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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面包树上的女人-第8章

小说: 面包树上的女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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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色欲狂徒。」我们说。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交上新男朋友。」迪之说,「他做飞车特技的。」

「是电影里那种浪子?」我骇然。

「是的。」她笑靥如花,「他随时会死。第一次见他,是在排戏现场。他从熊熊烈火中走出来,那个场面真是壮丽。」

「好象拍电影。」光蕙说。

「是啊。事后说起,原来我们在那一刻同时都有感觉。我觉得他好象出生入死来见我一面。」

「开始了多久?」我问她。

「一个星期多一天。昨天刚好是我们相识一星期。」

「今次别冲动,看清楚对方才好。」我忠告她。害怕她又吃男人亏。

「我知道,你放心好了。别以为他做特技人便很粗鲁,他很细心的,这叫做铁汉柔情。」她抱着我的枕头陶醉得很淫荡。

「陶醉归陶醉,不要把唾液留在我的枕头上。」我提醒她。

「他叫什么名字?」光蕙问她。

「卫安。」

「听起来好象护卫员。」我说。

「他的驾驶技术十分好,他曾经在电影里飞越十八辆车。他告诉我,他最大的梦想是有一天能到中国去,飞越长城。」

「天方夜谭。」我说。

「也不一定没有可能的。」她为他辩护。

「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工作很危险,跟消防员、警察和杀手同列头号危险职业?」光蕙问她。

「最怕没有死掉,却残废了,要你照顾他。你知道吗?你绝对不是那种肯照顾残废的丈夫一生一世,无尤无怨的女人。你才没有那么情深义重。」我说。

「我就是喜欢他不能给我安全感,他随时会死掉,因此我们相处的每一刻都充满刺激,都害怕下一刻会成为永诀。每次他离开我身边,我觉得他又回到熊熊烈火里。我从来没有如此断肠地牵挂一个人。我喜欢那种随时会守寡的感觉。」

对于迪之的想法,我并不感到奇怪。她是那种走进游乐场,便第一时间查询:「哪种机动游戏最危险?」然后立即跑去玩那种游戏的人。

爱上邓初发,因为他是水上英雄,林正平更不用说,他是天皇巨星。只有那个录音室技师是一个例外。那段日子,她太苦闷。

迪之的优点是义无反顾,缺点是经常失手。

「什么时候让我一睹你那位赛车英雄的风采呢?」我问迪之。

「立即可以,我叫他来接我,我们一起吃饭。」

卫安驾着他的黑色日本跑车准时来到。他给我的感觉是新区流氓去了尖沙咀。他象个发迹了的新区少年,穿了在尖沙咀区买的衣服,如此而已。

他似乎迫不及待一显身手,汽车以时速一百八十公里行驶,我和光蕙紧紧抓着门柄,不敢说话,只有迪之还可以轻轻松松不停跟我说话。

「下个月一号便是金曲颁奖礼,《明天》已经肯定可以成为十大金曲。林放很有机会拿到最佳歌词奖呢,他有没有请你陪他出席颁奖礼?」

「没有听他提过。」

「你是他的女朋友,没理由不找你陪他呀!」迪之说。

终于到了目的地,我和光蕙松了一口气。

「我可不愿意跟你们一起殉情啊。」我对迪之说。

林方文的确没有跟我提过颁奖礼的事,他不会不打算和我一起出席吧?

那一年,我们三个好朋友同是光明正大谈恋爱,决定一起度除夕,地点我自私地选在卡萨布兰卡,我希望以后每一年的除夕,我和林方文都会在那里度过。

我提醒林方文:「这一次,你别再忘记。假使你忘了,送歌给我,我也不原谅你。」

他乖乖的没有忘记。迪之和卫安都穿了黑色皮夹克,十分相衬。光蕙和孙维栋同来,孙维栋穿西装,光蕙穿了一条隆重的长裙,把头发盘在脑后,看来很成熟。我和林方文便显得平凡了,不够新潮也不够隆重。

三个男人因为三个女人的缘故走在一起,他们其实并没有共同的话题。卫安不断说车,他准备参加澳门格兰披治大赛。孙维栋纠正我们刷牙的方法。他的生活里,原来只有两件东西--牙齿和光蕙。林方文比较沉默,他的沉默在他们之间显得特别可爱。

还有十秒便是一九八八年,台上的歌星倒数十下。

「新年快乐!」我们六个人举杯祝愿。

「爱情永固。」迪之高呼。

「女人万岁!」卫安喊着。

「现在是新年,关女人什么事?」迪之笑着骂他。迪之总是爱上智商比她低的男人。

歌台上,一个肥胖的菲律宾女人在唱黑人怨曲,我和林方文在舞池中相拥,我却有难解的心事,还有十多个小时,便是金曲颁奖礼,他仍然没有邀请我一同出席,他也许不想在那个地方,公开承认我是他的女朋友。

「明年除夕,我们还会在一起吗?」我问他。

「为什么不会?」他说。

我常常觉得两个人没有可能永远在一起,结合是例外,分开才是必然的。我们都是为终会分开而热烈相爱。

肥胖女人离开了舞台,一个小提琴手上台表演,琴音凄怨,并不适合那个晚上。

「这是《爱情万岁》。」林方文告诉我。

那一刻,我真想立即告诉他我正在偷偷地学小提琴,而且无数次想过放弃,我好想抱怨他送了一把小提琴给我,累我受了许多苦,然而,台上的人在拉奏《爱情万岁》,当爱情万岁,还有什么应该抱怨呢?

离开卡萨布兰卡,迪之提议去的士高,看见我和光蕙都没有表示出多大兴趣,她才机灵地说:「现在应该是二人世界的时候了,我们分道扬镳。林方文,明天要拿奖呀!我会来捧场!」迪之对林方文说。

我们坐在海边,等待一九八八年的日出,伴着我们的不是《明天》,而是沉默。

是我首先忍不住开口:「要不要我陪你去?」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部随身听,把耳筒挂在我的头上,是一首新歌。

「如果情意和岁月也能轻轻撕碎,扔到海中,

那么,我愿意从此就在海底沉默……

你的言语,我爱听,却不懂得;

我的沉默,你愿见,却不明白……」

「每年今日,我都会送一首歌给你。」他说。

我凝望着他,眼泪夺眶而出:「我真恨你。」

「为什么?」

「因为我再离不开你了。」

「女人真是奇怪。」他说。

「如果每年有一首歌,我的一生里,最多只可以得到六十首歌。」我说。

「也许是八十首。」他说。

我摇头:「没有可能的,我没有可能活到一百零一岁。」

原来穷我一生,顶多只能从他手上得到六十首歌,或许更少。那个数目,不过是五张雷射唱碟的容量。我们的爱情,只有五张雷射碟,太轻了。

「不。以后你写的歌,都要送给我。」

「贪婪!」他取笑我。

「今天晚上真的不用我陪你去?」我问他。

「我不想你和我一起面对失败。」

「我没想过你是个害怕失败的人。」我说。

「我是害怕失败,所以才努力的人。」

「你会赢的,我在家里等你。」

整件事情,本来是很好的,偏偏在下午,我接到迪之的电话,她告诉我,她有颁奖礼的门票。

「你要不要来?」

「不。我答应了在家等他。」

「怎及得在现场亲眼看着他领奖好呢?」

「他不想我去。」

「你不要让他看见便行。如果他赢了,你立即就可以给他一个意外惊喜。七时正,我和卫安来接你。」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去,如果我在现场,可以与他分享胜利,也可以替他分忧,我还是去了。

我和迪之、卫安坐在场馆内第三十行。为了不让林方文看到我,我是在节目开始后才进场的。我在场内搜索林方文的背影,他坐在第六行,与几个填词人坐在一起。我们的距离是二十四行。

最佳歌词奖没有落在他手上,而是落在他身旁那位填词人手上。我没想到,他在跟那个人握手道贺时,会突然回头,而刚好与我四目交投。那一刹他很愕然,随即回转头,没有再望我。那二十四行的距离,突然好象拉得很远很远,把我们分开。他一定恨我看着他落败。

颁奖礼结束,他跟大伙儿离开,没有理我。

我觉得后悔,但于事无补。我在宿舍等他。他天亮之后才回来。

「对不起,我不该在那里出现。」我说。

「我们分手吧。」他低着头说。

「为什么?就因为昨晚的事?」我有些激动。

「不。」他说,「我没有介意你在那里出现。这件事不重要。」

「那是什么原因?」

「你需要大量爱情,而我也许无法提供。」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跟你恋爱是一件很吃力的事。」

「吃力?」

我无法接受那个理由,我觉得很可笑,如果我们分手的原因是供不应求。

那一刻,我很想扑在他怀里,求他收回他的说话,然而,我做不到,我不可能连最后一点自尊也失去。我突然很恨他。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尝到被抛弃和拒绝的滋味。原来多少往日的温柔也无法弥补一次的伤害。

我坐在他的床上,嚎啕大哭,我想坚强一点,但办不到。

「不要这样。」他安慰我,他有点手足无措。

「除夕之歌的承诺,不会再实践了,是吗?」我问他。

他默然。

「我送你回家。」他说。

「不用,我自己会走。」我倔强地离开他的房间,也许从此不再回去。除夕之歌不过是偶然兑现的谎言。

那天晚上,是迪之和光蕙陪着我。

「幸而你还没有跟他上床,即使分开,也没有什么损失。」迪之说。

「不,我后悔没有跟他上床,如果这段情就这样结束,而我们从未有过那种关系,是一种遗憾。」

「我也这样想。」光蕙说,「好象当年我想和老文康在离别前发生关系一样。我们都是完美主义者。」

「如果在他的生命里,我是一个没有跟他上过床的女人,我害怕他不会怀念我。」我说。

「男人不一定怀念跟他上过床的女人。」迪之说:「难道林正平会怀念我吗?你们别那么天真。」

「我不了解他。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些什么。」我说。

「谁叫你爱上才子,才子都是很难触摸的呀。」迪之说。「不用这样悲观。也许过两天,他会找你。很少人可以一次分手成功的。」

有好几天,我没有上课,刻意避开他,愿望他会牵挂我,但已经五天了,他没有找我。

林方文也在回避我。分手后第十四天的黄昏,我们终于在校园遇上。

「你好吗?」他关切地问我。

我望着他,心头一酸,泪都涌出来。

他连忙安慰我:「别这样。」

「你是不是爱上别人?」我问他。

他摇头。

「可不可以不分手。」我哀求他。

他默然不语。

我行使被抛弃的女孩的权利,使劲地将手上的书本、钱包、所有东西掷到地上。

他俯身要替我执拾地上的东西。

「你走!」我叱喝他。

「你走!」我再说一遍。

他走了。我蹲下来,收拾地上的东西。我的生命已经失去所有希望。

那天晚上,我继续到杨韵乐那儿学小提琴。本来是为了林方文才学小提琴,如今被抛弃了,应该放弃才对,可是,我舍不得放下他送给我的小提琴,它是我们之间仅余的一点联系。如果我们之间是一首歌。它便是余韵,是最凄怨的部分。

在杨韵乐那儿,我碰到近视眼。

「你学得怎样?」他问我。

「很差劲。」

「我也是。」他说,「你不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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