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长诀-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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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挑了挑眉,失望道:“所以,我第一次去找你,看你在枯枝前望着夕阳深沉思索,你是在思索心爱的姑娘?”
他欢愉一笑,“是,我是在想姑娘。直到神君领我去了丹穴山,亲手为我画了长宁的画像,我便记起来,那画中人,是长宁,我还没娶到身旁的娘子。”
“原来是本神君歪打正着,帮了你的忙。”
“所以,今日特意来跟神君谢罪,你岂止是帮了我的忙,还不惜取出自己的心脏救活了长宁,于此看来,简容为你当牛做马也是应当的。且不说,我当初还对你十分戒备,将自己的事瞒了你……”
“你戒备我做什么?”我惊讶道。
他无奈一笑,解释道:“神君替我算了十一月初六的日子,结果那一天这样巧,十万天兵围攻昆仑山。正是因为太过巧合,我以为,你同天上那些神仙、你同那十万天兵,是一伙的。”
我点点头,端起扇面,迎着日光打量了一番,觉得那桃花愈发鲜艳了。他方才说的不错,那一阵子,就是因为愧疚,本神君急火攻心,差点吐血而死。
思及此处,我故意揶揄他道:“你也是一把狡猾万端的扇子,可委屈了长宁仙子这样的好相貌,这样的善性子,跟着你了。”
他理了理衣袖,温雅反驳我:“简容认为自己也是把好看的扇子,样貌也并不差,是以才能娶到长宁这个好姑娘。”
“你打算就此称自己‘简容’了?”我问。
“大繁至简。千颜千面,万容归简。为长宁一人,要千颜何用,简容正好。”他的笑容,在烂漫日光中,也风雅得正好。
【番外篇·予祁太子】
昆仑丘绵延千里的大雪,他在远处站了很久。那身穿朱红色衣裙躺在雪原上的姑娘,是他思了念了千万年的人。她枕着右臂,左手缓缓抬起,朱红衣袖斜斜滑落,露出来的一段手臂,比长安玉更要晶润剔透。漫天雪花飘若流云,攒聚在在她拈起的指尖上方,又随她手掌展开的动作四散而舞,扬扬洒洒尽数是妙曼。
他终于走过去,朝她伸出手,明明极简单的一句话,他想了好久,却发现开口时候,仍是苦涩难耐——
“跟我回去,往事我不再提。”
可她只是冰清一笑,起身扬了扬红裙上的雪花,开口的语气客气而又疏离——
“予祁殿下,丢了一把扇子,命人再做一把轻而易举,何必纠结于长宁。”
他死死撑住自己的尊严与威凛:“我的扇子,就算毁了也是我的。”
可那红色裙纱飘扬在素色苍原上,她亲口同他道:“十一月初六,千颜要与我成亲,你记得过来讨酒喝。”
他望着远去的熟悉背影,有一瞬生出她要消失的错觉。可他终究没有勇气再去追上她把她带回天上,他至少觉得她在这儿是安全的,或许,她能长安,这就足够了。
商钺听从婉茗的话,领数十万天兵围攻昆仑丘的时候,他正被天帝缠着下棋。得知消息后的他,挥手打翻棋盘,黑白棋子撒了一地,却从不是他提前做好时刻准备献给他父君的那一副。他直着身子望了一回天帝,目光凛凛:“倘若长宁有丝毫闪失,我与商钺,与父君你,此世不共戴天。”
他拂袖而去,始知道他的父君有一日也会借刀杀人,使尽手段,不会让他娶一把扇子为妻。
可他还是没能保全一个完整的长宁,眼睁睁看着冰界里的她自毁仙体,取出六根长安玉骨封存千颜。
冰界外他撕心裂肺的呼喊,她不曾听见。
他几欲散尽修为,维续着长宁的性命。他甚至为了那一枚能救活她的紫玉,同他的亲叔爷爷天尊大人做对。他知道这枚紫玉本不属于他予祁,他知道丹穴山的良玉神君若是没有这枚紫玉,便撑不过两年时光,他知道太多太多,可他不愿放手。从没有谁能令他这般费心,这般心甘情愿去操劳。
唯有长宁。
甚至,他右手执剑,在天帝的殿外跪到半夜。不顾他父君的失望的话“你果真要毁在一把扇子上”,以死相逼道:“我娶长宁,本心不移,父君若是不肯,孩儿此时修为虽薄,但自刎却也费不了多大仙力。”
他的固执终于换回来了天帝大人有条件的退让。
是夜,他静静拥着她,突然觉得一切都值得。
他寻了个因由把她关进锁妖塔,只是不想在预谋的婚宴当晚,有谁再去伤害她。他早已联通北海水君沉钰,谋划着什么时候娶婉茗,什么时刻要了商钺的性命。
可成亲这件事,他唯独不想让她知道。可他却又独独忽略了婧宸。当他身着锗红盘领喜服准备给喜宴上的仙友敬酒的时候,侍娥慌张告诉他,独独少了一坛敬酒用的梨花春。他便知道各中缘由。于是,大婚当晚,动手前夕,他撇开众人,本想去安慰她。
可最终却变成了他捏着她的下颌,她的指甲嵌进他的手,互不想让的模样。血腥味渐渐绵密,他怒不可遏地望着卧在地板上的她:“你可要瞧清楚!那人到底是不是千颜!你难道不晓得,神仙一旦死了,连转世都没有,你当真以为起死回生这种事能发生在他身上么!”
原本的安慰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终于疲乏。他甚至想,她只是想去还恩情,才要给千颜守墓。于是他给她时间。条件是,让长安玉跟随自己一生。他唯恐此时的她太倔不同意回到他身边,才绕了这样一个圈,因为,如今这世上只有她身上有长安玉。
可一月之后那日,他站在高高的天门上等了很久很久,蕴金盘领襴衫迎风而展,飘起万古风华。可是,碧蓝的天空,除了望见两摸胭脂色,并没有想象中的更没有期待中的身影。
他颤抖地接过仙娥手中微凉的九里香纹锦盒,六根精致的长安玉扇骨静静躺在盒子里。而此时的昆仑山,不见月余前晶莹剔透的玉棺。
他突然想到锁妖塔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予祁,我该有多后悔说喜欢你。
繁华终尽,悲欢如雪,日落纷扬,日出弭消。
九重天上的予祁太子,曾为自己最心爱的一把扇子取名“长宁”。
【本卷终】
122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我的师父,九州之内,有名的因邈佛祖,在大梵音殿后山,种了千万株桃树。满山的桃花,灼灼妖妖,往往能从三月开到四月。
那时候我以为,师父他仅仅是爱桃花而已。
可是,大师兄醉酒时候,同我说:“你难道从来没有见过师父手中握着的那串佛珠上,有刻着一首诗么?”
后来,我果真在那菩提念珠上,见到细刻的娟秀小字,若不是仔细辨认,确确实实难以发现。所幸,那首诗,我认认真真记下来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少年殷殷,无奈夜遥;
之子何寻,青灯华桃。
我始知,佛祖不好当。若有缱绻羡爱,若有如花美眷,谁愿做佛祖伴青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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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七日,大师兄的娃崽子,终于在阿云的肚子里呆满了三年,舍得出来了。可大师兄没想到,这个娃崽子,是个男娃。
三月二十七日,那娃崽子的满月宴,我和一众师兄,浩浩荡荡进了他的府上祝贺。
可那晚上,我们左右寻不见他,六师兄略有所思,约我去酒窖里走了一遭,便见到大师兄抱着酒缸,堂堂一个东荒战神,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阿云啊,”他便哭便搂紧了那酒缸,凄惨楚楚道,“我做梦都想有个姑娘哇……这臭小子睡在你身旁,已经整整一个月了哇!我同你一讲,你还说我吃醋哇!阿云呐,从此你心里,再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了哇……呜呜呜……若是个姑娘,她说不定还能同她爹我亲近些哇,可你说这臭小子……”
六师兄与我听到这番哭诉,不约而同浑身一抽。我从没想到大师兄的肚量会这样小,连他亲儿子的醋,都吃得这般出神入化、气势磅礴。
我六师兄琢磨着上前劝一劝,可沉钰那厮不晓得什么时候偷偷摸摸过来了,嬉皮笑脸拉住六师兄的胳膊就往外走,声音虽然压得极低,可本神君毕竟耳朵还算好使,听到了个大概——
“青青啊,上次跟你说生娃娃那件事,要不先缓一缓……”
“为什么?”
“你大师兄……瞧着有些凄惨……”
“……”
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沉钰回头狠狠剜了我一眼,我赶忙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
本神君使劲憋住面皮,走到大师兄身后,将师父托我稍来的一把长命锁递给他,斟酌了语气道:“大师兄啊,你不要难过,再过几个月,你可以再跟阿云商量商量,生个女娃嘛……”
大师兄凄凉望了我一眼,抱着酒缸,言简意赅道:“给我滚……”
“咳咳,师父给你那娃崽子的长命锁……”
他似是醉到一定境界了,望着那长命锁,更凄凉道:“留给师父自己的娃罢……”
我大惊,慌忙捅了捅他的胳膊:“大师兄莫开玩笑啊!师父他遁入空门许久,现在可是佛祖!”
他惶惶唔了一声,轻飘飘同我说:“你难道从来没有见过师父手中握着的那串佛珠上,有刻着一首诗么?”
所以说,如果我真的开始了解到师父他老人家的八卦,应该被大师兄点拨教化的。
那晚,我兴高采烈地回了三十五天,同长诀天尊说起这件事,他却并不大感兴趣,悠然拨着漆雕手炉里的碳丝,风轻云淡回了我一句:“哦,是么。”
我忽然想起什么来,盯着他道:“你同我师父很久之前就认识对不对?”
他终于笑了一笑,将漆雕手炉递给我:“你要从我这里打听你师父的心上人?”
“啊!师父他果真有个心上人么?”我大喜。
他眉毛轻轻一挑,眸中笑意璀璨:“你真想知道?”
本神君点头若捣蒜:“想!想!”
“等你身体好起来,我亲口讲给你听。”他笑道。
这句话,如今听来,莫名伤感。
自上一块紫玉给长宁补全仙骨以来,本神君的身子,便更差了几分。春日渐渐暖融,可每每入夜,我总要抱着一个手炉,才能将将攒聚几丝暖意。
我有时候并不敢同他睡在一处,尤其是夜里。如果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睡的话,若是冷便咬咬牙就挺过去了,可是若他睡在我身旁,便总要紧紧抱着我,我昏昏沉沉之中,能感到从他身上涌过来的暖意,层层包容,那气泽,是他动用仙元散出来的,我清清楚楚知道。
有好几次,我模模糊糊唤他“长诀……”,都感到身后猝不及防的浑身一颤,却很快回应我——
“我在,哪里不舒服么?”
他隔三差五去一趟大梵音殿,我知道他是去跟师父打听最后一块紫玉的下落。他这一次寻找紫玉,并没有瞒着我,反而时时刻刻提醒我这件事,并说一些诸如“等你身体好起来,我们就成亲”,或者“等那紫玉找到了,我便带着你去四海八荒都走一遭”这种话。
天尊大人他这样说,大抵是想让我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