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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千秋素光同-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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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答应,好好对待你自己,你我的年华所剩都已无多,如今我已找到那个肯陪我老去的人,有一天你也会老,到那时候,我想看到你也有人陪伴,绝不是孤零零一个。”

他沉默,气息沉沉拂在她耳畔。

泪水潸然滑落燕绮脸颊。

薛晋铭揽在她肩头的手紧了一紧,低了头,在她耳畔轻若无声地叹了口气,悠然笑道,“你最傻了,净想些远在天边的傻事,我还没有老呢,像我这样好运气的人,待到满头白发的时候,谁说不会有妙龄红颜为伴?”

燕绮啼笑皆非,含嗔推他,指尖触上他胸膛却使不出半分力气。

这一刻静好如斯,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气息将她淡淡包裹着,无比安心烫贴。

蓦地,他身子一僵,放开手臂,从沙发中直起身子。

燕绮错愕回头,见一个匆忙身影从门外直闯进来,推门刹那间望见他们,竟是怔住。

“夫人……”燕绮腾地红了脸,尴尬站起身,觉察念卿脸色异样,鬓发微乱,身上只穿见旗袍,连外面大衣也没罩,仿佛来得太过仓促,气喘得急,胸口不住起伏。

“念卿,出了什么事?”薛晋铭快步上前,方要扶她,却被她紧紧攥住了手。念卿脸色雪白,眼里灼灼有异样光彩,“快,快下令,叫你的人停下追捕,不要动手伤人!”

薛晋铭脸色一凝,“什么意思,不能伤谁?”

“她正被你的人追捕,还有她的同伴……”念卿深深喘过一口气,万分急切里,混乱头绪一时竟无法说清,唇间切切吐出那个名字,“她是四莲,我遇见了四莲!”

第二十三章

【1999。5重庆】

“你想知道二少的事情?这个,我知道地不多。”方樊老教授为难地摘下老花眼镜,目光落在艾默身上,带些诧异之色,细细打量了她一回,“我年龄大他不少,那时他只是个少年……不过,这位许小姐与我夫人倒是相熟。”

艾默指着照片上的秀美少女问:“许小姐,是她么?”

樊教授的女儿从他身后望了眼照片,也有些诧异,“妈妈怎么也认得这位小姐?”

“当然认得,她们是校友。”樊教授笑呵呵,“你妈妈和他们年龄相近,那时也还是个小姑娘,她与许家小姐很有些交情。你去楼上看看她午睡起来了没有?”

全没想到这一趟会有这样的收获,艾默心跳突突,掌心冒汗,早已激动得坐立不安。

樊教授看着她,下意识将她容貌与照片上女子比较一番,记忆中故人早已模糊的面容隐隐浮出,似乎让他想起些什么,却又不全是那么回事。

感觉到老人的审视,艾默低头捧了茶杯,想要做些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老人温和地注视她,“都过去那么久了,要不是你来问起,恐怕也不会想起这些故人。我夫人应该记得多一些,她那时很年轻,你想知道什么尽可以问她,不要紧,她是很和气的。”

艾默心里感激又兴奋,忍不住问,“您说的这位二少,是不是和家人住在一处半山上的宅子,那里叫做沈家花园?”

樊教授摇头,“不是,他府上我去过一回,是在江边的。”

“江边?”艾默一怔,怎会在江边呢,莫非又弄错了,“您记得确切吗?”

“那是我第一次到达官贵人家里做客,印象十分清楚,薛家府上不大讲排场,却看得出处处考究的心思,我最记得从他家长廊上远眺江水,对岸灯火高低错落,景致好极了。”

老人说得如此笃定,令艾默无法质疑,心中希翼却是一落千丈,只怕又是一场失望。

正想再问一问老人细节,樊老太太却由女儿陪着从楼上下来了。

樊教授向她介绍了艾默的来意,提到她想知道薛慧行的事情时,老太太显得十分讶异,将艾默看了又看,依然明亮的眼里神采闪动,满头银发如霜,淡淡眉毛映着眼里和蔼笑意,显出温文仪态。

“你是说削慧行?”老太太接过女儿递来的老花眼镜,慢慢戴上,看着泛黄的老照片喃喃说,“他如果还在,也有六十多了吧。”

樊教授感慨地笑,“可不是么,那时你们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我足足大了你们近十岁,常被你抱怨沉闷无趣,记得第一次认识的时候,许小姐叫你罗姐姐,管我却叫樊叔叔!”

艾默望着两位白首相对的老人,不由微笑。

他们女儿早已在旁哈哈笑出声来,老太太忍俊不住地看了樊教授一眼,嗔怪道,“什么许小姐,你这老糊涂的记性,人家是姓严。”

“姓严?”

这一声反问却是从艾默和樊教授口中同时发出。

艾默心头一跳,落在谷底的一颗心骤然又被拔上山尖。只听樊教授哦了一声,恍然似想起什么,“对了,她家里姓许,不过她似乎不是亲生的……”

老太太点头道,“那会儿好多人是叫她许大小姐,其实她叫做严英洛,本姓是严,她养父母并没有给她改掉,大约是为了纪念死难在南京的亲生父母。”

原来如此。

严启安,他也是姓严的。

艾默连呼吸也急促起来,迫不及待追问老太太,“那您去过薛家府上,见过他的家人吗,他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老太太愣了愣,张口想了半晌,迟疑道,“我只去过一回,平素他们家是不给外人去的,在我们眼里也神秘得很,因为二少的父亲……是一位高官,名声也很有些……”她停下话语,看着艾默,不知要不要在一个素不相识的晚辈面前提起那隐讳的名字。

艾默轻声说,“我知道。”

老太太闻言微愕,与樊教授互看了一眼,似有些了然,顿了顿又说,“英洛的父母我倒见过几回,她母亲很热情和蔼,父亲原先是位军长,和日本人打过硬仗,我见到他时似乎已不带兵了,到底是做什么官我也不大清楚。”

那是四五年之后,四九年之前。

艾默自然明白那位许军长是何许人,那个名字也是日记中屡有提及的,转念想来,对于他在内战中失势不再带兵的原委,也明白了八九分。然而盘桓心底,最最想问的一句话,到了唇边却半晌没有勇气说出口。

老太太却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

“二少的父亲我见过一回,母亲却没见过,那时他母亲早已过世。”

“阿?怎么会……”艾默一震,万万没想到这个变故,一时惊得呆住。

老太太拿起相片簿,将那幅薛慧行、严英洛和张孝华合影的照片指给她,“这照片就是四八年林氏仁爱医院修成时拍的,是二少家里出资捐建了这间医院,命名林氏就是纪念他的母亲……嗳,老头子,当时是你和老师一起做的规划图吧?”

老太太摘下老花眼镜回头问樊教授。

“是阿,这医院到八九年才拆。”樊教授半仰了头,恍然忆起旧事,“我听过,二少的母亲也是一位大夫,那时代的女大夫是很少有的,可惜那么年轻就走了。”

“那是位了不起的女士。”老太太接过话来,叹了口气,“四一年底,日本人打到了香港,据说他母亲守在医院看护病人,没跟英国兵撤走,结果日本人炮轰了医院……”

艾默听得动容,想着这位早早凐逝的女士,一时肃然起敬,百感交集。

那些信件和日记,缺失了太多,一些名字如流星掠过,再无下文。

只知道他们来过,存在过,灿亮过。

而后究竟坠落在哪里早已无从得知。

原以为在自己自寻的往事里,旁人只是无足轻重的局外人,然而触及往事越深,识得的故人越多,便越觉得每个人都是一段传奇。纵然芸芸众生的悲欢都是一样,看来不足为奇,抛在历史的宏大画卷里,人人都是小人物,却也从无数小人物的生死离合里生出盘根错节的命运轴线,合成一个洪波涌起的时代,浪卷千堆雪,湮没英雄豪杰,荡涤浩浩河山。

一直沉默聆听的樊教授,似也恍然陷在回忆里。

良久无人开口。

打破缄默的却是樊教授的女儿。

“那他们一家人后来怎样了,还有下落么?”

她问得好奇,艾默听得惊心,眼巴巴望了两位老人,想听又怕听到下文。

樊教授缓缓摇头,“给老师拍这副照片时,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二少……四八的局势已经很乱了,老师回了上海,我们师兄弟几个各奔前程,都离开重庆,只有我一个人建国后又回来这里教书,和他们再没聚齐过。以前的故交旧识,十有八九不知去向,像二少那样的人家多半没有留下来。”

他女儿又追问,“抗战胜利后,政府不是还都南京吗,他们怎么没迁回去?”

“这就不知道了,我记得他父亲倒是时常两地往返,并不常在家,家里只有个姑姑宠着,没人管束,他才敢在外面玩得厉害,若是他父亲在家时……”老太太的话未说完,就见艾默陡地直起身,闪闪目光直盯着她,“您是说,他还有个姑姑?”

老太太错愕,不知她何以反应这样激烈。

樊教授却将椅子扶手一拍,兴冲冲唤他夫人名字,“哎,不提这桩我倒网了,那次在薛家我还闹出笑话来,玉华,你还记不记得?”

“怎么不记得,你那时还不知道人家母亲早已过世,看见他姑姑,竟一口薛夫人叫过去。”老太太记起往事仍觉好笑,不禁又叹道,“他父亲风度相貌极好,姑姑更是一位美人,当时她年纪已不轻了,可站在我们几个女孩子跟前,真叫人自惭形秽。”

“那是真的。”樊教授连连附和,提起那个时代的人物风流,神采也为之飞扬,“他们一家人都十分出众,像他父亲那样的风采,我这辈子还没在别处见过。”

忆起当年事,历历如在眼前,记忆深处褪色的一幕幕竟又鲜活过来,那江边白墙青瓦的小楼,乌漆雕柱小的回廊,俯临江水,遥对隔案灯火。楼下院子里几树桃花,开得粉的粉,白的白,碧叶嫩芽,柔枝细蕊,花瓣被风吹得到处都是……樊教授眯起眼睛,回想起那江岸庭院里的春夜,那时的自己也还年青,那些人物也真是美丽。

怎么能怪他错认呢,那桃花树下的一对男女,相映如画,美不胜收。

玉华当年年少懵懂,怕是瞧不出名堂,他却一眼就觉出不寻常。

可那高门显贵里,不知隐藏了多少秘而不宣的风花雪月,谁又瞧得明白。

“您说的那个地方,现在还在吗?”

樊教授蓦然自遐思里回过神来,听见面前这远道而来探访的女孩子,正在问他话。

他听出她声音颤抖,看见她的眼睛因激动而泛红。

“早几年应该还在。”樊教授惋惜摇头,“可惜这两年修什么形象工程,把那一带好多旧房子都拆了,据说只保留几栋相对完好的……对了,薛家公馆好像是大轰炸之后新修的,我记得后来还住过人,说不定还没拆!”

二十四章(1)

【一九四一年八月陪都重庆】

接连不断的空袭已持续到第三天。

超过七十二小时的紧急状态下,空袭警报频频拉响,尖厉声响回荡在城市上空,刺入耳膜的疼痛感早已麻木。八月的重庆酷热难当,日光毒辣,湿热暑气郁积不散,被炸毁的废墟上浓烟正在散去,横斜零落的电线电杆倒在路中央,沉寂的街头看不到行人,所有店面都关闭,只有医疗救护队抬着担架匆匆来去,军车载着全副武装的士兵赶往各处营救……透过车窗看到的这一幕,令刚刚下了飞机,从长沙赶回重庆参加紧急军事会议的薛晋铭,窒闷得无法呼吸。

车里热得像蒸笼,路面滚滚热浪与尘灰扑面而来,连风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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