆静默无语,唯听脚步错落,更觉肃然。
******
此后一切如常进行,世子灵柩正式落葬之时,内侍高声宣读隆庆帝亲笔撰写之祭文。
北胤王近日来始终郁结于心,听得对凤举生前所立战功尽是褒奖,想及此生再无法看到凤举策马驰骋挥刀杀敌之景,不禁眼眶发热,喉头一阵发堵。
叶姿按照前几天记诵的礼节跪伏哭拜,极尽哀痛,令百官皆为之动容。而凤羽则静默坐在一旁,眼中全无泪水。
焚香洒酒,纸钱燃尽,灰烬如蝶飘飞风中。隆庆帝与太子等人祭奠已毕准备离去,靖王执杯来到墓前,袍袖一挥,薄酒倾洒于草间。北胤王冷眼旁观,面容阴沉。他却好似全不在意,来到凤羽身前:“凤羽,我出使任务已经完成,马上就要启程回朔方。”
“以后不会再来了?”凤羽看着他道。
靖王温和道:“若没有重大事情,应该是不会再来。”
凤羽欲言又止,叶姿站在一边看着这两人,隐隐感到古怪。靖王又向她道:“今后还请郡主对凤羽多加照顾。”
“……我会的。”叶姿瞥了凤羽一眼,靖王低声道,“若凤羽得封世子,只怕今后会引来更多觊觎。高处不胜寒,多多保重。”
凤羽怔了怔,缓缓道:“我明白。”
靖王颔首道:“但愿从此之后,北辽与朔方之间再不要发生战争,你也可好好休养身体,说不定有朝一日还可恢复。”
凤羽勉强扬起唇角:“李兄,你是在安慰我吗?”
靖王看了看他盖着毡毯的双腿,道:“我只是一直心存不安……”
“已经过去了,不必再说什么。”凤羽止住了他的话语,深深呼吸,“若还能再见面,记得带着朔方石棋,你我再来对局输赢。”
“一定。”靖王笑了笑。
朔风又起,吹动凤羽发冠间垂下的白色流苏,却有萧索寂寥之意。此时隆庆帝已在内侍搀扶下踏上马车,群臣再度跪拜送行。靖王本还有话想说,见此情形不得不急走几步回到队伍中。
“摆驾回宫!”内侍尖着嗓子高喊一声,仪仗威赫,銮驾起动。包括北胤王与叶姿在内的众人均匍匐叩拜,唯有凤羽独坐于乘舆,望着远去的队伍出神。
靖王已在随从的簇拥下策马而去,忽又回首朝这边望来,似是尚有心事。
但终究还是尘烟扬起,旌旗飘飞,渐渐消失于山峦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靖王走了……但不会就此退隐不见的。
端午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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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亲身相护
回府的途中;气氛格外压抑。北胤王从离开墓地的那一刻起就冷得好似寒冰;叶姿知道他必定是因为凤羽在皇帝面前拒绝受封为世子而发怒,故此也不敢再说起此事;默然上了马车,紧闭了车门。
果不其然;北胤王一回到王府便喝令下人关闭了大门。叶姿眼见他这举动分明是又要爆发,不禁看了看身后的凤羽;凤羽却还是淡漠如初,侧过脸顾自看着庭院中的枯枝。
“都退下。”北胤王一声令下,仆人们纷纷退出正堂;顷刻间堂中只剩他们三人。
桌上祭品陈列整齐;灵位刚刚安置好,线香萦绕青烟,撩散浓郁。
他背对着叶姿与凤羽,站在供桌前沉默良久,视线一直落在灵位间那一行暗金色的字上。叶姿倍感压抑,才想说几句缓和气氛,忽听北胤王沉声道:“跪下。”
她吓了一跳,望着北胤王的背影,试探道:“父王,您……”
“凤羽,跪下。”
北胤王没等她说出完整的话,就冷冷抛出一句。
叶姿心一沉,悄悄侧身望了望凤羽。他正坐在堂中檀木椅上,目光仍落在窗外。她蹙眉道:“父王,他没法跪,有什么事,您就说出来吧。”
“原来他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北胤王扬起浓眉,转身盯着凤羽,“方才连圣上的旨意都敢违抗,我还以为他已经无所不能,快要上了天!”
叶姿抿了抿唇,上前道:“我知道他刚才说那样的话很不应该,但这些天来凤羽始终都心情低落,想来也是郁结了很多事情,才会有那样的想法。”
“有什么郁结?难道还不是他自找的?”北胤王怒意渐盛,“自从他回到北辽后,终日半死不活,先是不肯改口白白放过了朔方,再是当面违抗圣上旨意!我只怕再这样下去,不出几天,他就会惹火烧身,害了整个北胤王府!”
“不会的。”叶姿急道,“那样的话对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我也不知分别十年,回来的竟是这样一个心胸狭窄,任意妄为的人!”他重重斥着,可凤羽却还是静静坐在那里,仿佛耳边的骂声与他完全没有关系。
院中那一棵大树落尽了树叶,枯枝干裂,骨节嶙峋,宛如垂老将死,却还挣扎着挺立风霜间。
凤羽望着枝节出神,冷不防北胤王怒而上前,一把揪住他右臂。叶姿不及阻拦,竟眼睁睁看着凤羽被他拽离座椅,跌倒在地。
一声闷响,双膝撞在地上,刺痛钻心。
凤羽攥紧了手掌,几乎将牙咬断。
“凤羽!”叶姿惊而上前,扶着他的臂膀,却被北胤王一下子推开,撞倒了桌椅。
凤羽一怔,才想伸手去扶叶姿,却被北胤王一把抓住了袍袖。“去,刚才在墓地就没有给你兄长磕头,现在补上!”北胤王声音发颤,硬生生将他拽着往前。凤羽以右肘撑着身子,被他就那么拖行于青石砖地。却在即将被拖到灵位前的一瞬,猛地挣脱了北胤王的掌控,身子紧贴地面,再也不肯往前一寸。
他的手指死死抓着砖石。
“你是连死去的兄长都不放在眼中了吗?!”北胤王吼道。
他伏在冰冷的地上,一声不吭。叶姿疾步上前想将他扶起,北胤王却怒斥:“滚开!为什么总是护着他?!他有你这样的姐姐,迟早变成没用的废物!”
“我不是已经是废物了吗?”凤羽没有抬头,声音低沉,像是从地下发出的一般。
“你说什么?!”
“我说——”他用右手撑着身子,嗤笑了一声,“我不是早就是废物了吗?站都站不起来,再也无法行走,这辈子都会是这样,难道还不算是废物吗?”
话音刚落,北胤王已按捺不住怒火,抬脚便踢了过来。
“别!”叶姿惊愕之下,下意识地抱住了凤羽双肩,那一脚不偏不倚竟正踢在了她的背上。她只觉一阵剧痛,险些扑倒在地,凤羽脸色一变,继而盯着北胤王,冷冷道:“为什么要踢她?”
叶姿咬牙强忍,撑着地面的手亦不住发颤,北胤王见状不由拂袖,语气丝毫未改:“你问我?不如问问你自己!”
“为什么要踢她?!”他挡在了叶姿身前,朝着父亲再度发问,眼神凌厉。
“要不是你自怨自贱,她就不会被踢!还不明白?!”
“自怨自贱?”凤羽脸色发白,盯着他道,“废物这个词,不正是你亲口说出的吗?!”
北胤王牙关紧咬,哑声道:“很好,很好!你果然是个记仇的性子!我从小怎么教导你们兄弟的,你已经全都忘记!”
凤羽紧抿了唇,忽而笑得犀利:“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记仇,是谁用我替代世子送到朔方,是谁把我像废物一样丢弃,我永远也忘不了。”
北胤王喘着粗气,双目泛红,噎了许久才道:“你记恨这些,我早就知道,但我现在正告你,男子汉当禁得起风雨!就算你在朔方受了苦,可现在对外不敢复仇,对内六亲不认,只会让人更看不起,也不配做我的儿子!你要是想不明白,就一辈子待在这王府里。只是你要知道,现在有凤盈护着你,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出嫁,到时候还是只剩你一个!”
说罢,竟也不看两人一眼,只管大步迈过凤羽身边,不做一刻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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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骤然冷清了下来,供桌上余香袅袅,一截残灰倏然而落。
凤羽额前发缕散乱,垂落了下来,他的右掌撑着冰冷的砖石地面,手指微微发颤。
叶姿跪坐于地,肩背处疼痛难忍。但她还是咬着牙,想设法将凤羽扶起,他却依靠自己的力气撑坐起来,道:“你还能站起吗?”
“可以……”叶姿略显吃力地扶着他的肩膀,想将他扶到座椅上。
凤羽低着头,轻声道:“去叫家丁进来吧。”
她捂着肩膀走出正堂。仆人们在庭院外都听得到里面的吵声,只是没人敢进来,此时见郡主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忙上前问长问短。叶姿什么都没说,只是叫他们将凤羽背回了北院。
待他们将凤羽送入房间后,叶姿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转身要走。
“踢在哪里了?”他坐在床上,望着她的背影哑声问道。
她停下脚步,道:“肩后。”
凤羽沉默片刻,道:“你要伤药吗?我叫人去拿。”
“不要兴师动众了。”她侧过脸,意态疲惫,“你还嫌事情不够多吗?”
凤羽愣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生气了?”
“不是……”叶姿看着他,情绪起伏不定,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先前在父亲面前还桀骜不驯的他,此时却恹然低落,见她站着也不说话,便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