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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美人瓶-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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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吉达正倒在血泊之中。
  他在一众人扑上来的瞬间,将瓶娘重重一掌推开。然后,用自己的肉身承担了所有的利刃。
  怎么这样……
  瓶娘瘫坐在地,十指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悲鸣。
  
  护卫们涌上前,用绳索将瓶娘捆成了一只粽子。瓶娘已经垮了,仿佛无生命的偶像,任他们勒紧绳索,都没有一点反抗。
  不花掸一掸衣袖,脸上现出轻蔑的笑容:“居然相信敌人的话,真是愚蠢的女人。我用汉话下的命令,他们十个人中有七八个听不懂,只不过是说给你一个人罢了!吉达你也真可笑,她不过是长得像你姐姐罢了,你就这样对她言听计从,唉,我倒是想救你们,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他斜瞧了一眼闯进来护卫,有意要折磨瓶娘,故意用汉话问道:“那女的在哪里?带她见我。”
  
  “不行啊……没抓着。”那护卫面露难色。
  
  “什么?”不花先是一惊,随后恼羞成怒,“不是我说,一旦介福班派人来,就先抓着吗!”
  “在门口的大街上,半座城都知道了,我们怎么拿她啊。”那护卫面露无奈。
  不花恨恨地看一眼瓶娘,随后快步离开了。
  他们的对话,瓶娘听得清清楚楚。她心中又是悔恨,又是欢喜。她悔恨自己轻信不花,以为三秀已经遭到了劫持,误放过了报仇与逃脱的机会;又欢喜三秀平安无事。在那些残留的护卫将她带离房间的同时,她也从绝望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她相信,只要有三秀在,希望总是有的。
  
  王府的面前是一道广衢,终日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从前这里是一片市场,后来王府扩建,市场便迁走了,道路却得以拓宽,热闹不减当年。
  然而现在,这里却发生了一场拥堵。马车,牛车,人力车,在路当中挤了个水泄不通。吆喝的,骂街的,看热闹的,乱作一团,越乱越堵。如今,已经没有人敢从这里走过去了。
  “奶奶的,怎么回事!”“哎!是介福班的林三秀啊!”“她在这里做什么!”“好像还戴了孝……”
  三秀穿着一身白麻衣,长发披散,头上簪着白花,飘然站在这拥堵的最中心,丝毫不畏惧道路上的尘埃沾污了她的衣衫或者头发。她的肩上背着一只褡裢,两眼直直地望着王府的门口,却既不向里走,也不请人通报,只是在那里,用睥睨一切的气势等待着。
  不花特穆尔自门缝中窥望着这阵势,不由得擦了擦脸上紧张的汗珠,同时也擦去了脸上沾的血迹。
  这不是示威,是在拼命。
  “怕她什么!”他强英雄道,“她不过是个汉人,还是个女流,和我们王府作对,那就是以卵击石!”
  “可是,小王爷,她可是都达鲁花赤老爷的义女啊,听说宰相也看过她的戏呐……”那护卫道。
  “胡说!”
  不花也不禁慌了。虽说他一贯胡作非为,勾结强梁,抢占民女,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和半座大都城的人面对面交锋,他之前也从未想过。
  “只怕这么闹哄哄的,再闹下去,王爷也要过问了……”那护卫不禁多了一句嘴。
  不花被他这话一激,立刻高声道:“开门!我还怕了她不成!”
  吱——嘎——
  王府大门应声而开。
  三秀的脸上没有一分惊讶的成色。而小王爷已是涔涔汗出。
  “不花特穆尔!”三秀厉声一喝。
  不花为了增加气势,也瞪圆了眼睛。
  “我死了的夫君,我不要了,”三秀咬牙切齿道,“赎金在这里,给我把瓶娘还回来!”
  
  这句话,无疑在人群中引爆了一声惊雷。
  对于不花特穆尔害死了陶家二公子的事,之前就有谣传。只是陶府尚未发丧,众人还不敢确信。而现在三秀亲自说出了这个消息,其中又说到瓶娘被劫,众人先前对三秀引起拥堵的怨恨早已转为同情,对这个胡作非为的小王爷更增添了愤怒。
  “还给他什么赎金!”“就是就是!”“杀了这个禽兽!”
  不花特穆尔早料到会这样被骂,索性一不作二不休,脸皮当城墙使,一半身子躲在大门里,嬉皮笑脸道:“哎,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怎么说瓶娘在我这里?你有证据吗?”
  三秀还没回答,众人便已先沸腾了。骂娘声阵阵不绝。不花特穆尔慌张起来,本想命令关门,忽然看见三秀肩上的褡裢,便笑道:“当初我以一百两为红定,娶了你们班的瓶娘。你们这样毁约,那可不成。一来这红定要退我。二来还要五百两,弥补我受伤的心灵。唉,没了瓶娘,好寂寞啊……六百两,你拿得出吗。”
  不花特穆尔早已听说介福班用新戏赚的钱退了陶家的红定,心料三秀断然拿不出这许多银钱。
  没想到三秀却笑了。
  “诸位请看!”她从褡裢里取出三大张宝钞,朗声向周围的众人道,“这是二百两银一张的宝钞,这里有三张,一共六百两,诸位都是证人。不花特穆尔,你还不快把人交出来!”
  不花特穆尔的脸都白了。出于恼怒,他已经比往常的价码提高了一百两,不想介福班不仅拿得出来,还是当场从褡裢里掏出来的。这下刺激当真不小。他此刻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林三秀后悔——后悔她曾来过这儿,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曾活在这世上为人!
  这么想着,不花转怒为笑。他的肩膀又开始抽搐,起初是苦笑,后来变成嘲笑,最后又变成了癫狂的笑声。
  “我有说我的定礼是银子吗?我有说我要的赔偿是银子吗?哈哈哈哈哈……笑话!”
  在那癫狂的笑声中,他的脸已经完全扭曲了。
  三秀意识到自己的失策,脸上掠过不祥的阴云。
  “是黄金啊,真真正正的黄金!居然拿了几张宝钞就想来蒙人?想得太美了!唉,你们这些汉人,就该乖乖做奴才!你说,我是把她卖了好呢……还是留着再玩两天呢……六百两黄金!拿不出来就滚回家吧!拿你来换我也不介意的哟。那么我就大发慈悲,薄利多销,打个对折,三百两,怎么样呢?”
  
  三百两金,就是三千两银,现在数目的五倍。这么大一笔数目,三秀无论如何是拿不出来的。
  三秀她已经忍无可忍了。她全身都在发抖。为着这一次来救瓶娘,她已经把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送到当铺去,还亲自向老板下跪求情,这才博得了老板的怜恤,松口给了她六百两的好价钱。
  她想,瓶娘在这王府的高墙里面,或许已经听闻了自己前来救她的消息。倘若自己就这么走了,瓶娘的内心一定会失望透顶。
  想到这里,她真的恨不得用自己把瓶娘换出来。但是一想到家中父亲还在等自己回来,一股负罪感就油然而生。
  她做不到。
  
  “那个小娘子是叫瓶娘吧?”不花特穆尔还在聒噪,“她这几天都在哭呢,哭得可伤心了。一直说,三秀什么时候来呀,三秀什么时候来陪我呀。看你们平日里感情好像不错嘛。不如也一起来陪她,如何?我们王府里面锦衣玉食,少不了好好招待你哟。”
  街道上已经民怨沸腾,众人的骂声一浪高过一浪,将不花的声音淹没在中央。
  “…………”三秀握紧了拳头。
  “你说什么?”不花特穆尔把手拢在耳朵边上,“听不清楚。”
  
  “瓶娘她,才不会说这样的话!”
  三秀爆发了。
  众人霎时安静了下来。
  假话被戳破了,不花特穆尔虽然有些恼恨,面上却仍然笑着。“哦?”
  三秀把褡裢摔在王府的门前。
  “你做买卖,我也做买卖。这是六百两银子,你当做定金也好,当做押金也好,当做预付也好,三日之后,我凑够三百两金子给你!在场的诸君都是证人,若是瓶娘少了一根头发,我定要你拿命来偿!我要与你赌咒发誓!”
  三秀舞台上清脆的声音,此时已经因为痛心而嘶哑。这些话用尽了她全身的气力。不花特穆尔的脸上最初还摆着嘲讽的神色,后来也不禁有些惧怕。
  三秀心里清楚,甩出这两句话,若想办到,谈何容易!但她已经别无选择,愤怒与悲伤锥心刺骨,她多么希望上天能将她变成一只豹子,将眼前的不花撕成碎片。她没有,就只有去赌。
  她现在是一个赌徒。或者三天之内凑集三百两金子,或者三天之后失去瓶娘。她在赌一个奇迹。
  这是一生一次的赌博,三秀亲自抛出了骰子。
  
  啪、啪、啪。
  
  不花特穆尔拍起手来。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们两个。烈马与烈性子的女人,都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你是想要赌一把了?”
  “不错。”三秀凛然微笑。
  “很好。那我就陪你玩玩。”
  “若是瓶娘受伤?”
  “就让我天打雷劈,七窍流血而死,怎么样?”
  “若是你不交人?”
  “就把头捧给你。这里有讼师吗?给我立张字据。”
  人群中走出一个战战兢兢的讼师来。不一会儿,王府里也送来了文房四宝。讼师颤抖地替二人写出字据。“天打雷劈,七窍流血”的字样不便写入字据,只好写了“以命代偿”的话。三秀疑心有诈,反复读了数遍才按下手印。不花特穆尔也按了手印。字据一式二份。不花特穆尔看也不看就递与身边的人。他冷笑一声,随后趁着新一波的诅咒还没响起,赶紧阖上了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厚爱。欢迎大家讨论。旧章节就不必刻意打分了,因为听说连续打分可能会被当成刷分。
愁城鞠躬。




☆、第 27 章

  
  三秀走了,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了。不一会街道又恢复了通畅,一切的一切又回到了往昔的日常。
  唯一不再日常的是三秀。白麻衣服,渐渐被大都的街道染成了灰色。头上的白花掉了,她也浑然不觉。她怔怔地走着,两眼望着远方,看着街上其他的人飘过来,又飘过去。卖糖人的,卖香的,卖水果的。他们的吆喝声就在身边,却好像来自另外的一个世界那样。
  三秀又看见,街道对面的墙角有一卷草席,露出一双脚,似是死人。旁边跪着一个女孩子,年纪差不多和自己一样,衣着破烂,身上插着草标。石灰涂抹的四个大字:卖身葬父,在夕阳斜照的青石路上渐渐模糊。人来人往,无一人驻足,无一人伸出援手。
  三秀不禁停住了脚步,看着那女孩子。同时那女孩子也抬起头看着她。忽然间三秀觉得她有点熟悉。与其说熟悉,不如说就像揽镜自照。仿佛那夕阳里的女孩子就是她的前世。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紧急的“吁——”声与马的嘶鸣。三秀茫然回过头,见一个赶车的车夫正气冲冲地盯着自己,吼了一句外地方言。大意是说三秀挡在了路中央,害他的马差点受惊。三秀连忙施了一礼,让到路的边上去。她再回过头看那卖身葬父的女孩子的方向,却发现那里空空然,一个人也没有。
  她继续在路上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护城河的边上,不知不觉就上了桥。桥上是一片夕阳,桥下正有几个人在那里打捞浮尸。她站在桥上,想起当初领瓶娘回家的场景,似乎也曾打这样的桥上走过。这么想着,隔岸的歌吹声又隐隐传入耳朵。她抬起头往岸边看去,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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