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簪记-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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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可馨夜里做了一个梦,梦里便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就是醒不来。她梦见一条白蟒,从她脚下抬起头来,顺着她躯体往上缠。她一动不能动,眼睁睁看白蟒睁着杏黄的眼,吐着鲜红的信,一直缠到脖子。
花可馨一点也不怕,便与白蟒对望。她甚至听懂它嘶嘶的声音,知道它要把自己吞下肚。花可馨自然不信梦里的东西能吞了自己,但却越来越疑惑,倘若这不是一个梦呢?
白蟒猛的张口。花可馨大骇,醒了。
天尚未亮,四娘睡的安安稳稳。花可馨吓出满身汗,呆呆躺着看车顶许久。
……》
第七回 雪上印迹即时逝,胸中意向未尝舒
次日,花可馨依言教四娘认字。
薄薄一本药书,载了数十样草药,四娘翻到一页,指着一幅小画问:“这是什么?这个最漂亮,先教我这个!”
花可馨自是无可无不可,见她欢喜便应了,接过一看,原是牡丹。
牡丹以色丹者为上,惟取红白单瓣者入药,性辛寒,无毒。
四娘没见过牡丹,花可馨便为她形容,说起早年在湄州,牡丹芍药一处开,还有在青州,每年春都有牡丹花会。
“青州离这里不远,穿过岭州便到,明年春天若无事,你也可以去看看。”花可馨见四娘颇向往,便这么说了劝勉她,不料她虽是笑应,神色里尽是不信。
花可馨也不再多说,只欲寻副纸笔,教她写牡丹二字。
四娘面露难色:“纸笔只有军师有。”言罢便要去翻别一页,无意去借。
花可馨知她对军师颇有芥蒂,稍一想便笑道:“我们不用纸笔,外面天公作美,正好能写。”
外面正在下雪,但比夜间小许多,雪片轻轻小小,悠悠扬扬。
花可馨在柴堆里拣出一根小枝,蹲在马车边的平地上,一横一竖的写起来。
四娘寻来一把伞,站她身边弯腰看她写,待她写好便接过树枝学着描。
花可馨犹豫了少刻,看她歪歪扭扭写出半个“牡”字,终于伸手握在她手上:“这虽然不是笔,到底在写字,要这样拿着才是个样子。”
四娘轻轻应了一声,顺她手势改换姿势,任她带着,写完这个“牡丹”,再写一个“牡丹”。四娘悄悄转头看了一眼,花可馨一缕鬓发没挽上,柔柔垂下来,好像只要挪动一点,便能触在自己面上。四娘赶紧回过头,又写第三个“牡丹”。
“可馨,就这样一横,怎么我自己就写不平?”
花可馨一笑:“你现在看我写得容易,我四岁便学字,这样一横也不知哪年才写平了。”
花可馨这一劝效果极佳,四娘安下心来,笑意满满。
两人练了不多会儿,便有不少人围来看。花可馨却不理睬,四娘却有些急躁。有个平常与四娘熟识的人过来道:“花妹子干脆一块儿教咱们吧!”众人闲着无事,大多随着说好。
花可馨口里自然应好,心里只笑,教这一群莽壮汉子雪地上写牡丹,可是风流得叫人有些吃不消?或者还是换一换,从一二三四五、上下人中土开始教比较好?
花可馨这厢正要叫他们各去找根树枝来,四娘突然拉了她一把:“可馨,天好了再教大伙儿吧,站这儿冻得够呛,咱们也该回去暖暖了。”
四娘明显不乐意,旁人也便没人坚持。花可馨与众人约了个不知何时的“天好时”,拍拍身上雪,便要上车,转身之际突然看见四娘一身落雪,甚至有冰晶结在辫梢。
花可馨敛眸停了停,转回身夺过四娘手上伞:“你先上车,外面这一身赶紧脱了。”
花可馨执意去找军师借纸笔。纸笔其实在其次,她早就想寻个由头近前看看他,但这心思对四娘也不能明说。
四娘为此稍有些不悦,但也不多劝,只满目担忧送她去。
军师的马车是个神秘的所在,总是掩得严严实实,据说除了军师本人,谁也不曾进去过——那些进去就死的人自然不算在列。而军师,寻常也很少出来。
花可馨站在全黑的马车前,左右看看,即刻生出偷情私会的错觉,马车停在营地边角里,十分背人。
花可馨抬手在车厢上敲了敲:“军师,听说你这有纸笔,可否借我一用?”
军师许久才撩帘露出脸来,笔墨纸砚已给她备齐全,一一递出:“不用还。”
花可馨听这话眼波一亮,知他意思是不用再找他,面上笑得客气,心里冲动更难抑制。接最后一方砚时终于一咬牙直接拉过他右手,既快且狠从长袖里拖出手腕来。
军师轻轻“呀”了一声,随即满脸冰霜,冷然看她。
花可馨放开手,嘴角一扬,得意难掩:“你放心,我不对别人说,包括四娘。”
“不说什么?”军师极冷静,冷静出几分森然。
花可馨直视他双眼:“你很不容易,我很佩服你。”说完,捡起落到地上的砚台,转身走了。
从第一面起,花可馨便觉得奇怪,只不知这怪异感觉出在哪里,后来渐渐明白,军师大概是个女人。这回冒昧出手,看得明明白白也摸得实实在在,她,肌肤柔腻,骨节圆小,经脉纤细。加上平常一些习性,花可馨不信,一句男生女相便能解释。
花可馨做这突兀事,半是好奇心切,半是自有考量:把柄在手,往后要脱身,便不指望她帮忙,她总不会来拦阻。
花可馨平白抓到这等好事,不禁笑得开怀,回到四娘车里,好一会儿也敛不回平静相,惹了四娘若有所思的瞧了她多时,全不知思到哪里去了。
雪天停留在一处,不比前些日子奔波劳顿。入夜时候还早,灯光却暗,不便写字看书,花可馨于是想起许多天前讲的故事,接着说下去。
上次说到狐狸径自回洞,却哪有这样顺畅事,半路遇见一位长老。这长老也是只老狐,修成个耷眼皮雪白头的太婆。狐狸尊她一声长老,见到便上前招呼。这太婆觑眼瞧它许久,问它从哪来。狐狸如实说了,末了鼻子里哼哼,自觉讨了场没趣。太婆掐指一算,尖声笑三声,透出来个天机,道是小狐狸放仔细,上天下地看这一回。
狐狸得了这个信只得警惕几分,别了长老又折回去,追到阎王殿前找着那公主魂,见机使个法,攫了那魂儿来。
皇庄湖里的尸体已被打捞起,送回圆香阁让御医请脉。公主魂都飞了自然脉象全无,御医一溜跪了四个,第五个也全无办法。皇帝阴沉着脸叹了几口气,贵妃哭了几场,自有人打理起后事。
且说狐狸得着这个魂自然想送回原身,完这一段事故,然而魂到肉身边上仍是毫无反应,根本进不去。狐狸这才知她早有死志,不愿活转。
狐狸劝她:“你贵为公主,皇帝宠贵妃疼,一世荣华享不尽,有什么想不开?”
那魂儿全不搭理。
“你年轻貌美,往后必有个如意驸马,恩爱白头岂不是美事?”
那魂儿仍不理。
“你地位尊崇,便是有些启不得齿的癖好,谁还不巴结你,替你张罗还替你隐瞒?”
那魂儿还是不应。
狐狸急了,发起狠来:“我明白和你说,你这回活了,再要怎么死全凭你乐意,你这回不肯活,牵累我前程,我必搅你生生世世不得安!”
魂这时抬头看它,若有所动。
狐狸觉着有门道,又缓和了劝她:“你乖乖回去,你我结这一段缘,我额外送你个好处。你既有死心必是有所怨,是想得个什么宝或者杀个什么人,我来助你完个愿,可好?”
魂至此终于点头。狐狸平白搭了个事端,却心里大石落地,殷勤问她要自己做什么。
“你可猜得到这公主心里想的是什么?”花可馨讲到这里转头问四娘。
四娘听得正专心,全不愿想,只央她快快说,不要卖关子。
花可馨一笑:“今天太晚了,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故事还很长,明晚再说吧。”
“好呀!你有心哄我!”四娘忽的坐起来,推她肩捏她鼻子,“起来不许睡!就一句话的事,赶紧说完!”
花可馨任她推,只笑,眼睛也不肯睁,好一会儿才退让道:“好吧,还有一句话:公主叹了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一句话的事讲完了,你也赶紧歇了吧!”
……》
第八回 千载功过烟飞尽,眼前别离思难平
“‘此生此世,悔不生作个男儿!而今虽有父母宠爱锦衣玉食,却规矩严苛,一件正事做不得,徒看我几个兄弟,或文或武,各自一方建功立业。我十八年只以诗书遣兴琴歌自娱,往后十八年再十八年,也只多个夫君解解寂寞。此生此世,空有一腔抱负,分毫施展不得!’”
花可馨替公主舒这一段胸怀,自己也有几分激动,停了停才又道:
“这公主生在四百年前的北溟皇宫,那时溟国有明法,不许女子干政务,不许女子有资财,如此再尊再贵也像只金笼雀,全仗父兄庇护,不得半分自主。
“公主是个奇女子,不爱胭脂水粉,无意衣食琴书,于情爱也淡薄得很,惟有一道煞气直贯头脚,排遣不得,一心想在沙场拼杀,建不世伟业。
“狐狸先已应了完她一愿,后又被她气魄所感,少不得全意为她安排。是夜,皇宫里人人皆做了个梦,梦见白日里死去的公主是天上相战王的女儿,下凡来助溟国南拓疆土,功业未完意外归天,将于三日后回魂。
“第三日,公主果然苏醒,旁有皇帝领了妃嫔子女、文臣武将一干人候了多时。众人见她睁眼,都以梦相为真。皇帝早有南征意图,不日拜她为天佑将军,统兵三万小试牛刀。
“公主既是天纵帅才,又有狐狸暗里相助,首战大捷,杀敌无算。后十年征战,南拓百万里国土,被尊为无敌战神。”
花可馨说到这又停了,四娘等她许久也无后续,便问:“后来怎样呢?”
“后来,后来她成了溟国每座城池都祭祀的战神公主,香火至今不断,传说也人尽皆知。溟国自她之后每十年开一场女子科,有志向有才能的女子尽可应试,不至埋没。”
四娘惊讶:“女子科?溟国难道有女官?”
花可馨点头:“不过数量很少,且多是掌礼仪文书之类,四百多年也没出几个有实权的。”
四娘仍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花可馨不觉一笑:“别说溟国,就是北朝今年也开女子科,要擢选女官呢。”
四娘更惊愕,花可馨再道:“这是头一科女试,参考必要有人保举。明英郡主答应为我设法,不出意外年初便能拿到考牒,五月春试,十月秋试,明年或许我也能忝列朝堂。”
四娘呆呆看她,看她信心满满神采飞扬,一时间好像不认得,但再看那神采就出在她熟识的那双眼里,分明一直都在,只是此刻未加掩藏。
花可馨话至此已打开话匣:“我一向佩服天佑公主,她杀戮虽盛却不无可取处。当今局势,南廷或愿残喘,北朝绝难姑息,非一统无以致太平。我若为官,必助夏帝早日攻坚伐难,而后安民养民,劝农强兵,开盛世宏图!”
花可馨兀自激昂,四娘半句话也接不上,最后“哦”了一声垂下头。
花可馨这才发现自己说了这许多,颇有些尴尬,笑笑道:“我怎么和你说这些,北朝用女官还不知做什么,我也不知能不能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