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劳-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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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前几天苏瞐好像是有很烦心的事儿,因为她的网站状态一直很颓废。她在电话里那样说,说觉得自己像是茫茫草原里随风飘动的一粒沙,永远找不到方向。桑以皌愣了几秒,想了想终于说,无论怎样我都会在你身边的,会一直陪着你,你谁都没有的时候,你还有我。
不,我什么都没有,连你也没有。
苏瞐的这句话,让桑以皌一下子就僵在了原地,电话中突然传来的忙音让她的大脑嗡的一下子没了画面。她一直以为有那么一天苏瞐会发现,自己对于她来说是那么坚定的一个人,像是厚重的城墙,在她身后永远屹立不倒。然而这城墙却在顷刻之间崩塌了。是苏瞐亲手毁灭的,那漫天的石灰将太阳都笼罩成灰色,自己就在她面前,只剩下那声天摇地动。
之后无论怎样拨打苏瞐的手机都是那个烦人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星期。短信、电话、留言,通通没有回应。
应该是到了苏瞐复课的时间,桑以皌想抽空到楼下找找苏瞐问问清楚,然而课业就在突然之间繁忙了起来,每天连轴转的考试讲解和复习,让她实在没有精力去找苏瞐。这样又过了一个星期,终于在某个周五的晚上她决定先找小桉旁敲侧击。
“小桉,你最近有没有见过苏瞐?”
小桉那边的语气有着明显的无所谓。
“每天都见得到啊,怎么,你不在学校啊?”
“最近复习周很忙的,一直没见到。”
小桉拉长了一声哦,就再也没了下文。桑以皌站在窗口踌躇着,到底该不该接着说下去。沉默了许久,她听到小桉好像开始不耐烦了,于是终于鼓足勇气说出来,即使是怕听到那个答案。
“苏瞐的电话是坏了吗?我打她手机一直关机的。”
话音未落小桉就抢先一步答复了她。
“没有啊,我还刚跟她通过电话。”
是吧,是这样吧,桑以皌只觉得自己的举动这么幼稚可笑,明明都是已经能猜到的原因,却还是情不自禁的想让事实表达的更明了。是想确定什么么?还是想让自己受的伤更加彻底?从窗户的反射而看到的自己的脸,已经看不出任何表情了。
小桉好像听出了异样,干咳了两声,想要结束对话、
“姐,不然你再给她打一个吧。我挂了。”
桑以皌像被什么操控似的合上了手机。良久,又打开,按下了那个名字,靠近耳边,静静等待着死亡。
“喂?”
死神却无情的关上了门。
苏瞐的声音听起来精神不错。桑以皌悬着的心似乎想要安稳的放下来了,可是她还是想要知道原因。
“苏瞐,你的手机为什么一直关机啊?”
是想都没想的回答。
“我手机放包里,电池老掉,被你摔的那次,记得么。坏了,要换新手机了。”
这个答案让桑以皌有些意外了。
“那小桉给你打电话为什么就没关机啊?”
“我发现电池掉了就会安上啊。”
好像是很合理的答案,可是偏偏为什么每次拨打都恰巧电池会掉下来呢。桑以皌不想再问什么了,这是苏瞐在那头的语气突然缓和了下来。
“别瞎想了,我该换手机了而已,这手机太不结实了。”
“恩。”
“我复课了,没得甲流。”
“恩。”
“周末出来吧。你好好复习。”
“恩。好。”
苏瞐先一步挂断了,桑以皌兀自听着忙音。自己到底该相信谁呢,是苏瞐,还是自己的直觉?这次隔离让苏瞐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感觉医院不只是隔离了苏瞐与病毒,更是隔离了苏瞐和自己。有什么样的东西已经在悄然滋长成异样的形状,已经改变了原先的模样。那些欺骗或者是隐藏,那些不经意的语气和词汇,都成为细小的线索能一步步查询到真相。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还是正在想要不一样着,都已经渐渐露出了毛茸茸的尾巴,摇摆着一下一下蹭过心脏,引起一波又一波的寒战。
就好像是新端上来的水煮鱼,表面的一层浮油安安稳稳的停泊着,丝毫不起波澜。饿极了的人们会直接下筷子夹着鱼肉往嘴里送,却不知道那油下面沸腾着怎样滚烫的汤水。一切风平浪静的下面都会隐藏着即将覆天的波澜,似乎太过平静的海面往往会让渔夫感到不安,因为他们会有着大灾来临的预感,所以会选择让船靠岸,把锚深深投进水里,用粗而结实的绳子将船绑在岸边的木桩子上,一圈又一圈。然后拿些事物和钱财,可能还有小酒,下到地下室去,锁好了门窗躲避灾难。这些都是经验丰富的长者。
只有愚笨的初学者才会想在这种天气出海捕鱼,就好比是桑以皌。她记得苏瞐说周末要出来,现在正兴奋的打电话给苏瞐,几声之后,一个男声出现在耳朵里。
她愣了几秒。
“喂,您好,我找一下苏瞐。”
“我是她爸爸,你是谁,有什么事。”
桑以皌一惊,语气明显低沉下来。
“叔叔您好,我是她同学,桑以皌,跟她说一下老师布置的任务。”
电话好像是被放在了桌上,有拖鞋走远的声音和几句耳语,然后是拖鞋回来的声音。
“喂。是谁。”
苏瞐的声音。
“是我,桑以皌,明天……”
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暴怒。
“你他妈以后再也不要来烦我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
先是手机摔到地上的声音然后是已关机的提示,海啸终于还是发生了。刚好袭击了这艘初学者的渔船,桑以皌的渔船。
十三
桑以皌整个人都瘫软在沙发里。
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别再给我打电话了好么。
请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哪怕是再严重的语气说出来都好。可是,苏瞐却用那种近乎暴怒的语气和从来不怎么用的粗口说让自己走开。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这种毫无征兆的事在顷刻之间发生的这么彻底,所有的一切都从此翻天地覆了。
周一早上一到学校,桑以皌就悬着一颗心到苏瞐的班上去找她,却被同学告知她请了几天假在家养病。给小桉打电话,也完全不知道苏瞐的去处。桑以皌每天把自己泡在卷子堆里,想用大量的试题来让自己不要再这么神经过敏,她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没事的,苏瞐只是病了,只是心情不好。等她好起来了,就又会像之前一样屁颠屁颠的跟在身后,突然拉过自己使劲揉自己的头发的。一切都会像从前一样的。
可是越是这样,心情就越会感到不安。然而她始终不敢再去拨通那个号码,害怕在沉静的等待音过后又突然爆发出怎样令人震惊的言语。
没想到沉重的课业和考试真的压着桑以皌喘不过气来,她根本没工夫特地跑到苏瞐的年级或者班级了。楼道里各个年级的学生和老师来回穿梭着阻挡着去路,高三又是学校特地单独弄的楼层,一切都在她跟苏瞐之间增加着一层又一层的隔膜。
这天晚上她翻看着考试的日历,发现两天以后竟然就是苏瞐的生日了,而她突然想起曾经答应要给苏瞐写一首歌,不如就当做生日礼物送给苏瞐好了,希望那天她就不生气了。于是桑以皌赶紧拿来纸和笔,小声哼唱起了旋律。
以前写过歌,所以这个对桑以皌来说并不难。可是以前写的都是悲哀的歌曲,这首歌既然是送给苏瞐的,她就想着要尽可能的开朗和快乐。苏瞐一定是因为那些德国交流生还在难过吧,那就写的欢乐一点好了。桑以皌这样想着,飞快的在纸上写下了歌词,题目是《过去吧》。
一边写着时候,桑以皌的脑海里就一边有这样的画面。苏瞐瞪着她那双大眼睛,一开始是严肃的表情,听她唱完这首歌就会慢慢的舒展开眉头,整个人都笑逐颜开了。这才是桑以皌所希望的,以前的苏瞐,心里好像装了太沉重的事,小小年纪却总是不快乐,如果这首歌能舒展开她心中的不悦,能够缓解她的压力的话,也不辜负桑以皌的良苦用心吧。
今天是苏瞐的生日,桑以皌手里拿着自己做的信封,里面是写好的歌词,站在教学楼大厅等着。现在是放学时间,高三今天放学早,所以无论怎么样自己一定都会等到她的。桑以皌在大厅踱着步子,想着一会儿能看到苏瞐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可爱样子。一转身,她就看到了苏瞐。苏瞐也看到了她。
严肃的,阴沉的一张脸,宽大的校服随意的挂在身上,正扯着穿上那件灰不拉几的羽绒服,领子也没弄整齐,单挎着背包在十米开外的距离,大步流星的像自己的方向走来。桑以皌的心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突然开始加速了,紧张着,害怕着,随着苏瞐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微微张开了嘴,想要叫苏瞐的名字。
3米,2米,1米。
“苏瞐。”
与这个名字同时出现的,只有她的羽绒服擦过自己肩膀的声音。桑以皌还保持着站在原地的姿势,然而苏瞐已经走到了她身后的大门口,马上就要拐进那个转角。
“苏瞐,苏瞐!苏……”
桑以皌小跑着想要追过去,眼前的那个身影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个侧身,便消失在了人群里。
那个音节还被咬在嘴巴里,桑以皌的全身就已经完全没了力气。放学后的孩子们背着书包从她身边走过,三三两两的有说有笑,都通过面前的那扇玻璃门,走进初冬苍茫的雾气里。
世界正在慢慢的现出原形,桑以皌奋力创造出来的结界正在一点一点的剥落。由上到下慢慢失去了颜色,像是苏瞐站在结界的顶端,她面无表情地倾倒着一大桶灰色的染料。浓郁,粘稠,带着刺鼻的味道笼罩下来。人们越走越快,光速似的在周围来回穿梭,形成一道道刺眼的亮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不断地提高着分贝,吵闹,刺耳,最后演变成不可制止的嗡鸣。她眼前的世界泛着蒙蒙的雾气,从眼眶开始所有的景色都被白色迅速的侵袭着,很快她就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然而眼前不是黑,却是空洞的白。嗡鸣还在继续,噪声裹袭着尖叫和欢笑不断的冲进耳朵里。
这时候桑以皌像是被很多人拉扯着,像是有人撕扯着将她的灵魂弄成碎片,她能眼睁睁的看到有一瞬间是什么飞离了身体。她突然看见苏瞐站在她面前,站在那片雪白里,周身还散发着光晕。她张开手臂,微笑着。她喊着,以皌,快来。
以皌,快来。
桑以皌朝着那片光芒走去。
以皌,快来。
苏瞐露出洁白的牙齿,脸上闪烁着亦如初见时的笑容。
以皌,快来。
以皌,快来。
世界突然倾斜旋转起来,苏瞐像玻璃一样裂开了,裂成细碎的碎片瞬间爆炸。桑以皌只觉得头一沉,整个人就向下跌了下去。
当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靠墙的地上,有几个低年级同学正瞪着大眼睛看着她。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却浑身无力再次瘫软在地上。有人接了热水给她,那个人说。
“姐姐,你好像发烧了,使劲喝水就会好了。”
桑以皌静静注视着那杯水,那升腾的水汽在上空汇集成了苏瞐的笑脸。
“这桶水,你往死里喝,喝完了就好了,知道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