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gl)-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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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朝恩在今日朝堂之上趾高气扬,陈述了这场大战的可怕,也吓得当朝天子不得不低头,准备带着太子移驾洛阳,将长安留给鱼朝恩善后。
一骑神策信使从北门驰出长安,背上的是天子亲笔写好的诏书,并非求和,只是求援、再一次向回纥求援。
当年安史之乱的求援,换来回纥将士对长安抢掠三日,多少百姓惨遭欺凌,也只能哑忍,多少女子惨遭欺负,只能用三尺白绫换最后的尊严。
如今天子再次移驾洛阳,经历了那三日哀伤的百姓都明白,这是朝廷再一次不得不退的交换条件,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家中值钱之物埋好藏好,将女眷送入佛寺藏匿,希望能够逃过一劫。
“将军岂会战败?!”云扬摇头再摇头,那样一个闯过鬼门关的将军,岂会这样轻易便战败了?这一刻,云扬顾不得再打探消息,快步跑回卫国公府,准备保护霍小玉离开长安。长安连天子都走了,自然卫国公上下也会暂时撤离长安躲避。回纥大军一来,哪一个大唐将士阻挠了抢掠,都是犯了大忌。卫国公上下可以保护霍小玉不被大唐人欺凌,却护不得霍小玉不被回纥人欺负。
云扬隐隐觉得心酸,堂堂大唐,经历了一场安史之乱后,竟然沦落至此,再难重现当年盛世风华。
莫说云扬觉得心酸,云飞也同样觉得心酸——将军不会不战便败,突然失踪定是另有隐情!
想到这里,云飞也顾不得再在长安寻找弟弟,马上动身打马驰向疆场,或许他寻到将军,能助将军一臂之力。只要能抢在回纥援军出击前了结这场战争,长安便能免去一场抢掠,百姓和那个不知何处的弟弟也可以安然在长安活着。
定王府,小厮们正在有序地打点行装,不用多想,身为宗亲子弟的定王李侗,自然也在东巡洛阳的名单之列。
王府书房,李侗皱眉紧紧盯着展开在书案上的江山图,右手五指张开,落在了长安之上,喃喃道:“长安,是吃,还是不吃?”
因为办事不利挨了板子的主簿徐枫不敢猜度主子意图,只能安静地立在一边,看着主子细细思忖着什么。
“徐枫。”李侗忽然抬眼定定看着徐枫,“眼前若有千金,你可敢动手取金?”
徐枫愕了一下,道:“王爷,你这是……”
“天下没有不贪财之人,也没有不恋权之人。”李侗从座上起身,冷冷地笑着,“郭子仪从来没有惨败成这样,就算是三万对十万兵力悬殊,也断然不会一战溃散,我大唐将士万万不会是这等不堪一击的杂兵!所以,这里面定有问题!”
徐枫恍然猜到些李侗的意思,“王爷的意思是,他们是诈败?是为了诱使吐蕃军队放松戒备,寻机一击绝杀?”
“恐怕他们所谋的不止那么多。”李侗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当年让回纥大军洗劫长安,那是不得不走的一步棋,否则以当时兵力,万万夺不回长安。如今吐蕃大军来势汹汹,辎重必慢,郭子仪老谋深算,怎会不懂袭击来军后方?况且,长安虽险,这些年城墙早已加固如新,有鱼朝恩神策军在,一时也难以攻破。为何最后胜负未分,皇座上的他竟会如此胆小,将长安百姓弃之不顾,白白舍了这一城民心?有诈……这里面定然有诈……”
徐枫听得心惊,不敢多说一言。
“这看似是个登高一呼,博取民心的好机会,可若有不慎,定会遭暗箭钻心,一败涂地。”李侗说着,沉沉一叹,“当年母后与哥哥就是走错一步,才失了这大好天下,本王不能再错。”
徐枫试探地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李侗有些可惜地摇摇头,“往往诱惑越大,危险也越大,这白送的民心,本王不敢要,也要不得,不妨随我这皇帝哥哥走一趟东都洛阳。”
徐枫连连点头,“王爷英明。”
“本王忍了那么多年,也不少再忍这一步。”李侗再叹一声,冷笑道,“本王倒是要看看,这一战,究竟会打出个什么结果来?”
李侗走到了窗边,望着天际的如血残霞,眼底泛起一丝难以看透的阴沉之色,渐渐归于平静。
同日,天子带着宗室妃嫔东巡洛阳,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长安城。
卫国公当日在朝堂上与鱼朝恩为天子东巡之事争执不下,还是阻不住天子避险之举,悲愤之余,索性冒着抗旨之嫌,决意举家独留长安,誓要与长安共存亡。
鱼朝恩带着神策军守备皇城之中,回纥军即便是入城,也会有所忌惮,不会妄入皇城,至于皇城之外的人,鱼朝恩懒得管,也不会管。
冷风徐徐,密林蔽日,阴暗的荒野林间,百余点星火闪烁。
云晚箫屯兵此处已经多日,不时有探子回营奏报吐蕃大军进军情况,她要等的机会,还没有出现,可是这蛰伏的三千将士已经快到了忍耐的极限。如若再不出兵,要么便是三千将士哗变,不顾军令地突袭吐蕃大军,要么便是三千将士起了归心,无心再战,即便是等到了最佳突袭机会,也成了疲软之箭,毫无杀伤力。
云晚箫独自坐在主营中,看着前方摆出的地势沙盘,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心——三个时辰便击破松州城防,当日便兵分三路,横渡羌水,以吐蕃如此来势,在左右两翼兵马行军速度不减的前提下,中军怎会花整整一日在兴州城百里之外休整?如此一来,岂不是将误了长安合围的战策,留了长安南撤的一线生天?
这吐蕃主将用兵诡异,究竟想做什么?
想到敌军主将,云晚箫更是悬起了心来——那是吐蕃名不见经传的新起之人,叫做阿禄,甫才三十之龄,便能统帅吐蕃十万大军侵唐,若是没有些本事,吐蕃赞普岂会任用这样的小将?
若是此人是个厉害角色,又岂会不知攻势若被唐军截断、必遭扭转战局?
“咳咳……”云晚箫轻咳了两声,这些日子心口的隐痛似是厉害了起来,每当思虑过度,便会钻心地刺痛。只见她抬手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密密冷汗,从怀中摸出郭子仪临行时给她的锦囊,里面是此次行军抗敌的最终战策,她也知道,只有死战拖住吐蕃大军前进,才能给郭子仪足够的时间奇袭吐蕃辎重部队。
然而,这些当真阿禄想不到么?
有时候,不是因为对手强大,才畏惧对手,往往是因为对手未知的太多,才会有忌惮,有了忌惮,这胜负就更加难料了。
“什么人?”
突然听见营帐外响起一声惊呼,刀兵之声响起,好似这隐匿在深林中的营盘闯入了不速之客!
云晚箫警惕地将锦囊收回怀中,提剑快步掀帘冲出营帐,循声瞧去——
血色残阳下,一骑黑鬃马立在营外,不时地刨着地上的泥尘,马上人黄衫依旧,笑容依旧,不时黄衫客又是谁?
云晚箫惊愕无比,示意营中将士暂且退守一边,扫了一眼黄衫客左右的密林,不见有其他异动,这才走了过去。
他,究竟是什么人?怎会这样轻而易举地寻到了这里?若是他之前所言是假,那面吐蕃暗使令牌是真的话,自己藏军之处,岂不是暴露了?
“又是你?”对黄衫客,云晚箫不得不提起戒心。
黄衫客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翻身下马,从马鞍边解下两壶清酒,对着云晚箫笑道:“上次不是说过了?巧遇之酒,绝对比专门请喝的酒甘冽,不信,将军可愿同我喝上一杯?”说着,提着两壶清酒走了过来,脸上没有半分狡诈之色,有的只是江湖豪侠的爽朗笑容。
云晚箫迟疑了一下,黄衫客将两壶酒往怀中一抱,腾出一只手来,似是旧年老友一般搭在了云晚箫肩头,便笑吟吟地往营帐走去,“云将军,大战在即,小喝上一口,是坏不了事的。”
“放手!”云晚箫狠狠拂开了黄衫客的手臂,侧脸示意营中弓箭手依旧戒备,若是一会儿有变,只管箭射大帐。
黄衫客点头一笑,当先走入了大帐,云晚箫回头对着将士沉声下令,“退后十步,全军戒备!”
“诺!”
云晚箫掀帘入内,手中剑依旧不敢轻易放下,“先生此来,可是有话要说?”
黄衫客将酒壶放在脚边,仔细看了看战局沙盘,回头笑道:“不是有话要说,而是有话要问将军。”说完,黄衫客从怀中摸出一片残甲,丢给了云晚箫,“这甲片规制,想必将军一眼便能认出来。”
“神策军?”云晚箫接住残甲,镇守长安的神策将士的甲片与普通大唐将士的略显不同,因为冶炼中途添了些许红铜,那造出来的明光铠甲便染了些红晕。
黄衫客点点头,“这甲片来自一名神策特使,他飞马驰出长安百里,便遭了人暗算,拿走了他身上的天子诏书。”黄衫客对上了云晚箫怀疑的眼神,“不过是求援回纥,共抗吐蕃的诏书。”
“求援回纥?”云晚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天子还是怕事,还是如此做了!分明有赢的机会,若是回纥人参合进来,少不了又是一场抢掠,对大唐百姓伤害之甚,不亚于吐蕃大军!
“连将军都不愿瞧见回纥参合进来,更何况当今天子?”黄衫客摇了摇头,话中之意便是这神策将士之死,与天子有关。
云晚箫又是一惊,若是皇上不愿意求援,为何还要写这道诏书,莫非是鱼朝恩趁郭令公离京,挟持了皇上?
黄衫客瞧见云晚箫满眼疑惑,轻叹了一口气,“自古皇家血腥重,这些皇家装模作样的把戏,我们这些百姓看不明白,自然也就猜不透究竟葫芦里是什么药?”话音一顿,黄衫客俯身提起一壶酒,揭开壶盖,将酒汁倾倒在地,好似祭祀,“只是,有时候装模作样多了,假的,也会变成真的,那死的、伤的依旧是百姓,甚至是营帐外这些大唐好男儿。”
“先生究竟想说什么?”云晚箫听得心惊,越发觉得眼前的他不简单,“又或者,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黄衫客凄凉地笑了笑,“我若告诉将军,这一战的结果,将军可信在下?”
云晚箫倒吸一口气,“你……”
“求援回纥的诏书虽未送到回纥,可回纥出兵只需一个理由便足够,如今只要长安放出这个消息来,回纥又怎会错过洗掠陇西几州的机会?”黄衫客神色凝重,悲戚之色沉重得让云晚箫也觉得梗心,“自以为是的掌局人,只会落入别人更大的局,将军若是真出兵突袭,三千将士必死,郭令公若当真突袭吐蕃辎重,只会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到时候吐蕃退兵,大唐也将再无强兵应国中之敌,安史之乱恐怕会再来一次。”
“我为何要信你?”云晚箫轻咳了两声,听完他这似假似真的最后结果,越发觉得心惊——一个普通人岂会将这些知道得如此清楚?他恐怕……恐怕并非世间人!
黄衫客放下手中空酒壶,在云晚箫面前捋起了衣袖,伸出了手去,“将军不妨探一探在下的脉息。”
云晚箫按上了他的脉息,不禁惊忙退了一步,眼前的他竟是个没有脉息之人,寻常人若是没有脉息,那与尸人何异?若是他并非寻常人,自然所言所语,皆为可信。
“逆天抗命,我愿走百次,将军可愿走一次?”黄衫客放下了衣袖,突然开口问云晚箫。
云晚箫还在惊魂之中,一时不知如何答黄衫客的话。
黄衫客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古往今来,原来花木兰只有一人,是在下错看了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