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春时-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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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氏按捺住心头喜悦,带着这一张纸越过她婆婆杨氏,直接到了老夫人那边,一进屋便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孙媳有错,犯了大错了!”
杨氏、林氏正伺候在婆母身边,三人都被唬了一跳。杨氏又急又怒,真当小曾氏犯了什么大错,心想她怎敢这样直接闹出来?也不怕惹得老夫人不喜,带累了她的儿子!面上便阴沉下来。林氏想的和杨氏一样,存了看好戏的心思,便柔声道:“这孩子,好端端的跪什么?有什么事说出来,你祖母一向疼你,好好认个错也就是了。”
说罢亲自上前要扶她起来。
小曾氏却躲开她的手,涕泗横流地将春香、春绣之间的事报了出来,又亲自跪着上前,将那一张纸递上去,含泪道:“媳妇不知眼皮子底下竟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所幸老天有眼,叫她们内讧起来,计谋未曾得逞,否则,否则……”
曾氏也唬了一大跳,恨恨道:“这不怪你,好孩子,你才多大?这内院一个老的两个大的都没发觉,你哪能看出来?可怜你担惊受怕一整夜,还瞧见这等肮脏事!没休息好罢?来人,扶二少夫人去我房里休息一会子。”
底下杨氏、林氏两个已经是面如土色,其中以林氏尤甚。
春绣……居然做出这等傻事!
她气得牙痒,恨不得将春绣抓过来狠狠扇几个巴掌才解恨!当初她向自己投诚的时候倒是一副聪明伶俐相,原来也还是个蠢笨如猪的货色!为了赶跑一个春时,连砒/霜都用上了,该说她是狠心还是痴傻?!
如今闹到老夫人面前,真是把二房的脸落了个全!好么,她还没成亲的儿子房里闹出这等事来,还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管教不严?左右天驰是个男儿,即使身上没任何差事,这内院出了事都与他无关。
小曾氏哭哭啼啼地被人扶进去,临了还补充一句:“周姨娘说,给她送药的是三叔院里负责洒扫的小丫鬟灵芝,媳妇怕事情重大,就擅自做主命人去抓了她来,想必如今已经快到了。”
曾氏笑道:“好,好孩子,你做的很好,去罢。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了。”
春香,春绣,春时跪了一地。春香、春时尚好。春绣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只因晨起时分,便听见小丫鬟报说,二小院的周姨娘腹痛难忍,疼了整整一夜。
春绣当时便有些愕然,只因她送去的药药量不大,药性也不重,纵是疼痛也不会疼一夜那么严重。又听那小丫鬟说周姨娘痛到吐了血,她心里更是骇然。
如今跪在这里,见春时一脸懵懂,春香看也不看她一眼,春绣心头立时沉了下去。
出事了!
虽不知出了什么事,可……这回,她怕是难以逃脱。
然而灵芝却并没能带来。
小曾氏叫人去带灵芝来,却发现灵芝房内空无一人。和灵芝同屋而住的三个小丫鬟都说,灵芝昨个晚上出了门,就再也没回来过。问她出门去哪里,这三人都是一问三不知。
“看来这是畏罪潜逃了。”杨氏冷笑,虽然出了这等大事,她作为掌家的主妇面上无光,不过没关系,林氏想必比她更难堪。
“小丫鬟天性好动,许是在哪里玩过了头,等找到了再做定论罢。”林氏淡淡道,心里却焦急异常。
“一夜未归,这玩得也太久了些。”杨氏轻哼一声,正要反驳,就看见林氏身边的秦妈妈一脸土色地进来,林氏心头当即便是一沉!
秦妈妈入得门来,看了林氏一眼,缓缓开口:“灵芝……死了。”
处置
灵芝死了!
这消息虽是被极力隐瞒下去,可还是在整个府里疯狂地流传开来。灵芝是家生子,才刚被选上来伺候不久,灵芝娘被人叫去认人的时候只用一眼,就立刻扑上去大哭起来。灵芝娘人到中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后来虽又生了个儿子,对女儿看得仍是极重,这会子哭得肝肠寸断,叫人听了也不由感到悲戚。
“那灵芝被发现死在外头花墙下,只不知一个小姑娘哪有能耐跑这么远,想必还有别人接应,单凭春绣恐怕无法做到,”林氏愤愤道,“居然发生这样的事,好端端地丢了一条人命,娘,咱们还是报官罢。”
“不可!”不待曾氏回答,杨氏抢先叫了出来,“如今淮阳好容易躲过天花大灾,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全城人都盯着咱们家呢!外头流民那么多,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趁乱看热闹?叫其余几家知道了,我们家姑娘还怎么说亲嫁人?”
林氏被她一噎,很有些不服气,心想你不过是怕查到你们大房头上去罢了!然而曾氏却沉下脸来,只丢了这么一句:“家丑不可外扬。”
一句话,将这事定为家丑,既是家丑,怎可外扬?不能叫人看了笑话去。
左右死的不过是个小丫鬟,还是个家生子,爹娘弟弟一家子身契都在陈家手上握着,不怕她不听话。
杨氏放下心来,她的确怕这事查来查去,最后查到她们大房头上。毕竟怎么看,这回大房都是受害者,万一天骥或者小曾氏当真在里头插了一手,这混水可就洗不清了。
“那小丫鬟死得倒也可怜,叫人好生安葬了,再给她爹娘些银子,叫他们一家回老家庄子上去罢。”曾氏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倒是这等狼心狗肺恶毒没了心肝的丫头得赶快处置了!”
她怒瞪跪在地下的春绣、春香二人:“没得脏了我的眼!”
春香早知道闹出来会是这样的结果,左右她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孩子丢了,身子毁了,嗓子也毁了,宠爱再无可能,人生这样下去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她面目沉静地望着虚空中一点,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春绣却浑身一颤,伏倒在地拼命磕头:“奴婢不知罪在何处啊!求老夫人、夫人明察!”
“还想狡辩!”曾氏怒气横生,“乱棍打死了事!”
乱棍打死!
春绣面如土色,磕头更如捣蒜一般,没几下额前就见了血,好不渗人。
杨氏微微一笑:“母亲莫要为这种人生气,气坏了身子反倒不好。这春绣虽是个丫鬟,我听说却极得天驰宠爱的,如今要处置了她,不如先告诉天驰一声。”
林氏几乎要破口大骂了,可她涵养好,硬生生忍下道:“大嫂倒是个善心人,这种时候还想着我们家天驰。只是春绣再重要也不过是个丫鬟,天驰一个男儿,怎好搀和这些内院杂事?难不成天骥屋里也这么办吗?”
那个病秧子能跟天骥比?杨氏哼了一声道:“我也只是说说,弟妹不愿便罢了。只是天驰身子不好,我听说前些日子才吐了血,这会子别为了个丫鬟伤神,还是先告诉他一声,让他有个底。”
上面人讨论的竟好像不是自己的命一般,春绣一时五内俱灰。不知为什么她倒宁愿三少爷不来,若三少爷来了,说不定她的下场会比乱棍打死更凄惨……
“祖母,母亲,伯母,你们都忘了一件事么?”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春绣刚刚在心里暗暗祈祷三少爷不要来,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伴随着阵阵熟悉的咳嗽声,陈天驰独自一人慢吞吞走到正堂中央,还没行礼,便被曾氏一把扶住:“好孩子,你怎么来了?这等腌臜事你就别管了,伤神!”
林氏已经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这个小儿子了。她神色复杂地望着陈天驰一脸病弱的模样,分明还和以往一样。可只有她才知道,陈天驰已经不是以前她以为的天驰了。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学会在人前伪装?竟还骗了她们这么多年?
“出了这等大事,孙儿不敢不来。”陈天驰苦笑一声,“春绣、春时、周姨娘三人都在我院里待过,若春绣和周姨娘当真犯下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我也有责任哪……”
曾氏心疼地握住他的手:“这怎么怪你?好孩子,你是个男儿,这内院阴死之事,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陈天驰感动到眼眶发红:“奶奶,都怪孙儿身子不好,若孙儿身子好,能早些娶亲,有人管着,也不至叫内院出了这样的事……咳咳咳!”
话说到一半,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啊,被我们养坏了,不知这内宅妇人的阴险狡诈。”杨氏抚了抚衣袖笑道,“左右你也快娶亲了,天驰,你且说说,这事该如何处置?”
林氏瞪眼打断:“这等内宅事务,天驰一个男儿怎能处置?难不成天骥也这么办吗?”
“不妨事的,娘。”陈天驰温声道,“孩儿此次前来,也正是为了这件事。春绣和周姨娘都是家生子,她们一家子都在咱们陈家,眼看快要过年了,杀人未免不好,不如就将春绣一家人都赶出去罢。”
春绣松了一口气!命是保住了。可,可这寒冬腊月的,要是在淮阳城被陈家赶出来,他们一家人还能活下去吗?而害得他们一家人流落在外的自己,又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三少爷这是杀人于无形啊!
春绣瘫倒在地,眼泪哽在喉头,连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曾氏点头道:“你说的也是,那就这么办罢。”
说完,她看也不想再看春绣一眼,就叫人将她拖了下去。而从刚才起就一直心如死灰的春香,终于也在春绣被拖走的时候有了一丝触动。
她怎么忘了,她是家生子!她们一家都在陈家手中,若真被赶出去,那可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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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氏厌恶地看了春香一眼:“把她拖下去,关在柴房里一个月不许出来。”
春香浑身一软,这是要放过她了?
“将她一家子赶到乡下去种地,有什么事全听灵芝爹娘的处置。”虽说是家生子,可人家女儿死了,就这么压下去未免他们心中含怨,将春香一家人送到乡下去听他们的差遣,也正好叫灵芝爹娘发泄怒气,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春香瞪大了眼,原本软下去的身子蓦地绷直了,可很快又软了下来。
她爹虽不成器,只能在陈家花园里守门,可她娘却是个厉害的,如今正管着园子里大大小小一应事务,手底下也有十好几个婆子丫鬟。如今被她连累,居然要到乡下去种地!可怜她妹妹今年正要进院子伺候,弟弟才六岁啊!
“啊!啊!”春香哭着伏在地上,拼命磕头,希望曾氏好歹饶过她弟弟这么一根独苗。
“吵嚷什么?”杨氏皱眉,大手一挥,“还不快拖下去!”
春香浑身无力地被拖走了,整个正屋里跪着的只剩下春时一人。她心头发怵!其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是懵懵懂懂,只知道灵芝死了,春绣和春香都做错了事,难不成她也被牵连进去了吗……
“这丫头……”处置了两个人,曾氏有些倦了,眯着眼睛看春时,“你叫什么?”
春时赶忙伏下身子:“奴婢春时。”
“原来就是你。”曾氏一笑,看了眼坐在一旁早已按捺不住的小孙儿,面上神情转柔,“好啊,瞧着是个好的,你受委屈了,起来罢。”
受委屈了?
春时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地朝陈天驰那边看了一眼,见他对自己点头含笑,不由放下心来,站起身道:“谢谢老夫人。”
曾氏似是很喜欢她:“你今年多大了?”
春时从没见过老夫人,连眼睛也不敢抬,只盯着自己的足尖,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了,声音也努力放大,不过听在众人耳中,还是跟蚊子哼哼似的:“奴婢过年后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