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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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是都买给我的吧?”严晓娉一边吃着,一边说着,一边想着,一边又痴痴地盯着对面沙发上的阿Bei。清瘦,皮肤白皙,五官搭配的很好,精致明晰,说不上多惊艳,但给人的很舒服。短发,有鬓角,左耳上有一排耳洞,没有戴耳钉,耳根下有一个蛇形的纹身。右耳耳廓也有个洞,比正常的耳洞大了许多,就像是被检票机钉出来的一样。大概是一米七三七四的个头,穿着一双黑底白纹的帆布鞋,一条泛白的牛仔裤,一件灰色的T恤。没有穿内衣,躺着的时候明显可见微微隆起的胸部,还有那两个凸点。
阿Bei依旧发着呆,好一会儿才晃过神:“你要能吃就吃了吧。”说完,又用余光瞟了一眼严晓娉:“你在看什么?”“看我?”阿Bei冷笑了一声,双手抱胸,挺了挺腰,从沙发上坐起:“神经。”
“原来你还是有女性特征的哦!”严晓娉把另一碗混沌捧到跟前,喝了一口汤,又抬眼看着阿Bei。这样的目光太过直接,阿Bei扭头避开。
“以前怎么没看你骑摩托车?”
“就几步路的功夫。”
“哦,”严晓娉用筷子往嘴里拨馄炖,眼睛却是一时半刻都不曾从阿Bei的脸上挪开。阿Bei坐起的时候正好逆光,看不清脸,可舒缓的阳光却勾勒出她那柔和精致的侧脸。想想,又问道:“你就住这附近吗?”
“嗯。”
“哪呢,可以邀请我去你家坐坐吗?”
“改天。”
“哦,”严晓娉深吸了口气:“要不去我那坐坐?”
“你那?”
“就楼上啊。反正你在这会儿呆着也无聊。楼上还有几本书,要不给你拿下来也行。”严晓娉继续说着:“我还要洗衣服拖地,在这种酒吧厕所里洗澡,总要把地上的积水拖干净的。苦逼,不过也是最后一天在这里洗澡了。明天去学校,希望住进去的学生宿舍是能洗澡的。”
“明天就走了吗?”
“嗯,明天下午就要去报到了。”
“哦,”心里一沉,竟莫名地有些失落:“我呆着就好,忙你的去吧。”
“你不会又要回去吧,过会儿就要上班了?”
阿Bei摇了摇头,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狐疑的女孩。
又抽了一支烟,发了一会儿呆,听厕所那头远远传来的流水声。阿Bei深吸了一口气,从沙发上跳起。
第一次进员工宿舍,也是第一次上酒吧三楼。门没有关,推门的时候还能清楚听到那嘎吱嘎吱的声响。阁楼里不大,前后就三十平米。也没什么家具,仅仅是墙根一角支了两张简单的木床。一张是严晓娉的,一张的保洁张大姐的。张大姐有事回了老家。看床位摆放着墨绿色的双肩包,也大概猜得出那是严晓娉的床:粉蓝色的印花床单,粉蓝色的枕头,浅色彩格的被子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角。枕头边还丢着本去年的《读者》
阁楼是斜顶的,顶上开了一扇天窗,窗下摆着一张掉了漆的书桌。书桌一角摆着一个磨砂酒瓶,插了一朵红色大丽花。正是酒吧外头花坛里摘的。花型大而饱满,红得耀眼,花下缀着一小片嫩绿的叶子,水灵灵的,再加上那乳白色的酒瓶,简单,却似乎又是那黯然世界里的一抹亮色。
书桌一角还堆着一叠书,大致看了一眼,多是英文的,也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倒还有几本中文的书,都不及《读者》来得实际。书下还压着一张录取通知书。
环顾了一周,阿Bei又点了一支烟,在桌前坐下,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红色大丽花。
“还以为你走了呢。”不知道何时,严晓娉已经站到了身后,怀里抱着一个脸盆,脸盆里是拧成麻花的衣服。
她把脸盆搁到脚下,拉过一根绳子,抖了抖衣服,又把衣服横晾在绳子上:乳白色的内衣,大概是34B;印着小碎花的粉色内裤,边上带着点小蕾丝;白色的无袖衬衣;深蓝色的铅笔裤。
“你是外院的?”
“对啊,你知道我们学校吧?有空来找我玩。”
“你倒是够会捡便宜。”
“我这是扬长避短。”儿时的生活经历让严晓娉有了更多的语言优势。
“我记得你说你是在美国出生的,那你现在的国籍呢?”
“应该是中国吧?”严晓娉想了想,又说道:“我也不大清楚是怎么处理的。我父母死后是我舅舅去美国接的我。后面为了上学方便,给我办了户口。大概说,在中国办户口的话,就要放弃美国国籍。但如果美帝人民不知道这事的话,那我就还是有美国国籍的。也不知道他们是知道不知道,嗯,目前看来对我的意义不大。”
“哎,你为什么要来酒吧打工?”
“缺钱呗。”
“不是有助学贷款吗?”
“把名额让给更需要的人,这个理由怎么样?”严晓娉咯咯地笑着,想了想,跟着又说道:“其实我舅舅家里的情况算不上太差,就觉得不能再让舅舅舅妈承担更多更多的压力。当初,舅舅为了供我妈妈能出国留学,做了太多太多了的努力。即便是我妈出国了,在美国扎下根了,舅舅还是想法设法地在帮衬着我妈。本以为,妹妹妹夫能在美国出人头地,能光宗耀祖,能衣锦还乡什么的,到头来却是这样。还留下我这么个累赘。唉……”
“你不是累赘。”
“我舅舅也说我不是累赘,还说我是我妈留给他的希望。我舅妈也说我不是累赘,还说我就是她的女儿,她的贴身小棉袄。但我知道,我就是累赘。”
“为什么这么想?”
“如果没有我的话,我舅舅舅妈应该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如果没有我的话,我的表弟跟我舅舅舅妈的关系也不至于这么僵。”
阿Bei沉默了一会儿,跟着问道:“那你爸爸家呢?”
“还有一个奶奶,还有叔叔婶婶。不过,他们觉得我不祥,觉得是我克死了我父母。”
“这跟你没关系。”
“是吧?”严晓娉在床边坐下,眼帘低垂,静静地看着脚尖:“其实也好,老人家容易触景生情,看到我,怕心里也不大好受。”
又是沉默,空气凝固。
良久,阿Bei才犹豫着问道:“明天你什么时候走?”
“下午三四点吧。”
“有人送你吗?”
“师父啊。”
“哦。”
“对了!”严晓娉从床上跳起,跑到书桌瞄了一眼闹钟:“这就四点半了?”说着,又从桌上抓了把梳子。她歪着脑袋在天窗底下梳头。窗外折过夕阳,阳光穿透玻璃,穿透发丝,泛出浅浅的光晕。竟是那般美好。
“我给你扎辫子吧”阿Bei说出那句话,便连自己都惊了。
“好啊,”晓娉爽快地应着,把镜子摆正,又搬了一条凳子在镜子前坐下。“嗯,你会扎辫子吗?”
“小时候我爸爸经常给我扎辫子。”
“是小芳那种吗?”
“比小芳的好看。”
“我暂时不能想象你留长发,扎辫子的样子。”晓娉说着,又想了想:“那你穿裙子吗?”
“小时候穿,还经常穿公主裙。”
“我还以为你家里从小把你当男孩养呢?”
“没有。”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不喜欢穿裙子的?”
“呵,你这问题问的!”阿Bei浅浅地笑着,又回答说:“下面空空的,没有安全感。”
“你是遇到过什么事情吗?”严晓娉扭过头,呆呆地看着阿Bei。目光中有种不解,又似乎有种温柔的怜悯。深情,却又比深情更让人琢磨不透。这一刻,阳光像是一层薄纱,斜斜地铺落在她的脸上。每一寸皮肤都如此晶莹透亮,便连汗毛都泛着光,柔和温暖。心头一动,阿Bei忍不住附身吻下。却也在刹那间定格,凝视,扭头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交集
严晓娉走了,得走上好一阵子。第一个周末事多来不了,接着又是为期半个月的军训,然后是国庆调休。算算日子,怕也只有国庆放假的时候能来。
刚刚有些出彩的生活又变得索然无味,刚刚有些融洽的同事又变得面目可憎。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又不是生死离别,可阿Bei的心里就是空落落的。想想,当初就应该径直地吻下,温柔的也好,热烈的也罢,总不至于有事没事地回想起那一幕,搞得自己口干舌燥。
听严晓娉的只言片语,她多半也是喜欢自己的。12岁前在美国,12岁后在中国,或许,她骨子里就是个即开放又保守的人,即热情又淳朴,即俏皮又温婉,即能吸引异性的目光,又能接受同性的好感。可想想,自己又是什么样的人?
阿Bei并不是与生俱来的les,甚至说,她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les,是不是T。
习惯中性的打扮不是一年两年了,在她13岁的时候,她剪了头发,也再没有穿过裙子。13岁目击命案的发生,15岁离家出走,到如今23岁,这些年里,也偶有大胆的女孩向她表白,连同教她调酒的师傅。她要不就笑笑,只当那是个玩笑话,要不就冰着脸,不是拒人以千里之外,而是打心里就不想理会。
她从未谈过恋爱,无论男女;她也从未结交过朋友,无论男女。她不想做个缺乏安全感的女人,更厌恶每一个让她不信任的男人。
那么严晓娉呢?这种空落落的、口干舌燥的心情又是为了什么?
一个月后,被晒脱了一层皮的严晓娉回来了。蹦蹦跳跳,头一句话就是:“亚洲的朋友你们好,我是来自非洲的严晓娉。”
等上了台,又接着自我调侃:“差不多有一个月没来,大家还记得我吗?(记得!)谢谢你们还记得我,真的,连我自个都忘记了自个白的时候是长什么样的。唉,刚经历了惨绝人寰的军训,做个学生,真心命苦。下面,就献上一首《军中绿花》缅怀我那惨绝人寰的军训。”
紧接着,《雪绒花》前奏缓缓响起。
Edelweiss Edelweiss
Every morning you greet me
Small and white
Clean and bright
胃口吊着太足,大家也跟着一乐。却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句:“军中绿花,军中绿花!”好嘛,又来几个跟风起哄的。
严晓娉收了声,跟活塞尴尬地对视一眼。活塞摇了摇头,示意严晓娉:没有现成的曲谱。严晓娉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把架子上的话筒取下,紧紧握在手上:“呃,只是开个玩笑嘛,大家这么认真,我压力好大的说。”
紧跟着,台下又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清唱可以吗?”严晓娉弱弱地问着。
“唱吧,妹子!”又一个大汉跟着说道。
寒风飘飘落叶
军队是一朵绿花
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
不要想妈妈……
出乎严晓娉的预料,这么一首老掉牙,广泛流传也只流传在军营里的民谣竟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先只是一两个人跟着严晓娉的节奏轻轻哼唱,渐渐的,跟唱的人越来越多,到后半段无论是台上的乐手,台下的客人,也都加入跟唱的行列。于是乎,本是一个人的独角戏,俨然成了全民大合唱。气氛正好,快曲总的时候,严晓娉又临时加了一段□□,调子略有改动,却正中人心。
阿Bei在这个酒吧里干了近两年,如此的一幕竟还是头一回儿。严晓娉就是严晓娉,这就是她的魅力。
国庆长假,严晓娉在酒吧里也呆了整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