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劳-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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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会数落她两句,诸如得好好学习别到时候考不上大学什么的话,后来就不再说了。因为她发现,苏瞐似乎不属于这个人人优异而忙碌的学校,她的思想她的人都不属于这个繁忙而造作的城市。她似乎是像异邦人一样的存在,不,也不对,该怎么定义好呢?她的身上有股特殊的气质,她的思想早与整个社会融合在了一起,这些书本作业卷子上虚伪的句子和知识她似乎都不需要。她只需要端着她的机器,认真记录就好。她的影像和画面是这个世界上最真实的东西,拥有最动听的声音和最完美的色彩。她端着机器的时候,目光里满满的坚定。
而桑以皌甘愿站在她的身后,默默的看着她慢慢长大,然后写下那些日子最真实的点滴。苏瞐曾经说过,桑以皌的句子,美得像个神话,读的时候会让人禁不住心动,甚至是落泪。难怪那本校刊发行完后,数学老师把桑以皌叫进办公室,当时她以为是自己的考试或者是作业出了纰漏,没想到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竟然捧着校刊自己专栏的那几页失声痛哭起来。桑以皌一时失了神。这个在学生面前极为刚强的男人竟然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哭的像个孩子。她似乎觉得自己来是打扰了,鞠躬之后转身默默向门口走去,在开门的那一刻她听见老师说:
“这是我活这么大第一次写进心窝的句子,谢谢你。”
后来,她把这件事说给苏瞐听,苏瞐笑了笑说:
“把你的文字配上我的画面,也许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桑以皌怔怔地看着她,她正微笑的看着自己,眼睛里散发出奇特的光亮。
好近,看得清桑以皌的睫毛,在阳光下一眨一眨,反射着温暖的光。她的长发微卷着流淌下来,发梢随意的散落在背后还有胸前。苏瞐突然很想摸摸那些柔软,于是她伸出手握住它们仔细端详起来。丝绸一样柔软、清凉。然后她抬手将她左边挡在脸侧的头发拨到耳后。
桑以皌被她的举动吓坏了,她看见苏瞐专注的眼睛,周围好静,紧张的她不敢动弹。
苏瞐的手慢慢放下来,指尖划过她的侧脸,托起她的下巴向自己靠近。
她吻了桑以皌的头发。
清新的香气,还有阳光的味道。有那么一秒,苏瞐觉得自己的心快要化开了。
桑以皌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这个午后,静谧安好。
七
学校时时刻刻都会有交流生慕名前来交流学习,国际部的杨主任因为桑以皌日语好的缘故,欣然把五个来自东京的交流生交给她还有另外几个学生负责。除了平时跟他们学习交流之外,周末桑以皌也都带着他们外出参观,到要离开的时候,都非常恋恋不舍。走之前还特地组织了一次送别会,桑以皌按人头份买好了新出的校刊,上面有自己从香港回来写的专栏,还签了名。日本同学也要求合了好多影,热热闹闹的送走了他们。回到日本他们仍旧跟桑以皌保持着联络,还打过一通电话报平安。这可让苏瞐羡慕的不得了,也嚷嚷这要接一回交流生。刚巧又来了一批德国交流生,桑以皌就找个借口说自己学业繁忙不便接待,并极力向杨主任推荐苏瞐。那天中午她看到苏瞐被那些德国人围着,一脸自豪的样子,笑着默默地走开了。
苏瞐总算找到事情做了,她真心喜欢这些德国人,喜欢他们听自己讲故事时惊异的表情,喜欢他们在自己带他们去的地方游玩时欢乐的样子。听他们赞扬中国的美食、中国的风景和人,是自己最快乐的事情。她英语并不算特别好,每次交流的时候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但是那些德国人丝毫没有任何瞧不起她的神情,反而都是很认真地听她讲。体育课就跟其中的男生切磋篮球,让那些女生围着他们拍手尖叫。
“你知不知道我跟他们在一块儿真的好开心,除了你之外再没有那么多人给我那么真诚的肯定,真想把这一切都拍成电影。我真的太感谢杨主任把这任务交给我了。我爱死那些人了!明天我们要出去玩,你来不来?”
苏瞐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711就拐了进去。
“你们好好玩吧,我就别去打扰你了。”
“周日哎,都不能一起出来玩么?你今天上一天培优课我都没打扰你好不好!”
苏瞐捏着刚买的饭团鼓着个脸,似乎想让电话那头的桑以皌看见。
“我当然想休息了,可是明天要去D大面试,这可是关乎前途命运,你担负的起么你!”
“是是是,你就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可是干嘛去那些不相关的学校?你演的电影和你那几部剧本还不够你去专业的学校么?”
“我家里条件还是有限的啊。”
“可是我们的梦想呢?”
苏瞐冲着电话急急的喊。
“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苏瞐就这么愣着听着桑以皌挂断了电话,她握着饭团的手微微紧了紧。桑以皌坐在书桌前,仍旧握着电话,任由听筒里传来苍白的忙音。手边的资料散乱着,翻到一半的书无力地躺在桌上。只有那本校刊在角落里像是唯一有生机的事物。
从711出来回家的路只有一排昏暗的橘色灯光,路两旁停满了车,从那后面的低矮平房的铁窗里传出电视剧的声音。苏瞐慢慢悠悠的看着自己的影子走着,初春的夜晚还是有一点冷的,一阵风吹过来她不禁哆嗦着紧了紧领口的拉锁。看看手机已经很晚了,这个时间像桑以皌那种要高考的学生以及诸多刻苦学习的孩子都埋头在刺眼的灯光下拼命吸收知识。只有像自己这样成天无所事事只喜欢玩的人才这样在大街上闲逛。
于是她突然就想起了桑以皌的笑容。
她那么瘦,整个人被宽大的校服遮盖了轮廓。总是一个人静静地走,脚步极轻,像一只在屋顶上跳过的幼猫。走路的时候也一直低着头,刘海和散落在脸颊两旁的头发让人看不清她的颜,只露出雕刻一般的尖下巴。初见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之前还不认识,因为自己总在楼道里闲逛,看到过几次。冷漠,让人不敢接近。然而那次电影节,苏瞐第一次看到了她的笑容。没有酒窝,却更甜,才注意到她有一双天生的笑眼,弯弯的,很特别。原来她的笑与沉默,差别是那么的大。后来熟了,就经常能看见她笑。发现她亦不是那么冷的人,只是有点双重人格,有时喜欢自己一人安安静静。
她的笑,能让自己平和下来。就好比现在,看到自己的家一片漆黑,又想起今早出门前的争吵,面对着支离破碎自己攥的紧紧的拳头被眼前浮现的那温和的笑容融化了,慢慢的打开来。她放了包,便一头扎倒在床上。
苏瞐有着问题学生常有的家庭。一个唠叨多事的妈妈,没有自己的工作,只是在家照顾老公和孩子,平时就出去跟要好的姐妹打打麻将,或者跟街坊四邻没事聊聊家长里短,数落自己男人的不是。一个成天在外不着家的爸爸,看着车在外面跑,整天应付各种应酬,一瓶一瓶的白酒下肚。各路的熟人多,并且都处的很好,关键时刻都能相互照应。在一起除了工作上的,无非也是说说自己家女人和孩子。又或者哪天忍受不了了一起去找几个小姐陪醉,一夜奢靡。通常,婆媳的关系还不是特别好,一开始做儿子做丈夫的还出来劝阻,后来也就懒得去管这女人之间的闲事。妈妈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比别家的好,所以早在别人面前夸下了海口说苏瞐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优秀。而苏妈妈极力维护的形象却轻而易举的被苏瞐一句脏话甩到九重天外了,那以后无论这女人在街坊四邻面前说什么,所有人都得提防着了。妈妈家的亲戚自然是向着苏妈妈的。最近夫妻感情越发不合,已经到了签字盖章的地步,娘家人自然是三天两头往苏瞐家跑。
“不管了,还是明天先跟他们出去玩好了。”
苏瞐真的不愿意再想这些烦心事,况且她自己对爸妈也是不冷不热的感情。她翻了个身,便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八
周日早上,桑以皌早早就起来了,今天是D大自主招生的最后一天,也是极为重要的面试环节。她把头发高高挽起在脑后扎了一个利落的马尾,依旧在脸颊两侧留了些散乱的发丝。提前30分钟到考场,抽了临近中午的面试时间,和另外5个人抽到了一组。几个人坐在一起,不久便窃窃私语起来。桑以皌坐在靠近窗子底下的位置,窝在角落里并不多言,只是专注着看着手里的题目。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然而她不知道,彼时的苏瞐正在经历怎样的无奈。
“你们凭什么带我走。”
两个护士模样的人拉住苏瞐的双臂,要把她往急救车里按。
“这位同学,请你安静一点跟我们走,只是去做个检查而已。”
“我凭什么要跟你们走?”
苏瞐依旧叫嚷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
“那些德国人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出现甲流症状了,你是他们每天的接触者,必须进行检查。”
苏瞐愣了愣,回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德国交流生。他们有的双手抱臂,无奈的站在那边,有的女生捂着脸,轻声哭泣。其中有一个跟她关系特别好的男生走过来拍了拍苏瞐的肩,用不流利的中国话说,
“我们今晚回德国。”
说完他无奈的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中去,带上了刚发给他们的口罩,十几个人瞬间被挡住了口鼻,看不见他们的表情,只能看到眼睛,形形□的眼睛,都在注视着自己,到底从那一双双眼睛里面都流露出了怎样的感情呢。苏瞐只觉得阳光太刺眼,自己越发看不清了。但是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了桑以皌的眼睛。像是被什么施了魔法,她安静下来,抬腿迈进了急救车。
面试的人一组一组的进,又一组一组的出,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他们是满意还是遗憾。到他们组了。其余5个人早就站起来,一边说着好紧张一边往屋子里走。桑以皌最后站了起来,整了整衣服,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掌心也早已渗出了汗。
对话进行的很顺利,同组五个人的生涩和紧张多少为桑以皌的沉静自如加了不少的分。对面的几位导师也一直叫着桑以皌跟她交谈,她的英语熟练而富有逻辑性,没说几句也能幽默一番引来导师的欢笑。几番回合之后,同组的同学被狠狠落在了后面,于是也越来越紧张,开始语无伦次,总是超出规定时间。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苏瞐躺在医院的床上等待着化验结果,右手滑开手机,又滑下来。这个被桑以皌摔过的诺基亚真的有点不太好使了。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个无情女人的声音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苏瞐终于忍不住的骂出声来。
“靠!桑以皌你敢不敢接个电话啊。”
她知道这个时候桑以皌应该还在面试,但是还是想试试她会不会有那么一次接了电话,没想到一次都没有。她垂下手去,眼神漫无目的的在病房里飘。什么都是白的,也像此刻自己的心情。接待的任务好不容易进行的很顺利,也跟那些德国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谊,然而只不过是一场疾病,却必须让他们分离。
太残酷了。
不公平。
盯着苍白的天花板,她只能想到桑以皌。
桑以皌的皮肤,也像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