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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美人瓶-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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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秀猜得到,那时候,陶家的大人们一定在默默地骂介福班吧。毕竟如果没有介福班,这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陶家依然做着正经生意,过着太平日子。
  “我就走出去,和他们说:不花特穆尔成亲了吗?女儿愿意嫁给他,就当做个交易。他们说什么都不肯……不过最后还是闹不过我。我赢了。”
  洵美脸上笑着饮泣。
  “不花同意了。家里有救了。我好高兴。婚事就定在七天后。我家的茶盐官卖权也已经有了眉目,年前就能回来……”
  “洵美……”瓶娘担忧地望着她。
  三秀颓然坐下,什么也不想说了。
  “因为很紧急,所以我要嫁衣。想要你做的那件。”
  三秀木然地坐在那里。
  她还是无法接受洵美要嫁人的事实。
  那么活泼好动的洵美,想要和心爱的人相伴走遍天涯海角的洵美,马上就要永远禁锢在王府里,和妖魔共度一生……这简直是人间地狱。
  “放心好了。我会过得好的。”洵美依旧笑着。
  三秀摇着头。
  “让我静一静……”她喃喃自语着。
  瓶娘担忧地向三秀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三秀……”
  屋子里重新陷入了沉默。
  
  三秀送洵美出院子。
  外面又是夕阳。
  洵美来时手里还是个细长的包裹,走时就变成了四方形。她抬头看了看高远的天空,爽朗一笑:
  “上次分别也是这个时间,是在我家门口。现在,是在你家的门口。这也算是奇缘了。过了今天,就把我忘记吧。”
  三秀没说话,怔怔地站在一边。
  洵美望着三秀的眼睛,落下泪来,道:“你交给我的嫁衣,我只要穿上一天,便可以藏起来,再也不用看它,慢慢就把你给忘了。可我交给你的拐杖,你却要一直让瓶娘用着,就算你今后心中只有她一个,每天看到都会想起我。——我真是个狡猾的人。”
  说毕,洵美就登上了自家的车子,头也不回,辚辚地走远了。
  
  瓶娘的位置,看不到院门口的动静。终于等到三秀回来,她才轻轻对三秀道:“洵美真了不起。”
  三秀什么也不想说,只是静静地坐到瓶娘的床边,点起炉子,准备煎药。
  “三秀,”瓶娘忽然发问,“当初你赎我的那些钱……是不是……也是她出的?”
  三秀周身一颤。
  呛人的烟气,从炉子里冒出来。
  瓶娘自言自语:“洵美真是个好人……”
  “别说了!”
  瓶娘噤了声。
  因为浓烟的关系,三秀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睛里也熏出了泪水。
  “你、你懂什么?明明什么都不懂,孩子似的……根本不懂,一点也不懂。怎么可能懂!……”
  瓶娘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三秀哭成一个泪人。她虽还不是很明白事情的原委,但她知道,三秀不是在和自己争吵。等到三秀安静下来,自然会向自己道歉。她已经习惯了。
  炉子上的药,渐渐发出焦糊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洵美党们别伤心。她的故事还没完呢。




☆、第 34 章

  洵美出嫁的日子转眼就到了。
  初冬之晨,天色未明,陶府门前的青石路上积了一层白霜。一辆车寂寂寥寥停在门口。车夫坐在台阶底下垂头打瞌睡。不一会儿门开了。陶府的仆人们将系着大红绢花的嫁妆一样样往车上搬运。等到运得差不多的时候,大红的轿子也到了。
  这是个过于安静的早晨。没有吹打,没有鞭炮,没有新郎官。什么都没有。
  
  像装殓尸体一般,洵美被仔细地打扮过了,裹在三秀缝制的大红嫁衣里面,脸颊被粉涂得惨白。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洵美的母亲一直在哭泣。最后一次把她抱在怀里,动情地抚摸着,几乎晕厥。这是真真正正的哀哭。晚年丧子之痛还未平复,又要失去最爱的小女。父亲连声叹气。长兄长嫂脸上也非常悲戚。
  但洵美却没有哭。她拭干了母亲的泪水,转头对长兄深深施了一礼:
  “哥哥,照顾好爹爹妈妈。”
  懦弱的长兄点头答应了。母亲又号哭起来。洵美从母亲手里抽出盖头来,独自走到轿子边上。轿夫撩开了帘子,她将盖头覆在头顶,坐了进去,好像尸体自动走进了棺材。
  “别哭了,快回去罢。”她说。
  棺材终于扣了盖子,上了钉。
  
  介福班里,三秀和瓶娘两人沉默地坐在屋里。桌上已经连续几日没有帖子,三秀就把每天清早练功的事情也免了。穿衣妆饰也越来越随便,甚至整日粗服乱头也毫不在乎,完全变了个人似的。瓶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也曾试着劝过三秀两次,三秀却总是一脸不耐烦的模样,瓶娘也就渐渐不再说了。
  三秀教瓶娘拉胡琴。她随便拉了一过《阳关调》,把胡琴递到瓶娘手里:“你来试试。”
  瓶娘面带难色:“你拉得太快了……”
  三秀脸上有点不悦,拿了过来,放慢了速度,又拉了一遍。
  瓶娘接了过来,磕磕巴巴拉了一遍,好几个音都错了。她害怕地看看三秀。三秀却只是望着窗外。
  瓶娘就又拉了一遍。这一遍比之前好多了。她抬起眼睛望着三秀。
  三秀还是望着窗外。
  瓶娘紧闭着嘴唇,低头又拉了一遍。这一次都对了。
  她笑着抬起头。
  这次,三秀应该会夸赞自己了吧。
  然而三秀还是一言未发,似乎在听,又似乎没在听。
  瓶娘有点失落。她索性也胡琴搁在一边,望着窗外。
  
  屋里一片寂静。
  瓶娘自言自语:“程大夫好像好几天没来了……”
  话音刚落,三秀蓦地转过头来,一字一顿问瓶娘:“你说什么?”
  
  瓶娘呆住了,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三秀的眼神十分严厉。
  “琴也不好好学,学了也不好好练。瞧你拉的,那是什么?锯桌腿似的!大家不嫌你吵,嫌你麻烦,都忍着你。你怎么还是这样?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就抓向瓶娘的手腕。
  瓶娘尖叫着把手往身后藏,可还是被三秀抓住了。
  啪!
  瓶娘的手心红了。
  手掌上的疼痛也让三秀猛然清醒过来。她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瓶娘的手,怔住了。
  “天哪……我……做了什么……”三秀自言自语着。
  瓶娘没有说话,忍痛静静拾起胡琴,调好了弦,磕磕巴巴地拉起《阳关调》来。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对不起,我……我又打了你……”三秀低着头道歉。
  “不是三秀的错。”
  “是我。我又打你了。我是个坏姐姐……原谅我,好瓶娘,别生我的气。我……刚刚你说了什么?”
  瓶娘勉强笑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忘了吧。”
  “是说……啊,药吃完了,对不对?”三秀站起来,“程笑卿好几天不在庆春堂了。……我去后院找他。你在这里,好好练琴,不要发呆。回来我检查。”
  说罢,三秀笃笃笃走到妆台边上,开始梳头,化妆,换衣,找披肩。
  瓶娘默默地把弓搭好,又拉起《阳关调》来。才拉了一句,三秀忽然扭过头来。
  “怎么在拉《阳关调》?”三秀回过头道,“那曲子对你来说还有点难。换个简单的吧。”
  瓶娘嗯了一声。见三秀出门去了,她又将弓搭上弦,一曲凄凉悠远的《阳关调》又袅袅从弓下飘了出来。
  
  三秀敲门。
  “进。”
  三秀推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八卦阵般杂乱无章的屋子。程笑卿在书桌旁半睁着眼睛,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样。“坐。”他说。
  三秀坐了。
  桌上是一幅草书,龙蛇满纸,墨迹未干。
  “写的什么?”三秀问。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娘是路人。”
  三秀一叹。“何苦呢。”
  “真是羡慕她啊。从此以后,什么都不用想了。”程笑卿苦笑着把那张草书团成一团,丢在地上,“你来做什么?”
  “开药方。”
  “瓶娘吗?已经不用再服药了——我上次不是说过了吗。”
  三秀如梦初醒。接着把手搁在额上,回想了一阵,“我……忘记了。”
  “看你气色,心神不宁啊。”程笑卿援笔过来,“我得给你开一张。”
  “还是算了,省点钱吧。”三秀颓然坐下,“……我又打她了。”
  
  程笑卿的表情严肃起来。
  “这可不妙,”他低声说,“你不能这样。”
  “我知道,我说了我会照顾她一辈子,对她说了,每天也都对自己说,可是我……有点撑不住了。该怎么说她好呢?她一点都不像个病人,我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打了她,骂了她,她一点也不怨我。还对我客客气气的……我宁可她打我骂我,出够了气,把我打残了替她在那里受罪……我也是一个女人啊!是女人,总会有想要被照顾的时候,总会有撑不住的时候。我看着她,想着自己,多想像以前那样,可是再也做不到了。我就是条丧家狗,本来应该看门的,却被人当作牛去拉犁把。我……我快死了!可是我又不能死。不花那畜生还活在世上,我就是条丧家狗,也要咬断他的喉咙。但现在,我还有什么办法?那么重的犁把,我根本没办法。”
  三秀忍不住泪水,低头抽噎起来。
  程笑卿同情地看着她。看她哭够了,才缓缓说:
  “你根本不需要照顾她一辈子。”
  三秀没听懂程笑卿的话,困惑地望着程笑卿。
  程笑卿道:“她比你坚强的多。有一次我给她诊治,你那时候不在,她对我说:‘程大夫,是不是只要和我沾上关系,准没好事呢?’我问她怎么会这么想。她和我说了小时候遇见强盗,剧团里的人都被杀的事。又说在王府的时候,有个蒙古人为了救她,被杀了。她甚至还觉得陶小姐的事也是自己的责任。最后还说:‘其实你坐牢的那阵,我也有点喜欢你……’
  “我当时很震惊。我想起了很多事。以前我觉得她是个江湖骗子,瞧不起她。现在我不敢这么想了。陶小姐嫁给了不花特穆尔,我就消沉成了这个样子。她呢?她简直时运不济到了极点,可还是会说会笑。总而言之,她比你坚强得多。——你比我了解她,应该更清楚。你别把自己想那么高尚,就算没了你,她也能活下去。”
  “不是这样的。”三秀矢口否认,“我才没有……”
  “你是想要赎罪?”程笑卿道,“那笔赎金的来历,和陶小姐的……事情——你没和她说起过,但内心又觉得对不起她。所以才说要照顾她一辈子。是不是?……但她是怎么想的呢,你有没有想过?你作茧自缚,还要把她也和你一起勒死。什么耕地的狗……你根本就是个活死人!只不过是因为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一番当头棒喝,三秀哑口无言。
  窗外西北风呼啸着吹开了窗子。程笑卿起身去关窗。三秀留在原地,仔细咀嚼着程笑卿的话。
  她不得不承认,程笑卿此时就是她的恩人。此前,她觉得自己就好像在一间没有门窗的密室里,无路可逃,即将窒息。现在,那屋子墙壁突然从外面被砸出了一个大洞,一下子敞亮了。
  她望向程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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