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风沐雨共朝夕-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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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的归属

　　晌午时分阳光正好，婉儿抬手遮挡了下略有些刺目的阳光，眸底泛起淡淡涟漪，“此事一旦禀奏天后……”婉儿心中轻叹，摇摇头甩走恼人烦思，只觉心底泛起无助。自己自然早已不是那个只顾姐妹手足情的上官婉儿，经历了这些事，婉儿早已成长起来。只当真便如此决定杨逸云的命运，婉儿心里还是有些许迟疑。
　　“云姐姐，休怪我狠心，以你的性格若不除掉你，你早晚也会对我动手的。”上官婉儿心底深思熟虑，脚下的步伐渐渐恢复了往日的速度。冷风袭来，婉儿不觉缩了缩脖子，将身上的披风向上拉了拉。再抬眸，贞观殿已然映入眼帘。婉儿嘴角扬起柔雅笑靥，拾级而上进入大殿，绕过曲曲折折的游廊来到书房门口，正要入内就见紫璃端着茶杯走过来。上官婉儿浅笑着停下脚步颔首轻笑，“紫璃姐。”
　　“婉儿来了？”紫璃含笑扬眉，将上官婉儿向远处拉了拉轻声道，“刚天后还说你快来了，我们还诧异呢，没成想你还真来了。”
　　“天后了解我嘛！”婉儿骄傲着说的理所当然，心里虽也理所当然想着，可却完全是另一回事：要知道，这洛阳宫远到东宫、近到掖庭，有哪件事能逃得了天后的眼睛？只是点破不点破的区别罢了。
　　“杨逸云在里面呢吗？”上官婉儿接过紫璃手中的茶杯悄声问。
　　“没，去掖庭了。”紫璃疑惑的打量上官婉儿半晌续道，“找她有事？”
　　“没事。”上官婉儿看出紫璃的疑惑，尴尬的笑笑便悄声道，“里面还有谁？”
　　“没谁了，就天后。云曦也去了掖庭，就留我在这儿守着呢。”
　　“我进去和天后说点事，要是杨逸云回来给个信。”婉儿扬起一向柔和的嗓音嘱咐一句，也不理会紫璃的疑惑便进入书房。
　　一入书房，便觉身上暖暖的。似水明眸望向天后，见天后手撑额闭目养神，抿唇轻声笑笑，轻挪莲步小心翼翼的将茶杯放在案上，自解了披风披在天后身上。温柔缱绻的凝视着娃娃般恬静安然的睡颜，幸福自心底漾开，脉脉柔情溢满心田，连带着眸底也全是温馨的笑容，两弯柳眉也自欢快跳动着。
　　“还是一点没变。”尽管婉儿很想看到天后在自己离开后憔悴的容颜，可细想想，当真看到那样的天后，自己怕是要心痛至死的吧。婉儿自嘲般轻笑出声，复又急忙收声饱含深情的凝视着天后。一阵冷风自窗外飞入，身子娇弱的婉儿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回眸望向窗外光秃秃的树干，哂笑着上前关了窗。再回身，却发现不知何时天后竟睁着一双明亮睿智、凛凛有神的眸凝视着自己。
　　“奴婢吵到天后了？”上官婉儿躬身告罪，屈膝施礼。
　　“何时到的？”天后恋恋不舍的拿下溢满留恋的婉儿气息的披风问的淡然。
　　“奴婢也是刚到，见天后闭目养神，就没敢惊扰。”婉儿深吸口气，只觉心中阵阵酸楚，满满的委屈在心底荡开，鼻尖些许变红，轻轻抽噎了下又急忙噤声，迈开莲步施施然来到天后身边垂手侍立。
　　“近来天气寒凉，你身子娇弱，多注意些。”将披风递给婉儿，暗自深吸口气，平稳下见到婉儿就不会像表面那般平静的心，盈盈一笑，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宫宴的事安排的如何了？”
　　“是，地点定在了陶光园，那边比较宽敞，流杯池这边作为放烟火的场地。”上官婉儿接过披风颔首禀奏，自袖筒中掏出一张纸笺恭谨的呈给天后，“这是相关的安排和一些花费，请天后御览。”
　　天后放下手中茶杯取过纸笺细细看着，每一项安排都记录详尽，相关费用也都写的明白。天后原就对后宫之事驾轻就熟，此刻有了婉儿细心详尽的记录注解，自然更是了然于胸。
　　婉儿将手中披风放在一旁，转身回到天后身边侍立，目不转睛凝望着天后认真审阅的样子，心中越发敬佩起来。其实天后心里的苦累自己怎会毫不知情？可天后依旧如此殚精竭虑，倾心尽力，也着实让婉儿越发崇拜起来。
　　心的归属，从来都不是理智能够掌控的。婉儿也曾挣扎，也曾逃避，可每每看到天后伤心难过，婉儿便如芒刺背、如坐针毡。不是婉儿想要这样的感情，只是躲不掉，摆不脱。就算远离了天后，心中满满的依然全是眼前之人。
　　天后夺去了自己家族几十条人命，要年幼的自己在掖庭受尽凌辱，让自己最爱的母亲忍受千般苦难，可是那又怎样呢？她指点江山的飒爽英姿、君临天下的岿然霸气、温柔慈祥的脉脉母爱、黯然忧伤的累累伤痕，哪一桩哪一样不让自己动容？自己近乎疯狂的想要追逐那道绚丽，就算受再多的伤害责骂也绝不后退。既然下定了决心，那又有什么需要迟疑的呢？自己从来都不需要犹豫！为了天后，无论做怎样的事，婉儿都绝不会再有丝毫的迟疑。婉儿的信念坚定下来，望向天后的眸中，柔情又深了几许。
　　“婉儿的安排已经很详尽了，目前没什么意见，就照此办吧。如需改动，再向我说明。”天后面对婉儿，依旧以我自称。婉儿收回心思言笑晏晏，躬身答应着笑道，“请天后放心，奴婢决不负天后所望。”
　　“嗯，若不相信婉儿，也不会将这样大事交给你来办了。”天后浅笑盈盈，放松着将身体靠向椅背，“你和云儿还有徐仁就多费心吧。”
　　“是，天后。”上官婉儿躬身答应着，自怀中取出一本账簿掀开摊在桌案上，“天后，这几笔账目奴婢总觉得有问题。近来奴婢未曾过问后宫之事，按规矩本不该插口，只是奴婢以为……”
　　“婉儿看出来了？”天后扫过婉儿一一指出的地方轻笑起来，抬眸凝视着婉儿，神色一如往日般雍容淡雅，“说说你的想法。”
　　“奴婢看得出，杨逸云和尚仪局、尚服局关系匪浅。”
　　“一语中的。”天后赞赏的颔首浅笑，细细审视着婉儿优雅的拂了袍袖挑眉，“只有这些？”
　　“杨逸云的为人奴婢了解，她并非贪财之人。这不是笔小数目，绝不是杨逸云自己要用，她没这个胆子，也不至做到这一步。”上官婉儿继续分析着早已在心中盘算多时的想法，抬眸凝望并无接话意思的天后，看着那皎若云中月的绝美面上从未消失的笑容，婉儿只得咬咬唇续道，“奴婢怀疑，此事或与东宫有关，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东宫那边没有这几笔款项的记录？”天后骤然蹙眉眯起凤目有些许动容，心底一个声音炸响在脑海，让天后的笑容顿时僵硬下来。
　　上官婉儿凝视着天后渐渐冷下来的面，深吸口气暗暗叹息，“天后果然英明，只轻轻一点便已想到了要害吗？”暗暗思索着，口中的答案却已然出口，“是，奴婢偷偷查过东宫的账房记录，并没有这几笔款项。”
　　“在出掖庭后，入东宫前花掉这笔银子，而且更像是一夜间蒸发……”天后深邃的眸光瞬间冷冽，面上浮出危险的笑容，顿住话头看似思索，心中却早有了定论。她在等，等着婉儿开口，开口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上官婉儿似乎真的与天后心有灵犀，天后顿住话头的片刻，婉儿便上前一步附耳轻道，“奴婢日前曾发现东宫半夜有卫率府的人进出。”言罢，婉儿稍稍离了天后压低声音续道，“若事情并非如此，那是奴婢罪不可恕，九族当诛之罪。若是奴婢猜的不错，恐怕这笔银子，更大的可能性是……”婉儿陡然噤声，接下来的话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
　　天后听到婉儿收声，眸中一顿，缓缓合起眼帘将整个身体融入宽大的凤椅，玉指紧紧扣住扶手平稳着心底的波澜。“果然，婉儿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天后心中叹息着，自然没必要再让婉儿说下去，婉儿顿住话头已然说明了婉儿的想法。心中思绪转定，天后缓缓睁开眼帘凝视着婉儿，“可曾对别人说起此事？”
　　“未曾。兹事体大，奴婢懂得轻重。”
　　“你想怎样做？”
　　上官婉儿垂眸思忖：既然天后询问，就表示天后是信任自己的。可是……上官婉儿心中依旧有所顾忌。之前发生的事，天后真的可以当做没发生？还是……婉儿迟疑着没有开口，面露一丝凝重。
　　天后眸光微凛，盈盈起身便见丝袍柔滑垂下。身上凤凰凌空的图案在天后坚挺的脊背上更彰显傲然天地的霸气。天后食指轻佻的挑起婉儿的下颌，严肃的眸冷冷逼视着婉儿，“别告诉本宫你还没想好！”声音虽小却口吻生硬，冷冰冰，直让婉儿自脚底窜起一阵寒意。
　　婉儿娇躯颤动，抿紧唇垂下眼帘，躲掉天后射来阴森寒冷的眸光，心口只觉得窒息般疼痛着，“上次的事，奴婢……”婉儿迟疑着，不知此时是否该提起此事。只是如果不能断定天后是否信任自己，婉儿的计划也着实不敢动作。
　　天后脑海顿时空白，停顿片刻压抑下胸口窒息的痛沉声道，“我，相信婉儿……”心底叹息一声，口吻中隐隐带着迟疑。尽管已经确定上次的事是有人故意策划，可婉儿与李贤究竟有没有发生什么，却无法看透。说是相信，却也带着犹豫。如果婉儿和李贤之间真的发生什么，就算最初不是婉儿自愿的，可……
　　上官婉儿听着天后略显犹豫的话语，心生生抽痛着，搅在一起让自己痛苦着。婉儿深吸口气压抑下胸口的闷痛，向后撤开一步躲掉天后轻佻的动作，抿抿唇下定决心般紧了紧手，“奴婢的意思是，听之任之。”
　　“听之任之？”天后在心中默默念着，眸光倏然一亮，哈哈哈大笑起来。让一旁的婉儿有些惊疑不定，不解的看向天后。尽管天后让自己痛了，痛到痛不欲生。可婉儿已然做出的决定绝不会改变。无论天后如何对自己，辅佐天后爱天后的心，绝不退缩。痛，是天后给的，婉儿乐意承受。
　　“天后？”杨逸云进入大殿，疑惑的看着天后哈哈大笑的样子，又看看上官婉儿，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慌乱。
　　上官婉儿看了看杨逸云，转眸望向天后忍下心痛笑道，“奴婢适才的提议，天后若是没意见，奴婢就和云姐姐、徐副总管去安排了。眼看年关将至，再晚怕就来不及了。”
　　“嗯，也好。”天后转身取过桌案上的纸笺和账簿一并交给婉儿，“按你说的去办吧，此事本宫交给你全权负责，若有差池，你可别怪本宫无情。”
　　“呃……”婉儿诧异的望向天后，抿抿唇故作委屈的道，“天后要是这么说，奴婢还真不敢接这事了。要不就让云姐姐负责好了？”
　　“你自己不敢接就推给云儿？亏你还整日念叨着云儿是你的好姐妹，亲似手足呢。”天后瞥眼揶揄了婉儿一句，自是句玩笑话。回身重又坐回凤椅不理会婉儿看似轻松的笑意便道，“好了不说玩笑话了，这事你们去办吧，本宫只要结果。”天后刻意强调了“结果”二字，当然明了婉儿听得明白。
　　“是，请天后放心。奴婢说过，不会让天后失望的。”上官婉儿明了天后话有深意，故也回了句别有深意的话，明眸浅笑，“天后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便去着手安排了。”
　　“嗯，去吧。云儿要是没别的事，就和婉儿一起去吧。这边有紫璃云曦，不必担心。”挥挥手示意上官婉儿她们可以告退，一面重又埋首奏表，不再理会上官婉儿与杨逸云的进退。